送廖叔仁卦阙
日近觚棱,秋渐满、蓬莱双阙。
正钱塘江上,潮头如雪,把酒送君天上去,琼裙玉珮鹓鸿列。
丈夫儿、富贵等浮云,看名节。
天下事,吾能说。
今老矣,空凝绝。
对西风慷慨,唾壶歌缺。
不洒世间儿女泪,难堪亲友中年别。
问相思、他日镜中看,萧萧发。
严羽是宋代末年的诗人,似乎一个朝代到了最后总是会有许多悲伤、儿女情长。琉璃色的日光缓缓的落在屋瓦的棱角上,古朴色彩的建筑物上浮满明净的余晖。秋色渐渐的染红了天地间孤独的云朵,那宫阙掎角的光线是温暖的茶色,宛若传说仙境之中的蓬莱岛屿之上,高耸的门观。
开篇写“日近觚棱,秋渐满、蓬莱双阙”,日落黄昏,秋色浓重,宛如明洁仙境。觚棱,明金色,或者琉璃色,纯净,有着晶莹的光泽。它是古代宫廷或者歌楼弧角处的屋瓦棱形装饰,肃穆而端庄,秋色中看起来像是洁雅的净琉璃,不带一丝的烟火气,让人联想到蓬莱仙境,云雾缭绕,烟水朦胧。
至于“秋色满”,这是全词的时令,也是这首词的情感基调。秋色满城,临安的黄昏,歌楼的弧角折射着明净的光。“正钱塘江上,潮头如雪”,时值钱塘江涨潮的时节,“潮头如雪”,写宦海仕途的乌云压顶,暗潮涌动,词句间是尽失望和悲慨的格调。潮水如雪,又怎么能躲避得掉呢。
古人的送行,依然不会缺少酒。温酒送客,千里暖意相随,古风如此,今人读来依旧会动容。至于饮酒送别,长袍的古人是别有多情的。这样的不舍和相送,总是带着古典味道的牵挂。严羽送友人离去,虽然心头会有一丝羡慕,但是更多的是道别的珍重。
严羽一生的时光大半是在家乡度过,与更多的大隐隐于市的士子相比,他仿佛离这个世界更远的样子,却总能与这个世界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他的道别更多的是带着劝勉的色彩,而非仕途不得意的酸楚。这种酸楚是失意时的豪迈,低潮时的坚韧,迷茫时的等待。“丈夫儿、富贵等浮云,看名节”。这句词,便有了男儿志气。一个南宋一生不入仕途的词人,他对于宦海沉浮,世间名利的思考,是清醒而理性的。功名只是这临安城外山道上的浮云,终究会散。
古人看待名节、利禄,也不过是严羽这样的态度。戴复古说他“飘零忧国杜陵老,感遇伤时陈子昂”。这是对严羽的褒奖。主要指他的人生情怀,高洁人格。浮云转瞬即逝,而苍空万古不改其颜色。这里严羽劝勉友人,也是在为自己的人生寻求存在的意义,毕竟这时间如流水,终究不可返还。
“把酒送君天上去,琼裙玉珮鹓鸿列”,这句词则是词人深思邈远,畅饮高歌所抵达的艺术境界,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在语词的情感色彩上有一定的理想想象。但严羽不是一个单纯的理想主义者,他可以终生不入仕途,并不是依靠这孤寒的信念支撑自己生存下去,这种力量来自于他对生活本身的体验与灵悟。“不洒世间儿女泪,难堪亲友中年别”。这一句词,尤其贴近严羽的生平。他也是一个性情之中的人,有迷惘,有困顿,有聚散分别之情。
世间儿女,莫不如此,严羽也不能例外。严羽的男儿志是“钱塘潮”,“萧萧发”,是大而化之的。有着深厚而开阔的境界,有着雄放的气势和人生,仕途的大局观。无论劝勉还是别离之情,他都有着自身独特的理解。
南宋的临安城,日暮黄昏,客人离去,钱塘江的潮水涌动,天地间的时间不会稍作停息,人生的意义何在?严羽发出了这样的质问。只是他的疑问还是内敛的。在钱塘潮水来的时候,看西风悲歌,这是严羽《沧浪诗话》中的“吟咏性情”。他一生浪迹,性情是在于天地之间的。他对艺术的灵悟,对人生稍纵即逝的叹息,都是伴随着人生的际遇,境况展开的。
临安一梦,送友人离去,严羽闲看钱塘潮水,倍感人生寂寥。一句“不洒世间儿女泪,难堪亲友中年别”,词意明白,抒发情怀,有着深刻的感染力。镜中白发,萧萧秋色,临安送别,潮水如雪,那是宦海的起伏,流落不定。镜中相看,那是朝花夕拾,人间落花,最美的时光已经散尽。严羽不得不思考,这世间儿女之情,普通人的聚散离合,它本身是那样的真实,无法忽略或者掩饰。
如果说严羽的“妙悟”一说需要一个真实妥帖的解读的话,那么这首词的末尾两句便是答案。
难得的是这世间儿女热泪,让人满目顾盼与期望。只有这真情切实的存在于他的生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