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将军不是凶手。”顾若莞尔一笑,对他说道。
杜攸宁挑眉:“为何信我?”
顾若从他手中抽出笔记,不急不徐道:“昨夜见将军,神情坦然,实在不像杀了人。且依将军的性格,若想杀人就直接杀了,不会像这般故弄玄虚。再者,死者同凶手应是相识,凶手费这么大的劲冒险跑来衙门外杀人,应是想传递什么讯息吧。最后嘛,将军说了,我便信了。”
“我说你便信?”杜攸宁眉眼似星,爽朗笑了起来,“顾姑娘见识颇广,应是游历的不少地方吧。”
又试探我?
顾若抿唇,淡定摇头:“自打小女有记忆来,就一直住在临安不曾远游。至于大人所说的游历嘛,”顾若扬扬手中的笔记,笑道,“不过是多了些书,按图索骥罢了。”
“姑娘谦虚,可巧,杜某也想在此多读些书,希望不会打扰到姑娘。”
“将军请便。”
阳光破窗而入,映在地上波澜点点,顾若坐在案前,认真摘抄着方药,很快便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杜攸宁倚在窗边,拿的是第一次见顾若时她所看的《民俗通志》,眉眼含笑,俊颜温润,所谓“美人犹似画中仙”用在他身上,半点不显突兀。
两人相安无事处了一个多时辰,小五跑进来就见娘亲跟美人将军都在书房,本来还是手舞足蹈,但是怕美人将军笑话,一进门便收了那副顽皮相,两手放在身前规规矩矩走了进去,先喊了声娘,又偷偷瞥了眼杜攸宁,小心翼翼喊了声将军大人。
杜攸宁对他笑笑,抬手招呼小五过去,小五咬着指头纠结一瞬,还是走了过去,仰头望着他,眼里闪着崇拜的光芒。六儿哥这是大楚最年轻的大将军,可以指挥着千军万马,男儿郎大多有着军人热血情怀,小五很是崇拜杜攸宁。
杜攸宁蹲下身来,视线与小五水平,免得他总仰头累,和善问道:“小五几岁了?”
小五认真数着指头,学着刘师爷对萧乘风时的那副恭敬模样小大人般道:“回大将军的话,小五属老虎,今年虚岁五岁了。”
杜攸宁忍不住摸摸他的小脑袋,好笑道:“小五喊我杜大哥就好。”
小五歪着小脑袋,咬咬嘴唇小声问道:“将军喜欢小五吗?”
杜攸宁虽不知小孩子为何要问这个,还是耐心说道:“小五很好,杜大哥很喜欢你。”
“嘿嘿,太好喽!”小五兴奋拍手道,“小五也是有哥哥的人了,小五喜欢也杜大哥。杜大哥是个好男风的人,小五以后也要做个像杜大哥一样好男风的人!”
“扑哧……”顾若第一反应是笑了出来,见一大一小都看着自己忙强敛了笑意,清清嗓子问道小五,“小五,你可知道好男风是什么意思?”
“小五知道的!”小五昂着小脑袋颇为骄傲道:“六儿哥说好男风的意思就是好男儿的风度,男子汉的气场。杜大哥这么厉害,一定是好男风。”
天呢!顾若真是很想揪来萧六儿问问他是怎么教孩子的,怕杜攸宁不悦顾若忙解歉然道,“将军,小五年岁尚小,小女回去一定好生教导他。”
“哎,无妨。”杜攸宁神色如常,并不羞恼,只是对小五解释道,“好男风说的可不是好男儿的风度,好男风指的是喜好过偏,小五要做好儿郎,莫要好男风。”
小五皱了眉,小脑袋里全是浆糊:“可是六儿哥说好男风是男子汉……”
杜攸宁神色微滞,继而高深一笑:“你六儿哥记错了,等我让他跟你说。”顾若诧异看着杜攸宁,心道这人倒是好脾气,哪怕被下属议论了,也是淡定如常。
当天下午,萧六儿就被“好脾气”的杜大将军私下“温润”教育了一番,捂着屁股含着泪找到小五,凄惨地解释到底什么才是好男风。
“少爷,全知县府的名单都在这里了,咱们要一个个排查吗?”
萧乘风接过萧六儿递过来的名册,粗略数了数,连同烧火打杂的在内,一共三十五个人,排查起来也得要花两天。自打表哥说了上任知县死的不简单,萧乘风就一直在想临安能有什么值得上头在意。后来一想,能引起大案的应该只有盐了。
临安虽小,却地处沿海制盐业发达,大楚所用的盐,临安供了一半。盐业利润丰厚,自然都是朝廷独揽,可是若有人想钻空子眸点私钱,哼!
萧乘风放下名册,懒散笑道:“六儿,咱们明天去盐场瞧瞧,莫要声张。别人要问起来,就说少爷我闲得无聊,想出去听曲儿了。”
“是,少爷。”
是夜,外面洋洋洒洒又飘起了雪,顾若哄着小五睡下,听见外面似有响动,坐起身来侧耳细听。院中风声呜咽,细碎的脚步踩得积雪吱吱作响。那人越走越近,却不知为何,停在了顾若门前。
自打李二事件后,顾若便养成了床边放木棍的习惯。听到那人还在门口,顾若屏了呼吸抄起木棍,蹑手蹑脚来到门旁,轻声问道:“谁?”
那人呼吸声越来越粗重,静默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答道:“是我。”
“将军?”顾若无语,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的门口这是想吓人吗?顾若放下木棍,拉开门闩开了门,门前却是不见有人。
“咳咳……”顾若闻声才见杜攸宁倚墙而坐,脸色白的像雪。
还不等她说话,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顾若皱了眉:“你?”
杜攸宁捂着前胸勉强笑笑,依然是风度翩翩,只是语声都有些无力:“我原本只想坐这歇歇,不想打扰到姑娘休息,着实抱歉……”说着便挣扎着要起来,身形摇摇晃晃很是不稳。
顾若察觉不对忙扶住他:“你受伤了。”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语气。
杜攸宁身上虽痛,却是不想吓到眼前的小姑娘,只是捂着前胸,摇头说道:“只是小伤,不碍事的。”
顾若哪里相信。手上黏腻一片,哪怕他是穿着墨色衣袍,衣服厚重层层,那血却也已然渗了出来,可知他受的绝非轻伤。
顾若回手带好门,将他胳膊搭在自己的脖颈上,小声说道:“我扶你去房间。”
“只是小伤,不必麻烦姑娘了……”
“你还是省些力气吧,”顾若冷声打断他,瞥了一眼他那还在渗血的衣服,凉凉道,“再多耽搁会儿,等你晕了我只能拖着你的脚把你拖进屋了。”
杜攸宁愣了愣,没有再坚持,被她半搀着扶回了房间。堂堂镇国府的少将军,被一年轻小姑娘“抗”回了房,看着她那张清冷的脸,杜攸宁也不知为何,蓦地想笑,而他也确实笑了。顾若白了他一眼,心道这人怕是伤到脑子了,笑得再好看这也不应景啊。
顾若将他放在床上转身就走了出去,杜攸宁摸不清她的心思,只道这小姑娘应是回了房。杜攸宁摸出伤药来,艰难解开衣服,想要自己上药,就这当口,顾若却是又跑了回来。杜攸宁诧异望着她,想到自己裸着胸膛,慌忙裹紧衣衫,却不小心碰到了伤口,脸上带着痛苦的神色。
此情此景,倒让顾若觉得,床上坐的那人是个被恶霸欺凌的少年郎,而自己嘛,自然就是那个准备欺凌少年的恶霸。
“我帮你看看。”顾若兀自叹口气,上前便要去扯杜攸宁的衣服,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两人离的极近,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鼻息。见他防备地看着自己,顾若斜了他一眼,用力掰开他的手,低头去看他的伤口,边看便道:“你应该信我的,毕竟这年头,像我这么爱管闲事的白做好人的傻子不多了。”
你应该信我的。
或许是她说话的神情太笃定,亦或许是她眉间莫名带着的自信,杜攸宁忽然就信她了。垂眸看着这个忙着为自己清洗伤口的姑娘,他的心中一片安宁。
顾若便检查边清洗伤口道:“伤口在左胸,长一尺,深半寸,啧啧,算你运气不错,没割到大血管,切口也是顺着肌理走向来的,应该好恢复。不过需要缝合,局麻药我还没配出来,全麻药倒是有了,不过还没给人试过,你要试一下吗?”
缝合?杜攸宁倒是知道史上有外伤缝合一说,但他自己却是没见过。听了她问的问题,杜攸宁疑惑道:“全麻药?可是用来麻醉止痛的?”
“嗯。”顾若转身去准备缝合器具,拿酒净了手道,“全麻我没试过,难保有什么意外,不过问题应该不大。手术器材我已经消毒了,不过条件有限,难免存在问题,可能会感染,我提前跟你说了。按说应该跟你签份手术知情同意书,不过时间紧急,就先处理完再说吧。”
杜攸宁听她说的话只觉云里雾里,想着她不会害自己便道:“姑娘只管去做便是。至于麻药就不必了,这点疼在下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