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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春游是每年不可缺少的活动,日期一般定在每年的五月中旬——我当然知道从节气上来说,应该称之为“夏游”。但我们都不在乎名称——这是个称“失业”为“下岗”,称“*乱”为“群体*件”,称“人性沦丧,民族自残,*”为“*”的国家,你不能过于咬文嚼字。到了那一天,小学生们都会穿上整齐的白上衣蓝裤子,戴上红领巾,背着塞满面包,零食和玻璃瓶装八王寺汽水的书包,坐着学校租来的公共汽车,首先前往沈阳的烈士陵园给烈士们扫墓,接受爱国主义教育,然后再到北陵公园游玩。北陵公园是清朝皇帝皇太极的墓,要是当年他知道几百年后每年五月底都会有不止一群孩子到他安睡的地方吵吵闹闹,坐在草地上吃面包喝汽水,绕着他那直径达几丈的坟顶互相嬉笑追逐,在给他托碑的石头王八上跳上跳下,还会想挥师南下吗?听说现在有些学校害怕出意外,担责任,已经取消了春游。但我知道现在的学生们即使不去北陵公园,每年还是会去烈士陵园的,毕竟那是爱国主义教育的一部分,是不被会改革掉的。那些赞歌,那些宣誓每年都会响起来,只是不知道如果这些烈士真的被这些赞歌誓言吵醒,环顾周围,会说些什么——这是他们当初在脑海中勾画的那个美好未来吗?这些都是没有答案的问题,或者象何勇唱的那样,是“到处都是正确答案”的问题。

升上中学,在锻人中学的我以为在春游上并不会改变什么,还是一样的爱国主义教育,还是一样的在北陵公园里野餐,骑王八——甚至在这个“以分为纲”的地方连春游都可能被取消,因为在1991年的五月中旬,我们没听到任何关于锻人中学组织春游的消息。但是没想到五月底一个巨大的喜讯传来——学校计划组织全体初中部的学生们到大连游玩三天!我们会参观自然博物馆,会在海边吹海风,还会到各个景点转转,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情。从得知春游的消息开始,我和晓松雅文就不停的讨论着有关春游的方方面面,比如应该带些什么去,我们会住在哪里,都会去哪些地方参观游玩,甚至在春游时怎么和*接近都在考虑范围之内,可张跃扬并不是很热心。当我们在他面前讨论的时候,他总是把话题岔开。

在正式报名前一天的晚自习前自由活动时,张跃扬在学校的后山上对我们说他不参加春游。听到这个消息,我和晓松雅文都很泄气。对我们来说缺少跃扬的春游就像是三个人玩麻将,毫无意义。我们不停地追问他原因,他只是说跟着灭绝师太的春游没意思,对这种由老*看守的活动丝毫不想参加。我们对他说如果是因为钱的问题,我们可以帮他付(每个学生要交一百元还要自付来回的火车票钱)。他摇摇头,烦躁地要我们别问了。雅文说:“如果你真的不去,那我也不去了。”我和晓松对视,无可奈何。晓松突然说:“我有一个好主意,我们都不去春游了,而是痛快地玩它三天!”

“不行啊,”我摇头:“如果不去春游,那三天我就别想出门。”当时我父母为了提高我的学习成绩,给我找了家庭补课教师。

“我看不如这样,”雅文说:“我们对家里说要报名参加春游,但是在明天报名的时候我们不报名,这样老尼姑和我们的家长都不会怀疑了,而且我们照样可以向家长要零花钱。”

“就这么干!”晓松说:“我们在太原街的电子游戏厅里好好玩他三天!”

“总去游戏厅有什么意思?”跃扬说:“如果按照这个计划办,我们仍然准备吃的喝的,仍然去野餐——我给你们推荐一个春游的好地方,绝对不比大连差!”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顺利到我不敢相信灭绝师太竟然不打电话向我们四个人的家里询问一下。我想张跃扬不参加春游,灭绝师太是很高兴的,因为没有张跃扬,出麻烦的几率就被降低到接近于零。

春游那天早上,我们背着装满食物和饮料的书包,和张跃扬在太原街碰头。先是在电子游戏厅泡了半天,又在录像厅泡了半天,我和晓松雅文都想知道他所说的好地方到底在哪里,可是跃扬总是笑而不答。直到下午三点多钟,他才带着我们沿着南京街一直向南骑,一直骑到浑河边上,告诉我们这里就是他所说的好地方。

浑河在沈阳的南部,被沈阳人称为母*河。那时候中国的开发商还没学会雇用黑社会强制拆迁,所以市区没有延伸到河边,那里算是近郊。

我们四个人骑着自行车,一边在河岸边的羊肠小道上缓缓前进,一边欣赏着河岸的风光。按照现在的标准,那时的河岸真是毫无美感可言——现在浑河的市区段两边有木质的长廊,有各种人工修建的灌木丛和草坪,花坛,彩灯,还有凉亭,晚上你可以慢慢地在长廊上散步,欣赏倒映在河水里的灯影。但那时候什么也没有,只有泛着肮脏白色泡沫的被*染的河水和停在河岸边的大型挖沙机。初夏的太阳把用羊肠小道两旁的树冠织成的各种图案的树荫铺在地面,象是一张没有边际的超现实主义的地毯,还有在树丛间跳来跳去的喜鹊以及河堤上不知名的蓝色小花。我们沿着河岸向上游骑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块水比较干净的地方。那里岸边的草也很干净,似乎刚被洗过,不像下游岸边的草,沾着黑褐色的油*。

“就在这里吧!”跃扬说着,跳下自行车,从后座上拿下塑胶雨衣,平铺在草地上。我和晓松雅文把各自带来的食品饮料拿出来,放*面。跃扬打开他那只大帆布书包,从里面拿出四五瓶啤酒:“看我带来什么好东西啦!”

“果然是好东西。”晓松撇开手里的易拉罐饮料,抓了一瓶。

“上次还没吐够啊。”我笑着说。

“上次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晓松满脸尴尬:“我那是在试验你们,装醉,看你们够不够意思,能不能把我送回家。我的酒量你们没见过,今天就让你们好好见识见识。”

“操,我发现你不是一般能吹牛啊,”跃扬说:“你看雅文,醉了就醉了,多实在!”

“我也没醉,”雅文脸色微红,放下手中正要开启的饮料瓶:“我那是喝酒喝困了!”

大家在笑声中坐下来,开始享受我们的世界,我们的好时光。天边出现了晚霞,附近的挖沙机停了下来,河对岸的民工工棚里隐约传来二人转的歌声。我们在草地上坐着,谈着,闹着,笑着,不时在身边捡几个小石头,练练打水漂的功夫。跃扬说的对,这次春游绝对比去大连强得多,因为这是我们自己的春游,不属于学校的课外活动展示橱窗,也不属于灭绝师太的优秀教师评定单。

不出我和张跃扬所料,晓松和雅文再次喝醉了。他们这次醉得很彻底——晓松大吐后就躺在雨衣上,睡了过去。雅文硬挺了一会儿,也吐了,然后非要和我们一起唱BEYOND的歌,吼了几嗓子,又哭着要去美国找爸爸,说要当面问问他为什么不要他和妈妈姐姐,闹了一会儿就躺在晓松的身边睡着了。我和跃扬背靠着柳树向西坐着,看着远处的夕阳一点点儿地沉到地平线下,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有些时候,和你最好的朋友在一起,语言是多余的。

当对面工棚里的灯亮起来的时候,跃扬问我:“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干什么?”听了他的问题,我扭头看他的脸,他仍然看着西方,对着太阳落下的方向。我一愣,一时之间无法回答,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在向我提问还是在自言自语。他提出的问题太难回答了。因为这是张跃扬,我最好的朋友,我的铁哥们提出来的,而不是灭绝师太在“学先进”之类的主题班会上提出来的。如果这问题是灭绝师太提出来的,那简直太容易了——我要努力学习,想成为科学家或者*,总之就是成为一个积极建设祖国的人,一个对祖国有用的人。可是面对跃扬,我只能认真地在头脑中搜索答案,然后惊慌地发现,关于这个问题,我的头脑中一片空白,连“成为对自己有用的人”这样自私的答案都没有。我扭头看他的脸,他仍然看着西方,看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太暗了,他的脸只是一团黑影,我甚至怀疑他就是怕我看到他的表情所以等到天黑才问我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会,他长叹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似的用平静的口气说:“我妈前几天死了。”

我惊呆了,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那时候我没经历过*人去世,也没有*人去世需要安慰的朋友,我试图学着从电影里看到的情节来安慰他,可是张开嘴,话却出不了口。

“知道吗?我不难过,我为她高兴,至少她解脱了,不用再吃那些药,遭那些罪了。你要是见过她发病时候的样子,你也会这么想的。”跃扬的语气依然平稳:“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有预感,反正在她走之前,她一直在给我织毛衣毛裤。从小到大,织了很多条不同号码的,我下辈子穿都够了。那天晚上她终于都织完了,非让我穿上试试。她在旁边一边看一边对我说:儿子,妈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你可一定要争气啊。还问我将来长大了想干什么。我说我不知道,想先象泰哥一样在社会上混一混再说,她就又唠叨起来,让我一定要争气,唠叨得我心烦,我就一摔门,到电子游戏厅玩去了,半夜才回家。回家我就睡在沙发上,也没看看她。第二天早上我起来,让她吃药,才发现……”跃扬抽泣了一下,用手擦了擦眼睛,接着说:“现在我感觉特别对不起我妈。”

我酝酿了好一会儿,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别太难过。”

“有件事我要对你们说,至少对你说——那天我生日,我请你们三个去我家,是有目的的。”

“目的?”

跃扬点点头:“我妈总担心我在锻人中学交不到朋友——她怕我学坏,认为和好人当朋友才会学好。她说锻人是重点中学,里面都是好学生。我学习成绩那么差,父母没能耐,肯定让人看不起。我说我有朋友,而且都是很好的学生,她不信。于是那天我就借着生日的机会请你们去我家,让她看看,让她放心,让她高兴。我真*没用,和你们当兄弟还利用你们,这么长时间,连过生日吃顿饭都请不起……”跃扬低头,用手捂着脸,肩膀耸动,啜泣起来。

还没等我把安慰的话挤出口,跃扬抬起头,长出一口气,擦擦眼睛:“我今天是怎么了,喝点酒,就跟老娘们似的。我不是难过,我就是觉得对不起你们。我不难过,真的,我不是说了吗,这回我妈算是彻底解脱了,从我爸身边解脱了——那个老瘪犊子,我想不出他除了喝酒,打人,骂人之外还会什么。我就是后悔那天晚上对我妈摔门。要是早知道这样,当时我肯定好好回答她,安慰她,至少不会说要去象泰哥一样在社会上混。”

“那个泰哥是你们那一片儿的老大吧?”

“他算个屁老大,就知道*着我们这些小孩帮他偷钱。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他可好,专门偷我们那片儿。我小学的时候有一次他*着我帮他放风,还被*抓过。”说到这,跃扬顿了一下:“片儿警老张看我是小孩就教育我一顿然后把我放了,可是那个泰哥总在外面说是他利用和老张的关系把我弄出来的。他算个屁!我妈说他早晚要进监狱,挨枪子儿,不让我跟着他,可我小学的学校就在我们家附近,我想躲都躲不开他。幸亏我初中上了锻人,离家很远,才能躲开他,和他很少来往了。我生日那天你也看见了,他到现在还*着我不放,一心想让我继续跟着他混,帮着他弄钱。”

“你是怎么学会拉小提琴的?”我好奇。

“我妈教的。我姥爷是音乐学院的教授,我妈从小就会很多乐器。在我三岁的时候她就开始教我拉提琴。每次我爸喝多了耍酒疯,我都暗自奇怪我妈当年怎么嫁给了他。后来听我舅和我妈妈唠嗑才知道,*的时候姥爷被打成什么反动权威,被关了起来。我妈被打成什么走白专路线,具体我也不懂,凡是就是不让她拉琴了,送进工厂当工人。当年她和我爸结婚还算是高攀我爸呢。我真奇怪那年月怎么那样。反正你要是看了我妈年轻时候的照片就知道了,我妈绝对比李梦婷好看,要是现在,肯定能象雅文他妈那样当明星,至少不用进厂子当工人,也不会嫁给我爸。”

“可惜你到了锻人后又遇到了灭绝师太这个老尼姑。”我试图开开玩笑,让气氛轻松一些。

跃扬苦笑一声,语气里丝毫没有幽默的意味:“接到锻人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差点乐癫馅了,我妈也特别高兴。我在我们那片也出了名。这可是锻人中学,省重点中学的录取通知书!要是让我考,我几辈子也考不上!没想到竟然凭着我会拉小提琴就进去了!可是现在……说句心里话,我已经后悔了,锻人根本就不是我这样的人呆的地方。为什么不是,我心里明白,可就是说不出来。”

“我知道,你是一只孤鹰,飞进一片不属于你的天空。”

“太*对了,就是这句话!”跃扬一拍我的肩膀:“我早就说过,你是我们之中作文写得最好,说话最到位的一个。”说着,他叹口气:“我心里明净的,那些老师,一个个根本就看不起我。”

“除了灭绝师太,别的老师都还可以。”我打断他的话。

“那是对你和晓松他们,”跃扬说:“你觉得行是因为你没见过那种眼神,那种一瞬间就能让你彻底心寒的眼神。晓松虽然学习一般,但是他爸是大画家,灭绝师太再不服,有事的时候不还得低三下四地去求吗?你没听晓松说过上回她外甥开饭店,她求晓松他爸写匾额时候那个孙子样吗?雅文的妈妈也是明星,你的父母至少是搞文艺的,再说你学习还凑合。那些老师顶多就是唠叨你们几句学习不努力,还能怎么样?我算什么——爸妈没能耐,自己学习又是*不是,平时还总给老尼姑找麻烦,除了文艺汇演的时候拉出来用一下,还能干什么?但咱班随便拉出来一个都能露一手,又怎么轮的上我?我知道在他们眼里,我*不如——灭绝老尼姑总说要认清自己的位置和任务,我觉得这话就是冲我说的。”

“得了吧,她跟谁都那么说。”我打断跃扬的话,试图让他心里觉得舒服些:“学习好又能怎么样?咱班张强学习好吧,上次《婚前必读》那件事儿差点没整死他。”

“那是因为他家长孝敬的少了,要是岳明哲干了这样的事,她肯定会帮他遮着。不过话说回来,老尼姑让我们认清自己的位置,这话倒是没错。我现在就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和任务,不是不想认清,而是有很多事情根本就想不明白——为什么政治课本上说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可是我父母连工资都开不出来?为什么现在一提铁西区,人人都撇嘴?为什么我妈能嫁给我爸那样的人?为什么灭绝老尼姑四十多岁了还不结婚?”

我无法回答——即使到了现在我依然没认清自己的位置,依然无法回答那天晚上跃扬提出的问题——有些问题,是没有答案的。

“说句老实话,我*连现在应该干什么都不知道。我试过努力学习,我真的试过,即使我觉得在锻人学的那些*东西真的不是我想要的。上学期期末,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你们都不知道,别看我天天晚上和你们去玩,但是回家后我每天都学到十一二点才睡觉,把我累得王八犊子样,可惜我小学时候欠债太多,最后数学还是没及格,我政治考了九十五分又能怎么样?灭绝到底还是把我损了一顿,甚至对我说最好是哪来哪去……”

“*,她的话你也放在心里?当放屁听就算了,”我打断跃扬:“她算什么东西,她明白什么叫兄弟义气吗?她只知道拍那些有钱有势的家长的马屁。我们兄弟说你好就行,”我说着,笑着拍拍跃扬的肩膀:“还有李梦婷,对吗?”

跃扬在黑暗中笑了一下:“我到锻人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你们这帮弟兄,要是将来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就象BEYOND哥儿四个一样——将来你和李梦婷结婚的时候我们还要参加你们的婚礼呢,不过随礼钱我们三个可不掏,至少晓松不能掏,总请你吃羊肉串,你也够本了。”我笑着开玩笑。

“我们不会的,”跃扬摇摇头:“我们是初中生,将来早晚要分开。”

“我说哥们,你今天怎么象六十岁的老头子?”我说:“别再唉声叹气了。”

“不是我唉声叹气,而是……我妈去世,让我明白很多事情,很多。”

“这样吧,如果你怕我们分开,现在我们就订个君子协定——要是分开了,那我们就十年后在锻人的大门口前碰面,好不好?就象金庸小说里面的大侠们那样。”

“好,这可真是好主意,定在哪一天呢?”

“明天是二十九号……这样吧,我们就定在十年后的五月二十九号,中午十一点半在锻人中学门口见面,怎么样?”

“为什么定在中午?”

“见了面就去吃饭啊。”

跃扬一笑:“你越来越像晓松了,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吃。行,那就这么定了!”

“到时候你要带着李梦婷和你们俩的孩子一起来见我们——我肯定是孩子的干爹了。记住,计划生育,不许多生!哈哈!”

跃扬在我后背拍了一下:“别瞎说,我和她还没定呢。”

“这可是你不对了啊,”我说:“看这几天你和她有说有笑的,明明已经确定了,还在这里和我撒谎。”

“你不了解,不了解。”

“不了解个屁。”

……

我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句地聊着,整整谈了一夜,直到东方微微发白的时候,我才不知不觉靠着柳树睡了过去。

那一夜的谈话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因为那是我和跃扬少有的一次谈话——我的意思是我们没有谈港台片,没有谈电影明星,没有谈性,而是谈一些自己心里真正在想的事情,一些即使是现在我也觉得很严肃的事情——能和你谈这些事情的人,才是你的真朋友。

现在的我十分羡慕张跃扬和当年的自己,我们有人倾诉,把心里话都倒出来,那种痛快的感觉一定很好。现如今我每天都戴上面具摆出笑脸,但根本找不到敢于倾诉的对象。你找得到吗?

当我被晓松和雅文吵醒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他们正在争论十二位黄金圣斗士里到底谁是最厉害的一个。晓松在力挺童虎,而雅文则支持沙加,跃扬正在一旁收拾东西。看见我醒了过来,他立刻叫住晓松和雅文,向他们宣布了我们之间的“十年君子之约”。雅文立刻同意,晓松表示反对,他说十年时间太短了,看不出什么变化,算算时间,2001年我们不过刚从大学毕业一年,还算是学生,就是聚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再说万一我们要是很幸运,上同一所高中,读同一所大学呢?不如把聚会的时间定为十五年后,这样会更有趣。经过讨论,我们同意了晓松的意见,正式把“君子之约”定在十五年后。晓松很兴奋——我们很少接纳他的意见。

我正要和跃扬他们商量这新的一天要怎么消磨,突然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都在这里呀。”我转身,只见李梦婷推着自行车,站在树荫下,浅蓝色的牛仔套装,白色的运动鞋,粉红色的发卡。我们都愣住了。

李梦婷把自行车靠在树干上,向我们走了过来。跃扬立刻迎了上去,我们跟在他后面。

“你怎么没去春游?”没等跃扬开口,雅文先发问。

“我昨天迟到了,没赶上火车。”

这肯定是借口。

跃扬和李梦婷对视着,他的目光里有惊讶,有欣喜,也有我读不出来的东西。我们五个人都站在那里,谁也不说话。挺了五秒钟,我觉得应该为跃扬做点事,对晓松和雅文说:“我们先走吧,去太原街逛逛。”

“昨天都去过了,今天不是说好了我们四个到中山公园吗?那里新开了个电子游戏厅,有最新的《街霸世界冠军版》。”雅文一脸不乐意。

“那我们就去中山公园吧。”我说。

“扬哥,你也跟我们走啊。”雅文说。

“你怎么这么没眼力件儿。”我笑着说:“你没看见人家有客人吗?”我暗自小心翼翼地调节自己的语气,争取恰到好处,毕竟这是跃扬的关键时刻,不能让他太尴尬。

“扬哥,走不走啊?”晓松问。

“都这节骨眼了你还问,还想不想混了?”我说着在晓松屁股上拍了一下,带着他们向自行车走去。

李梦婷和跃扬还是没有说话,他们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我们。我们跨上自行车,我对依然站在河岸边的跃扬喊了一声:“我们先走啦!”

“哦,那……你们先走吧,今晚在中山公园西门对面的那家录像厅等我。”跃扬说。

“没问题。”我挥挥手,带着一脸不快的雅文和频频回头的晓松离开。

在我们去往中山公园的路上,雅文牢*不断,说李梦婷搅乱了我们的计划。这次春游的机会以后很可能都不会有了。我安慰他说开学后以后我们还是有时间的,至少可以利用每天放学的时间玩。雅文一脸不以为然:“以后扬哥放学就要陪李梦婷走了,你们看着吧!”晓松开始并没有什么情绪,过了一会他比雅文还不高兴——他想起来跃扬说过要在晚上带我们去“休闲一条街”附近的一个录像厅里过夜,那里半夜的时候会放“好录像”——跃扬用这种方式来弥补那次让我们看“十分钟好片”。现在李梦婷闯了进来,今晚我们只能在常去的那家录像厅里和跃扬会面——而且他今晚会不会露面还不知道。

那一天我和晓松雅文过的索然无味,中山公园那家新开的电子游戏厅里摆的都是一些我们在别处玩烂的老游戏,录像厅里放的也是一些看过的港台枪战片。张跃扬晚上十点多才来到和我们碰面的录像厅,并且已经甜蜜得哪儿都不想去了。剩下的那一天假期,他也和李梦婷在一起,而不是按照原计划,和我们去逛中街(沈阳的另一条着名商业街)。

我知道张跃扬和李梦婷的关系终于正式确定下来了,也就是说灭绝师太和各位家长严防死守的那种“早恋”终于在我们班发生了。至于张跃扬不参加班级的春游是因为交不起钱还是因为他和李梦婷“早有预谋”,李梦婷怎么知道可以在河边找到我们,张跃扬和李梦婷在我们离开后在河岸边说了些什么,他们后来又去了哪里,有没有接*,甚至有没有偷吃禁果,我只能向你打官腔,说声“无可奉告”。当然,我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想象向你编一段故事,编一段他们怎么在河边卿卿我我,怎么手拉手逛太原街,怎么山盟海誓,怎么把最珍贵的东西献给对方。但是我不能,因为:一,现在这样的故事这样的情节太多了,简直可以说已经烂街了,我再来一段,完全是在浪费你我的时间,二,我觉得,如果我那样做了,就是对我最好的朋友的莫大侮辱。如果我和跃扬互换身份,他是绝对不会给我瞎编感情戏的——我肯定。

总之,从那天起跃扬和李梦婷的恋情就在正确的轨道上运转起来,而且也确如雅文推断的那样,跃扬和我们的关系从某种程度上说疏远了——每天放学后他要护送李梦婷回家,周末的时候他们又总在一起补习功课,就连午间吃饭,他和李梦婷必须分开的时候(我们都知道他们的恋情要是被灭绝师太发现会是什么后果,对吗?),他也心不在焉,我们三个人说笑话他不听,让他说笑话他也不说,就连他骂人的次数也减少了。即使李梦婷和我们四个人一起活动,一起逛太原街,一起吃肉串,一起看录像,原本很有趣的事情也变得索然无味——人家是女孩子,我们不能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地说脏话,不能谈论班里的*,不能评论晓松最新弄到的*杂志,不能带她去看“好片儿”……如果不能做上面这些事,兄弟们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总不能在课本上挑一道二次方程题让我们解吧?!雅文和晓松对李梦婷恨得不得了,几乎每天放学回家都要发牢*,雅文对李梦婷百般挑剔,说她那模样根本配不上张跃扬,晓松则认为李破坏了我们很多的计划——跃扬带我们去看“好录像”的计划一直没有实现。我开始没有什么想法,可是后来妒忌的情绪还是象野草一样在心里慢慢长了起来——不要误会,我对张跃扬的情感和雅文的完全不同,我只是觉得李梦婷抢走了本该属于跃扬和我们三人的快乐时光,兄弟之间*一个女人,实在不是一件好事情。兄弟情和男女情这两样看上去毫不相关的东西竟然能产生矛盾,人类的情感,真是*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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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2年2月,毛泽东在《整顿党的作风》报告中曾经对理论联系实际这个命题的科学内涵作了一个经典性的表述,即“中国共产党人只有在他们善于应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善于应用列宁斯大林关于中国革命的学说,进一步地从中国的历史实际和革命实际的认真研究中,在各方面作出合乎中国需要的理论性的创造,才叫做理论和实际相联系。”
  • 肥婆王妃有喜了

    肥婆王妃有喜了

    时尚女王穿越成重达一八百的肥婆时,林小黛没有怨天尤人,积极减肥,巴望转眼瘦成一道闪电,让她在古代发光发亮。相府嫡女太尊贵,惨遭小人忌妒,下春药想毁她名声,她借花献佛连夜约会两俊美王爷,准备来个现场搞基场景大饱眼福,结果却变成了三人同床共枕,一觉到天亮!吃干抹净,两大美男齐失踪,独遗林小黛一人承受恶果,三年后,小恶魔横空出世。折磨负心男最狠的办法是生个儿子来逆袭,所幸,三岁小儿不负所望,绝顶聪明,对外腹黑,对她乖巧,玩弄两美男团团转,最后双双强势来逼婚。“孩子到底是谁的?”二人怨怒抛出疑问。林小黛恶毒的望着二人,露出胜利的微笑,纤纤玉指轻点朱唇,她幽幽回答:“你猜!”那夜太混乱,谁X了谁,谁下的种,如今一概不知,只能望着儿子兴叹:“这孩子的脸蛋长的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肯定是我的孩子。”“他的眉宇和嘴角和我一个印子刻出来的。”另一个强硬力争。从来都是龙子争皇位,林小黛逆袭古代,来一场双龙争嫡子,精彩片段从此拉开序幕。此文:狗血,温馨,有爱有虐,男强女强,强强打压,胜者为王!
  • 高素质孩子的88个学习习惯

    高素质孩子的88个学习习惯

    在现代社会中,要想使自己的孩子学习成绩优秀,成为一名成功人士,创造卓越的成就,就必须从培养良好的习惯入手。父母不可能也不必要成为教育家或心理学家,甚至不必要成为教师,但是,父母必须承担起最基本也是重要的责任——培养孩子的良好习惯,而良好习惯的核心是学会如何做人。
  • 马克思主义研究资料:科学社会主义研究I(第19卷)

    马克思主义研究资料:科学社会主义研究I(第19卷)

    本卷是科学社会主义研究第I卷,从经典作家和学者们论述科学社会主义的角度收录文章。本卷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关于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对科学社会主义的认识的研究文章,第二部分是对一些学者在学术研究和探讨中提出的对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和人类未来的观点的介绍性或者研究性文章。
  • 倾城泣歌

    倾城泣歌

    一场荒谬的婚礼,揭开的是皇家的丑陋,更是沐家的神秘面纱,出自修仙界却沦落到下界,虽然历史早已消散,但身为沐家儿女,怎能任由真相掩埋,仇人逍遥?且看沐倾雪与震夜城携手同游万千世界,谱写一曲泣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