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我出门买了台新的手机,并在移动店买了一张新的号码卡,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号码上发了条信息:Hi,苏晓晨,我是铭诺,我回来了,这是我的新号码,看到后记得和我联系。旧的手机号码我一直不敢注销,只因为害怕苏晓晨会找不到我。
在初霁家的日子里,我翻阅每天的报纸,在招聘求职专版里面用水彩笔划出可能适合我的职位,上人才网搜索近期的招聘信息,偶尔也去人才市场逛逛,像极了一个认真的大学生,在找工作上做足了功课。认真针对不同的公司写不一样的简历和自荐信。我忘记了自己的专业,忘记自己是优秀毕业生,连文员、行政之类的工作都进行了一场简历海投,我希望尽快获得一份工作,赚够在这座城市生活的成本。目标慢慢趋近现实,我甚至拿着自己业余小提琴九级的证书到一间艺术培训班想找份教孩子拉小提琴的工作。前台负责接待的小姐笑笑地说,“你把简历先放这里吧,我们的老板过来后,我会把您的简历给他。”现实照进理想,无比残酷,如果在这个城市没能过得比以前更好,那我又何苦回来呢?我的很多老师们教会我很多专业的知识,却没有告诉我,处于现实社会中,我们该如何在理想和现实中寻找一个平衡的支点,对于一个刚刚走出校园人到底天平的哪一边更重要,更需要投入心力与坚持不懈。
我从巴洛克艺术培训班出来后,旧号码收到了肖屹的短信:“铭诺学姐,这两天我休假,能请你喝咖啡吗?”
“可以啊,谢谢先。”我简单地回复了他。
我的脑海中慢慢浮现肖屹的样子,对他最初的印象是在高二那年,我在学校的琴房练琴,隔壁的房间传来华丽的电吉他的声音。我停下手中的琴弓,静静地走到他的窗前聆听他的演奏。感觉到我的存在后,他向我挥了挥手,笑容干净明媚。我看见他胸前的学生卡,上面写着初二(2)班,肖屹。于是客套地以学姐的姿态和他聊了起来。中学阶段,我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只是偶尔在琴房门口遇见,简单随意地攀谈几句,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共同的话题。想不到,现在的他还记得曾经的我,能够认出现在的我。
我们约在一间老城区的家庭咖啡馆里见面,店名叫:Nature. Plant。以前寒暑假回来经常和苏晓晨来这间咖啡厅,喜欢一间店也许是因为一种说不出的情结,不在于这里的东西或甜品多好,而在于这里的环境很对味。白色的小方桌,靠背椅,小碎花的桌布,墙上有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留言条,上面的文字煽情得可以,大多数都是小情侣留下的“这辈子我永远爱某某某”或者“很开心,今天和某某某在这里喝饮料。”诸如此类的话。穿过整个咖啡厅,到达洒满阳光的庭院,里面随意用大石头砌成的石桌上摆放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水培植物。咖啡店主人的小孩子断断续续拉小提琴的声音总是让我想起曾经的自己。静听大海的心音,常常不知不觉就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点了蓝山咖啡,已经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我渐渐地以咖啡单品为伴。有一段时间,我经常彻夜帮导师翻译外文文献,咖啡也就一刻也离不开身,不眠的夜里一杯热咖啡总是可以带来许多安慰。慢慢地,对咖啡因有了依赖,有时候没时间喝咖啡,只觉得太阳穴不停地跳动,头昏昏地痛,提醒我的身体对咖啡因的需要,没有咖啡,我无法静下心来做事。我习惯性地在大包包里放着很多速溶咖啡和星巴克的随行杯,只要有热水就可以缓解掉我对咖啡的迷恋。后来,我也有意识地想要戒掉,MSN签名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写着:“戒咖啡。”那些日子,咖啡瘾一到的时候,我就把咖啡粉放到马克杯里,只享受它的香气,而不加水喝下。
“学姐,你毕业后就失去了你的消息了,那时候我在学校的宣传栏前看榜单,多希望自己能和你去同样的城市。”肖屹的话打断我的思绪。
“现在你的状态不也很好吗?有好多人都羡慕呢!别说男生,其实很多女生也多少有些制服控呢!呵呵!”我有些调侃地回应。
“外表很光鲜,其实也是一般的服务性职业,不过是换个地方端盘子吧。高中读得很吃力,后来读了大专,阴错阳差考上了空乘,你呢?”
“自由职业,刚毕业回来,休息段时间再工作,只是,不瞒你说,这段时间的求职经历让我有点受挫。”
“慢慢来吧,你这么优秀一定没问题的。”他安慰我。
我的话一向不多,和肖屹也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铭诺学姐,猜猜我以前最喜欢听你拉的是哪首曲子。”
“不知道,神秘园系列,这些曲子比较通俗易懂。”其实我在校园文艺晚会上,拉过的曲子并不多,两只手就可以数完。 “或者是柴可夫斯基的《旋律》?呵呵,我不是炫技派,肯定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曲子。”我想了想继续说道。
“都不是哦!”
我的脑海里开始搜索那些从前我用来演出的,可能会让他印象深刻的曲子。最终无奈地摇摇头,表示猜不出来。
“Theme from ‘schindler’s list’”
“实在是没想到摇滚青年会喜欢这段音乐。只是我都在琴房练习这首曲子,因为电影的背景特殊,尽管很喜欢这首曲子,也自觉能够很好地将自己的感情融入其中,只是在学校组织的演出中确实没有什么机会演奏。”
“可惜你不知道,我在你隔壁的琴房无数次听到你拉这段旋律,高音部分足以令人心碎。”
“也是我最喜欢的曲子。每次拉琴的时候都可以感觉到那种哀伤,很传神,不是吗?”
“是啊,很感人。那时候我们乐队的主唱用了一句诗来形容你‘曲罢常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
我低下头笑了笑。“呵呵,实在是不敢当。”在我看来这是很夸张的赞美。“接下来飞哪里呢?”
“后天和同事换班了,去台北。”
“Bon voyage!”
“呵呵,谢谢你。”
“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飞行的生活,你会从事什么职业呢?”我突然好奇地问他。
“没想太多,不过能回到与音乐为伴的生活想必是种幸福,有机会的话我想写写歌,不一定走红,但是顺从自己内心的想法,找到自己最舒服的状态。”
离开Nature. Plant的时候,肖屹对我说:“我的合约也快到期了,接下来我也要考虑下一步怎么走,空乘并不是一个适合长期从事的一项工作。昼夜颠倒、关节炎、同事身上各种各样的职业病,所以我可能不会再续约了,年轻的时候要做很多想做的事,要不等老了会有好多遗憾的。”
我笑了笑,“祝你好运,一定要加油哦。”
遇到肖屹后,我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很动情地喜欢过Faith Hill的《There you’ll be》而最打动人心的无非是那几句歌词:
In my dreams I’ll always see you soar above the skies
在我的梦境中,我常常看到你冲上云霄
in my heart there'll always be a place for you, for all my life
在我的生命中,我永远为你留了一块心地
I’ll keep a part of you with me
我珍藏着我们的记忆
And everywhere I am there you'll be
无论我去到哪里,你都会如影随形
肖屹突然闯入我的生命中,如此生动。可是,在漫长的等待中,这块心地只为苏晓晨留白,哪怕他已经离开了这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