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我心情一直不能平静,我不相信郭瞎子是这样的人,但是老太爷的话一直在我的耳畔回响——
没有人能够忍受这样的仇恨,更何况是神秘莫测的郭瞎子。
郭瞎子不仅懂风水,知道一些禁忌杀人的方法,他同时还是个土医,知道各种疑难杂症的治疗土方。他懂得疑难杂症的治疗方法定然也知道发病的原因。
明月村以前有个舒姓农户家的八岁小孩得了一种怪病,叫僵尸上身,发病的时候力大无穷,双眼上翻,嘴里不停地喊道:“我是左宗棠,我是左宗棠,舒家人还我头来!”
左宗棠是清朝末年最有名的大臣之一,晚年之时依旧位高权重,但是他耿正不阿的性子得罪了很多人,屡遭陷害,最后忧心忡忡的他病逝在乡间草野。还有一种说法是他临死之前被人砍了头,而砍他头的人家正是姓舒。
这男孩的僵尸怪病当时传得沸沸扬扬,闹得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了,县里来了不少医生检查男孩都没查出问题,男孩白天还挺安静,到了晚上就开始发疯,到处咬人,还扬言要喝血,他力气大得吓人,几个大人才勉强能摁住。
那时候郭瞎子在浮屠岭还没多大名声,文革使他在村民中的地位彻底丧失,村里的王老汉和郭瞎子的交情不错,听过郭瞎子和他讲过一些看起来是鬼上身的病例。郭瞎子告诉王老汉不少鬼上身的症状实际上都是人体后颈的某个穴道被吹了邪风引起的,于是他就向众人推荐郭瞎子来看看。
结果不出所料,郭瞎子几乎是药到病除,而且用的方法极其简单,他用一根银针在小男孩的后颈扎了一针,然后到灶房抹了点锅底灰搅拌在水里让孩子喝下,当时大家看郭瞎子竟然去弄锅底灰给孩子喝,都说他是骗子,只是眼下没有办法,喝锅底灰也喝不死人,就司马当成活马医吧,没想到那孩子喝完锅底灰后竟然就被治好了,之后也没再犯过病。
连这么奇怪的病郭瞎子都了如指掌,那么将自己掐死的那些人如果也是得了病呢?
或者换句话说,如果郭瞎子让他们得了这种自己将自己掐死的病,谁也看不出来。
可问题就在于,郭瞎子为什么要杀这些年轻人,他甚至说我的头顶也顶着黑纱,他连我也要杀吗?
想到这里我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决定去隔壁大洼村找黄瘸子问问一些事情。
到了大洼村后正看见黄瘸子从大洼村的祖坟方向走来,想必是为了处理周成的下葬问题。
黄瘸子见我自己一个人来大洼村,有些诧异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说:“黄老爷子,找你有些事情问问。”
黄瘸子对我并不待见,说了几句风凉话转身就走,毕竟之前在明月村后山我们起了几次冲突。
我见黄瘸子不理我,就一直跟在了后面直到进了他家的院子。他家的院子比一般村民家里要气派许多,古色古香的建筑,听说他的儿子在县里很有本事,在县城周边买地皮盖房都不要钱。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一路客客气气地说着好话,黄瘸子并没有赶我走的意思,到了他家后,黄仨儿从屋里出来,他看到我后气不打一处来,拎着袖子要来打我。
“仨儿,退下。”黄瘸子呵斥道,然后看着我说:“说吧,找我来有什么事?”
我说道:“首先想问问黄老爷子,我们几个年轻人的头顶之前是不是真的飘着黑纱,现在呢?”
黄瘸子说道:“这些问题你该去问郭瞎子,而不是问我。”
“要是能问郭瞎子,我也不会来找你了。”我盯着黄瘸子说道。
黄瘸子打量着我的眼神,忽然哈哈大笑着说道:“你也怀疑起郭瞎子来了?”
我点了点头,和黄瘸子说出我心里的一些猜想,黄瘸子听罢,跟我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有怀疑过,后山那个女人是郭瞎子的老娘我也猜到了一二,但是其它的目前来说还都只是推测而已。至于你说的黑纱,之前你们几个年轻人的头顶都有,风水先生有一门秘术可以看得见撞了邪的人头顶有股黑气,这就是所谓的印堂发黑,但是现在头顶有黑纱的人只有你一个了。”
“头顶黑纱,阎王到家,黄老爷子认为今晚死的人会是我吗?”我问道。
黄瘸子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严肃说道:“后山的邪祟除了,但是鬼杀人的事情还是没停,如果从始至终都是郭瞎子一个人在自导自演,那我就终于明白当年我父临死前跟我说的话了,他让我万不可和郭瞎子作对,老秀才的徒弟不会那么简单。目前以郭瞎子对你的态度,今晚死的人肯定不是你。”
“王海。”我和黄瘸子同时说出了这个名字。
公交车坠崖案的幸存者中,加上我一共有八个男的,如今已经死了五个,郭瞎子看样子暂时不会动我,因为他要混淆视听,让大家以为是女鬼复仇杀七个品行不端的黄仨儿一伙人,黄瘸子为了保全黄仨儿定然会将他看好,以黄瘸子的身手并不怕郭瞎子的威胁,唯一没有被保全的就只有王海。
郭瞎子帮王海除了黑纱,也给了他道符,但若是郭瞎子想要杀他,他就在劫难逃了。
我和黄瘸子正说话间,王海就从大门外走了进来,同行而来的还有王海的父母。
王海见到黄瘸子就哭了出来,跪在地上磕头说道:“爷爷,你救救我吧,今晚死的人肯定是我哪!”
王海胆子小,他看到身边的弟兄一一死去,除了黄仨儿就剩他了,而黄仨儿有黄瘸子保护,他知道下一个死的肯定是自己,就商量着和家里人来求黄瘸子。
黄瘸子说:“起来吧,我也正要去找你。”
“黄叔,你说这鬼杀人到底怎么回事哪,为什么偏偏就盯上了咱们村的几个孩子,他们就算是对那女司机做了不好的事也罪不至死,再说那女司机听说不是活得好好的吗?”王海的父亲说道。
黄瘸子说道:“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目前我也不是很清楚,为了避免再闹人命,王海今晚就留在我家和仨儿一起睡,我整夜不合眼看着他们。”
王海的父母对黄瘸子千恩万谢,见黄瘸子有些厌烦了才不舍地离去,王海的母亲拉着王海的手说:“一定不要离开黄老爷子身边,他是有真本事的人,鬼不敢靠近。”
王海连连答应,眼睛通红,他哭着说道:“妈,我要是死了你们可得好好过。”
我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无喜无悲,人总是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才会忏悔自己的一生,王海的性格并不像其他几个青年那么冲,但是他和黄仨儿那些游手好闲的人混得久了自然也沾染了戾气,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欺男霸女也觉得理所当然,反正受欺负的人不是他就行。
可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给了别人一巴掌再给一块糖吃,并不能说明他就是好人。
以前有一则报道,说是某老企业家一生都在做善事,是国内有名的大善人,可是后来一次巧合的事件中,警察竟然发现他的DNA和数据库中一名罪恶昭昭的连环杀人犯的DNA匹配,审讯时那名企业家承认了当年的犯罪事实,结果被判死刑。
眼下王海就像是个忏悔者,他这几年来和黄仨儿一伙人多次聚众斗殴,不知道打残了多少个同龄年轻人,强行拖走了多少个逛夜店的女孩,掌掴过多少个走路没让道的小贩,勒索过多少个原本清纯良善的学生。
他此时的孝顺和悔改并不能将他曾经对其他人的伤害有半点弥补,甚至可以说,他更加自私。
“黄老爷子,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去了。”此时已日沉西山,我向黄瘸子告辞。
黄瘸子点了点头,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年轻人,不如你今晚也留在我家。”
“爷爷,你护着他干什么!”黄仨儿不满地说道。
“你住口!”黄瘸子呵斥黄仨儿道。
我向黄瘸子抱了抱拳,没有接受他的好意,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