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秋夜,安谧而美好,看似风平浪静,如同一帧缓缓打开的用画笔细致绘成的美轮美奂的画卷。
金碧辉煌的皇宫中,灯火旖旎,不时有秀美伶俐的掌灯宫娥婀娜多姿的穿行,和机灵的公公来回走过,高大冷峻的侍卫们站立在各个宫门处,保护着皇宫的安危。
然皇宫深处的御花园东北角的戏园却是夜未央,人初上,满园笙歌,曲律低回。
夜色之中,银月之下,院落中的亭台楼阁宛若铺陈开的一轴水墨画卷,浓淡得宜,错落合度,高高低低掩映在月色星光之下,淡抹浓妆,俏影初绽。
今日东西南北四方镇守国门边关的大将回京述职,四位将军护国有功,慕容月离亲自设宴接风,以示嘉奖。
清风徐来,串串清越嗓音伴着点点飘动的飞花,轻轻飘来,韵律清雅,铿锵有致。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此刻水台上正在上演的是名剧《曾三娘挂帅》,扮演曾三娘的绯衣戏子一脸俊扮妆容,罗裳翩然,剑舞轻盈,举止间如行云流水,轻巧灵动,绯唇轻启,那一曲凄然唱出,满含悲意。
台下传来几声击掌,一道青翠的嗓音穿过夜色,轻轻响彻耳畔,“王爷,这位曾三娘真是好本事,好才情,可有些楚风国长公主的风采?”身着一袭宽大金细丝线绣着盘龙明黄龙袍,头戴金镶九龙戏珠金帽的慕容月离侧身向在坐的淳亲王慕容萧打趣道。
慕容萧遂笑了开去,“楚帝已接受和亲之议,想来长公主已是快到了。”
月离执起金杯,道:“淳亲王战功赫赫,今日又为我月国百姓免去战乱之苦而甘愿和亲,朕替文武百官及月国百姓敬王爷一杯。”
月离一饮而尽,底下众臣也纷纷举杯,接着,她又偏过头笑嘻嘻的轻言道:“恭喜哥哥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次是替妹妹敬兄长一杯。”
“调皮。”慕容萧轻嗔,也执杯一饮而尽。
“朕看十五日后的中秋佳节是个好日子,王爷便在那日大婚吧。”慕容月离即刻下旨。
“谢陛下,臣遵旨!”慕容萧则含笑领旨,在座的四大将军与六部尚书大理寺官员纷纷上前道喜。
台上的戏已然唱罢,月离见那扮演曾三娘的绯衣戏子缓步而来至她身前盈盈拜下,双眸光彩流动。
月离心情甚好,歪头对流苏道:“模样儿俊俏,唱得也好,封赏。”
哪知流苏与紫鹃俱都掩唇笑,流苏道:“陛下可识得此人?”
月离掌灯看去,倒也觉得这眉眼甚是眼熟,她平日甚少听戏,一时倒是想不起来。
倒是那戏子抬眸莞尔一笑,不再那般尖着嗓音道:“陛下,若是觉得小雨的歌声还能入耳,日后小雨常给陛下唱便是。”
“洛雨?竟然是你?”月离恍然,唇角的笑意越发浓烈,满意地点了点头,复又看向流苏和紫鹃,“你俩都知道是他吧?”
紫鹃道:“陛下前儿让奴婢去请戏班,奴婢正好便碰到了洛公子,洛公子说外边的戏班人杂,不宜进宫,他小时也曾学过一些戏文,便让奴婢将此事交与他去办,说是要给陛下添个喜。”
“平身下去吧,你倒处处有心了,朕甚是开心,日后少不得还要前往落雨阁蹭杯茶听个曲儿。”月离微笑道。
“谢陛下恩典。”洛雨浅然一笑,迈着缓慢的步子退去,那笑容间倒是比女子还多出了几分媚意,偏偏此人又生得一副清秀容颜,一颦一笑皆有其独特之韵味,兼之此刻还是女子装扮,更是风韵绝佳。
看着那个婀娜多姿的身影,月离心里隐隐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良久,她轻轻摇头,暗笑自己的多心,不可能的!
待月离回身想与慕容萧说话,才看到已经空了两个位置,慕容萧和定北大将军都已不见踪影,想必是饮酒得多了,一同轻松去了。
戏曲唱罢,水袖登场,是月离十分喜爱的《金缕玉衣曲》,她坐饮清茶,抿唇淡笑,朗朗月色下,所有人都怔怔地望着这个优雅从容的绝色女子,俱都认为,便是九天仙女下凡尘,也不及她,两个久居边关甚少得见天颜的大将军更看得美酒洒湿了胸前衣襟都还不觉。
此时,已近子夜,突然,似九曲长廊处传出一声微微的呼叫,只此一声,便再无声音传来。刑部尚书到底是心思缜细些,见女帝沉迷于歌舞之中,便抬了抬眼皮,示意身边的大理寺主事过去看看:“让他悠着些,这里不是将军府,若是玩出了人命,更连累着大伙掉脑袋。”
原来,他与那位定北将军乃是世交好友,自然便知那人素来好男色,适才定是看到了那戏子乃是一翩翩男子,遂动了心思,定然是尾随人家欲图不轨去了。
大理寺主事打着酒嗝沿着长廊走去,片刻后,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传出,似是谁拼尽了毕生气力,从胸腔中撕裂而出。
所有人面色俱变,流苏飞快挡在月离身前,大呼,“护驾!”顿时人影、桌椅、酒香碰落一地。
“发生了何事?”慕容月离惊问。
流苏将她遮在身后,道:“好似长廊那边传来惨叫声,怕是有刺客混入了宫中,已经有侍卫冲了过去,奴婢护送陛下且先回宫。”
又是那里?月离脸色一变,这是朕的皇宫,如此之多的将军与大内高手在此,“怕他作甚,随朕过去看看。”
说罢,已是大步向前,流苏将剑一收,警惕的紧随月离身后四下张望。
九曲回廊一切太平,果然不出月离所料,真正出事的地方便是那处阁楼,惨白的月光明晃晃的照在每一个前来之人脸上,空中凭空便多了一丝诡异的气息,宫中侍卫早已训练有素的分站在四周,形成了一个阵势。
月离步入阁楼,参加宴会的官员俱已在此,一人尖叫着被侍卫紧紧拧住,便是大理寺主事。
之前阁楼早已被封,此时窗棂紧闭,月离一进来顿时便好似有什么东西压抑着胸口四肢无力难以呼吸,有种说不上来的压抑和烦闷,便不由得退到敞开的门边,闻着新鲜的气息,才缓过劲来。
月离惊恐地看着屋内的情景,整个人不由得狠狠抖了一下,这间屋子倒是开窗通着风,所以在门外时并未留意,此刻进了屋,才嗅出一股浓重的腥气扑鼻而来。
门下的缝隙里,鲜红的血正汇集成一股股细小的血流向外涌了出来,在苍白的月光中,眼前的情景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诡异。
门后,定北大将军双手握着一根长长的竹子,竹尖的一头,从他的咽喉窜进,大张着的嘴里,甚至能够看到刺穿舌头而过的被血染得鲜红的竹竿直冲脑门。
心仿佛被扎进了一根针尖,狠狠刺痛了一下,整个人呆住了。
慕容萧道:“臣与大将军一同离席上茅房,因腹泻而回得迟些,大将军便先回宴席,谁料便就是晚这半刻时辰,他竟命丧于此。”
月离定了定神,道:“那大理寺主事又缘何在此?”
刑部尚书上前一步:“是微臣谴他来的,当时微臣听到一声轻呼,以为是哪个宫人没了规矩,打闹着玩儿,不想惊扰到陛下,遂支了陆大人前来查看,没想到好好一个人便就这般生生吓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