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年龄大概二十五岁,青壮年男子。死者右手虎口、双手掌心均布老茧,应是常年习武之人。死者除头颈分离并无其他外伤,伤处断面整齐,切口流畅,可以判断是被人用利刃割了头。死亡时间初步判断是在亥时至子时之间……”衙门停尸房,许印正细致检查着那具尸体,神色极为专注。
“表哥,你怎么看”萧乘风看着那头颅,许是看习惯了,居然没再有什么不适。
杜攸宁蹙眉盯着那头颅,缚手凛然道:“人体骨骼何其复杂,砍头这种事,做起来并不容易,但凡有些偏差,伤口就不会这么平滑。凶手很了解人体构造,性格沉稳又冷血,可以从容不迫杀人于一瞬。依我看来,凶手的应是个训练有素的杀手,武功极高。”
萧乘风闻言轻轻点头,以手托下巴,眸光晶亮:“一个是习武之人,一个是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两人深夜不睡溜到衙门外,绝迹不是倾慕本县魅力。雪夜杀人于衙门外,凶手究竟意欲何为?”
顾若没有跟着去验尸,她同小五用完早饭,小五就吵吵着要找萧六儿玩。顾若替他系好扣子,又嘱咐他要听萧六儿的话,这才放他出去了。左右无事,顾若想了想,还是照旧去了书房。
顾若推门就见数十本书籍横七竖八散落一地,房里站着一个身穿褐色袍子的男人,正随手扯出书来翻弄一番,接着便扔到了地上,重新再去扯别的书,神色颇为焦躁。
“刘师爷,你在找什么?”
那人身形猛地一顿,慢慢转过身,摸着自己那两撇小胡子干笑道:“是顾姐儿啊。实不相瞒,我之前看过一本闲书,当时就看了一半便放了起来。今儿个想起来想再接着看,就发现找不到那书了,这不是一着急,就乱翻了吗。顾姐儿你放心,我待会就把地上的书整好,绝不给你添麻烦。”
“无妨,我自己收拾就好。”顾若弯腰拾起书本,开始收拾起来,想到什么又问道,“不知刘师爷想找的是哪本书,我也可以帮你找的。”
“啊?”刘师爷先是一愣,而后客气笑道,“不过是本书罢了,怎好再劳烦顾姐儿,我自己来找便好。”
顾若正要说不麻烦,就听刘师爷忽然“咦”了一声,拿出一本书很是惊喜道:“找到了,说来真是巧呢!呵呵,如此我就不打扰了。”顾若对他笑笑,道了一句师爷慢走,接着就开始收拾起书房。
好个刘师爷,为了一本《白泽精怪图》就把书房搞成这样,走的那么匆忙,也不知是真要看降妖还是打幌子。顾若摇摇头,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萧乘风那边忙活了一天,还是没有查出死者身份,更别说要找到凶手的蛛丝马迹了。萧乘风在屋里踱着碎步来回走动,杜攸宁则坐在一旁恬淡品着茶,两人一动一静,看着对比分明。
死者明显不是当地人,他跟凶手又明显认识,不然不会如此掉以轻心被人砍了脑袋。可是砍人脑袋又不是什么荣耀,凶手为何非要在衙门外杀人呢?通常来讲杀人不都是隐秘进行的吗,可是凶手动静整的这么大,倒像是生怕别人不晓得似的……
等等,萧乘风眼前灵光一现,生怕别人不晓得,难不成是——
“杀鸡儆猴?”
杜攸宁眉峰轻挑:“嗯?”
萧乘风使劲一拍手,快步走到杜攸宁面前,毫不客气的拿过他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很是激动道:“我知道凶手为什么要在衙门外杀人了!杀鸡儆猴,他是专门杀人想给某人看的。”
杜攸宁凤眸微动,有些意味深长道:“那你说他是想给谁看?”
“给谁看?”萧乘风皱了眉,想了半天毫无头绪,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一屁股坐了下来,长长叹口气道:“我也不知道。”
杜攸宁勾勾嘴角,眉间涌上几分冷意:“乘风可知,为兄为何要来临安?”
萧乘风眨巴着眼睛瞧着他,底气有些不足道:“我以为是因为弟弟我首次远行来此挑战做个靠谱父母官,表哥不过是特地过来看我……”
杜攸宁轻笑:“呵,我从西北回京述职,还没来得及进家门就被皇上派到了这里,乘风以为是何故?”
“难道?”萧乘风疑惑地看了杜攸宁一眼,瞬间想到一个可能,“难道临安有什么事,得找个可信之人前来调查,还不能引人注意?”
“总算不是太糊涂,”杜攸宁见四周无人压低声音同他道,“上任知县死的糊涂,这中间有很多道道,皇上派我来查,不想打草惊蛇。”
萧乘风凑上前去,也压低了声音道:“也就是说,皇上心里早有打算,不过是借故寻了个由头把我打发来,你才好出场?”
杜攸宁想了想,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好好好!”萧乘风咬牙撸起了袖子,愤愤不平道,“这等大事都不提前说与我听,害我白白郁闷了许久;好不容易当官小有所成,以为皇上是真心想要历练我,最后才知道,我不过是个幌子,真是痛伤我也!”
萧乘风说着就以手捂心,作出一副伤心模样,杜攸宁看了不觉莞尔:“既是密令自然不能声张,朝中无人知道此事,你却知道,可知皇上还是器重你的。”
“嗨,”萧乘风放下那捂心的手,敲敲桌子道,“我就知道,皇上一定是对我抱有期望才特地将我调到这里。现在想想,皇上果真用心良苦,我十分的感动啊,哈哈哈……”变脸比翻书还快,说的就是这人吧!杜攸宁笑笑,没有说话。
萧乘风四下打量一番而后趴到杜攸宁面前,神神秘秘道:“表哥,你可查出上任县令的死因了?”
“没有,”杜攸宁沉了面,道,“曹县令身逝之后并未停尸,不过两日就被葬了,这里面必有猫腻。活人会说谎,死者却不会,为今之计,只有悄悄寻来曹县令的尸身查个明白了。”
“那派谁去开馆盗尸呢?”见表哥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萧乘风惊觉不好,勉强笑道:“表哥看我作甚,总不会想让我去吧。”
杜攸宁挑眉赞许道:“乘风果然聪明。”“可是……”
“陛下说乘风不俗,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好,我去就我去吧!”萧乘风痛快应道,咧嘴笑道,“皇姐夫他真是这么说的?”
“自然。”不是。
萧乘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当下就去开棺验尸:“我这就唤许印,让他同我去验尸!”
“不可!”杜攸宁抬手制止道,“现在还不知衙门当中谁人是敌,不可轻信于人。”
“这?”萧乘风沉默片刻,当下有了人选,“那我就让阿若同我一起,我很信她。”
“阿若?”
萧乘风当杜攸宁不知阿若是谁,便开口解释道:“阿如就是早上躲你身后的姑娘,别人都叫她顾姐儿,我却喜欢唤她阿若。”
“阿若吗?那就她吧。”杜攸宁不知想到了什么,俊朗的面上浮上了些许春风暖意。萧乘风在一旁看得莫名。
顾若正低头抄着妇人千金方,一人走到案前立了一会儿没有作声。顾若疑惑抬起头,见那人一袭墨袍,长身玉立,正盯着自己写的东西不由开口问道:“将军可是有事?”
杜攸宁不置可否,拿起她的笔记笑道:“顾姐写字倒是特别。”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拿书的样子特别好看,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即便笑着也带着几分犀利,像是能看透人心一般。给人的感觉很三月的春风掠过脸庞,虽是舒服细品之下又带着丝丝凉意。
顾若站起身来,假装没有察觉到他的探究之意,似是羞涩道:“小女家贫,不曾念过书。幼时偷偷去学堂偷师,学了几个大字,勉强能读文章,至于写字嘛,就是自成一派,只能写个大概。”
“不过是听了几堂课便能学有所成,姑娘也是有心。”杜攸宁放下笔记,看着她的眼睛笑道,“我来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顾若虽是觉得莫名其妙,却不好说其他,只好“请教”道:“不知将军想同我说的是何事?”
她态度虽是镇定自若,眼光却有些躲闪,显然是在怀疑什么。若是别人杜攸宁并不在乎,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并不想被她误会,于是还是开口解释道:“就是想与你说,今早那具尸体,并不是我的作为。”
顾若明显一愣,自己是有过怀疑,可是不过短短一瞬间而已,明明没有表现出来,他竟然也能注意到?这是何等敏锐的观察力,顾若不由有些佩服他了。
杜攸宁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是联想到了什么在怕自己,眸光一紧,本想离开,却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可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