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出版家、大学问家、大政治家王云五,我说他曾经“扶乩”,你一定说我在危言耸听。唉!是真的。近日我披星戴月、头昏眼花,拼着老命在写“王云五传”。一部《王云五全集》,一部《王云五先生年谱初稿》,再有一部《商务印书馆与新教育年谱》,都是上百万上千万字的大书,让我弄得纸页翻飞。边看边叹息:“这老先生,也太能写了!”没想到书中指出,这还只是王云五文字的一部分。抗战时期,他写了九年日记,有一千多万字,存放在香港亲戚家中;没想到日本人占领香港,那位亲戚因为惧祸,一把火都烧掉了。其中有多少重要资料啊,心血啊!弄得王云五好痛心,从此很久没再记日记。
直到一九六二年的一天,王先生在台北心情尚好,突然觉得旧日的创伤已经抚平,官又做到“行政院”副院长,很有些乏味;自觉老之将至,趁现在七十六岁年龄,精神尚可,写一部“自撰年谱”吧。他思考了一天,便动起笔来。三年之中,他辞去官职,一面做大学教授,一面做台湾商务印书馆董事长,一面写他的年谱,一写就是三百万字,年龄也到了八十岁。众人劝他正好此时出版,王先生不肯,自觉篇幅太长,另外其中私密的事情也有许多。当然,王先生满目沧桑,胸中自有雄兵百万,倒也不怕什么糗事见人,只是八十大寿之际,他在人们心目中,实在都是大好人物。
生日那天,他跑到医院去“避寿”,没想到蒋介石亲自来到他家中,打着牌匾“弘文益寿”,为他祝福。王云五连呼“折煞折煞!”如此之高的社会威望,自然要对自己、对社会承担责任。于是他从三百万字的“自撰年谱”手稿中,摘出一百二十万字,出版了《岫庐八十自述》。这篇幅也不小了,其中惊人之语也不少,十年前大陆出版了他的节录本,只有二十万字,是由王云五的大公子王学哲摘编的版本。直到去年,那部全本才由九州出版社出版,该社的张海涛总编辑告诉我,一字未删。这倒让我想起七年前,大陆出版的《商务印书馆与新教育年谱》,书中经常见到“此处删去××字”一类括号文字,看上去有些滑稽,又让人想起《废都》的文字奇观,但那是贾平凹在做虚拟调侃啊,彼一时,此一时,社会总是要进步或退步的。
说远了,言归本文题目。我写“王云五传”,重点在读《王云五先生年谱初稿》,此书是王云五的学生王寿南写的,他能读到王云五许多未发表的资料,包括那部“自撰年谱”手稿,书中引用不少。其中一段写道,王云五十岁时,父母因其多病,让他每周去一个李老师主持的“仙坛”,求得神仙保佑。没想到王云五见到李老师扶乩时,如神仙下凡,竟然在沙盘上写出字来,于是倍感惊奇,信以为真。李老师也说王云五有仙骨,决定收他为徒。确定在某日,为王云五穿上小型袍褂,戴上金顶小礼帽,三叩首后,跪着念一经咒,然后在沙盘上方手持乩木,过一会儿,乩木果然自己动起来,在沙盘上写出一行字,王云五个子小,看不见,李老师念道:“余乃文昌帝君下降也。汝王齐颇具仙骨,勉之,勉之。”就这样王云五入了道,法名“王齐”。在此鬼混期间,王云五还见到盛宫保宣怀前来扶乩,保佑父亲平安,李老师唱道:“羲皇之后有斯人,孝子贤孙证夙因。”王云五听来是在拍马屁,自觉神仙不会这样说,于是对扶乩产生了动摇,他的迷信也渐渐觉醒。这些都是《王云五自撰年谱》手稿中的片段,不是我的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