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中一片鸦雀无声,不敢相信竟然有人对柳绕风说死字。柳绕风是谁啊,荆城城主近身四卫之一,更是城主的干儿子,在荆城向来都是他对别人说死,今夜竟有人对他说死字,还真是有戏看了。
唯有乔奴儿目带担忧之色,看着碧寒易。她不希望柳绕风死,更不希望这名客人死。柳绕风死,无论责任在谁,玉春楼必然得承受城主怒火,老板在时还好,以她和城主的交情应该能一挡怒火,可是,现在老板人在外地,谁能挡得了啊。但若是这名客人死,那自己就真的是太对不起他了。只因对赞美自己,便惹上了柳绕风这个混蛋,自己真是害了他。
此时,楼中气氛压抑非常,如暴雨前短暂的宁静,时刻准备迎接暴雨袭来。
倏然,柳绕风暴喝一声,一步跨出,凌空跃至地字一号间的栏杆上,一拳怒轰,凶猛沉重,直击碧寒易面门。碧寒易不闪不避,应拳出掌,一把握住攻来怒拳,浑厚拳劲顿受阻隔,任由如何施力,难撼分毫。
“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吗?这样的拳,轻若扶风,能打得了什么。”碧寒易掌心一荡,双倍于拳劲的力量汹涌反击,柳绕风猝不及防下,顿感一股雄浑刚猛的气劲透臂穿体浩荡袭来,一时竟觉抵之不住,难以抗衡。此时,借势后退是最后方法,但,他本是自傲自负之人,怎能容忍自己在众人面前溃败,怎能容忍自己败给一个醉态酩酊的人。
不能退。退就是令自己难看。哪怕是借势化劲也绝不后退。
柳绕风猛提真气,硬抗侵入体内的强沛劲力,同时不退反进,双拳连轰,拳影弥天罩地,式式力贯千钧,威慑绝伦。因酒色过度而略显消瘦的身躯,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力量。
碧寒易虽讶不惊,冷冷一笑,左手负后,右手支手拆招,重重拳影巨力在其手上如蚍蜉撼树,难触其身。
“你的拳还能再快再重点吗?”碧寒易冷言嘲笑,掌破拳风,轻轻一掌正中柳绕风胸口。只听一声闷哼,柳绕风“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断线风筝倒飞出去,径直落往大厅地面。
在场众人顿时哗然,想不到柳绕风甫一交手便是如此狼狈。
“蹬蹬蹬蹬”连退四步后,柳绕风勉强站定,眼中怒火恨火熊熊燃烧,似要将映在眼里的碧寒易焚烧成灰,“好好好,这一掌让不仅我又多了一个杀你的理由,我还要把你头活生生割下来,当球踢出去。”说话间手上金芒吞卷,辉煌耀目,一口龙鳞宝刀在万千金光流彩中,霍然上手,夹带金色光焰怒劈滚卷而出。
“好刀。”碧寒易眼神一凛,暗紫气芒罩体护身,一挡迎面扑来的怒焰刀气。两相碰撞,“轰”然气爆荡漾,光芒迸射横舞,震得整座楼阁一荡,众人惊呼惶恐中,碧寒易已至柳绕风近前,速度之快,堪比电闪一瞬。
但,柳绕风不愧是身经百战之人,惊诧中手上宝刀连绵挥洒,编织出一片金色密集刀网,似守实攻,誓要将眼前之人砍成肉片。
刀网中,碧寒易肆意游走,谈笑风生依旧,“乔乐师,能否用我再奏一曲。”
乔奴儿微一措愣,随后点了点头,坐回椅子上,再次弹奏起来,幽幽乐音,为杀伐战局再添一丝新色。
“死到临头还要听曲,是想当作哀乐来听吗?我成全你。”柳绕风刀锋一振,刀上龙鳞霎时金光灼灼,活灵活现,龙吟啸音悚动苍穹幽冥,激汇电流霹雳,金色电光,熠熠闪耀,化成电劲之龙,咆哮翻腾袭来。
“嗯?”面对攻来强招,碧寒易轻咦一声,右手提元纳气,紫气萦绕,随意探出,一接及身电龙。
接招一刻,噼啪作响的金色电龙竟是无端被纳于紫气之中,所有展现出来的强势,未及发作便以消失荡灭。
“不可能!”柳绕风惊愕失声,此招乃他绝杀之招,仗之贯战沙场多年未曾失手一次,谁想此刻竟会全无效用。
观战众人亦是鸦雀无声,讶异非常。
就在众人惊异之时,碧寒易右手并指如刀,向天一竖,霎时,紫气沛然旋卷,宛若一团紫云凭空滚滚聚集。云雾中电流蹿动,如龙似蛟,更有阵阵龙吟传唱,“我不杀你,但我要让你败得无地自容。”
话音落,掌刀劈下,紫云腾卷化龙,含带雷霆炽电,掀起龙啸电鸣狂风,未及人身,已令柳绕风发鬓眉毛一焦,惊骇莫名。
他,怎会我之绝招?
疑惑方兴,却是来不及多想,柳绕风双手握刀,气贯全身,周身上下金光璀璨生辉,灼照八方,映得四周景物一片金碧辉煌。绚烂光芒中,刀锋斩落,刀气幻化成一条独角金龙横冲怒舞,迎面撞向攻来的紫气云龙。
轰!!
双龙碰争,霞光迤逦爆绚,霓彩宣泄奇芒,宏大巨力以滚荡之势碾压席卷,裂开地面,催毁物体,周围摆设装饰尽被这股力量绞碎成渣。但见,紫气云龙摧枯拉朽,贯碎独角金龙,狡猛驰骋般径直轰在柳绕风身上。
汹涌骇浪的强劲压迫全身,柳绕风只感五脏移位,六腑震动,昂首喷出一口血雾,宝刀脱手,倒飞而出,重重地摔在地上,想要起身再战,肋骨处却是剧痛锥心,只要稍一动弹,便是疼上加疼,痛中加痛。
冷汗沾脸,柳绕风咬紧牙关,不吟一声,方颤颤微微的站起,便觉脖间一凉,只见自己的龙鳞宝刀直抵咽喉,金色龙鳞,灿灿生寒。碧寒易持刀傲立,嘲讽道:“刀是宝刀,人就差了许多。你的实力简直是在侮辱它,你不配用这样的宝刀。拿好你的刀,在我还未杀你之前,滚。”说着手一松,宝刀倒插在柳绕风脚下。
喝斥之声,折辱骄傲之心,倒插之刀,必将屈膝拾刀之势,令柳绕风怒火焚心,却又无法言语,自己技不如人,活该受辱,除了怨己之外还能怨谁,但今夜的仇与恨,他日势将奉还。
柳绕风屈膝拾起宝刀,怒火翻腾的眼与碧寒易对视,“留下姓名,来日必然加倍奉还。”
“我之名你可要好好牢记,因为这个名字将赐予你毕生耻辱。”碧寒易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我名,碧——寒——易。”说话间,明暗混一的眸子中诡异紫芒一闪而过,虽是短短瞬息,已令柳绕风莫名刹那失神。
短暂的失神中,脑海内一片混沌,意识里一双暗紫异目闪烁妖艳绮芒,夺神摄魄,使人心神于霎那间迷惘失措,却又不明所以。短瞬一刹,眨眼即过。
“碧寒易,这三个我铭记于心,告辞。”柳绕风忍着肋骨上的阵阵剧痛,怒冲冲转身离去,那电光火石的失神,仿若从未发生过一样。
此时,琵琶停止。乐曲终了。满场喧哗议论不休。
碧寒易反身走到乔奴儿身前,伸出右手轻抚了一下乔奴儿的秀发。随后乔奴儿微微一笑,算是表达谢意,足尖一点,飞回三楼自己的包间。对于遭到战斗波及而狼藉一片的大厅,碧寒易毫不理会,破坏就破坏了,没有将这座楼拆了,老板就默默庆幸吧。
乔奴儿怔怔地看着离开眼前的人影……
包间里,念残想独饮依旧,介乎与半醉半醒之中,一杯借着一杯,他想要醉,醉得彻彻底底,醉得醉生梦死。但无论怎样喝,如何喝就是无法完全入醉。方才的战斗,他竟是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只将自己的心神投注在杯中酒上。
如今,醉也要这么难吗?呵呵……还是说我已醉得不省人事,才感觉不到彻底完美的醉意。
再举杯,无视碧寒易,满目专注杯和酒。
“仍未醉吗?看来你的酒量涨了。”碧寒易为自己斟了杯酒,道:“方才一战,胜得轻松又有意义,这样的战斗不多见了。”
“意义?有吗?不过是一个无聊的人在和一只蚂蚱进行无聊的玩耍。”念残想冷颜如冰,淡淡说道。
“不,那可不是一只无能的蚂蚱而是一条自动上钩的肥鱼。”
“有多肥?”
碧寒易诡异一笑,“值得我使用‘滞神’之术的鱼岂能不肥。这条鱼,在杀于空垂时会起到摆尾掀浪的作用。”
“滞神吗?”念残想凝视杯中美酒,“北神州失传已久的扰乱控制他人心神意识的异术,把他用在那种废物的身上值得吗?我虽未观你们两人之战,但耳听他招式的气势便知以他的本事,就算背后捅刀也杀不是于垂空。”
碧寒易摇了摇食指道:“我的目的是伤不是杀。我要于垂空伤在柳绕风手上,柳绕风死在于垂空手下。义子反目弑父,义父愤怒杀子,卑微虚假的父子情就此摧毁,人伦悲剧开幕上演。再则,有伤在身的于垂空杀起来会简单快捷很多。你知道,我讨厌不能一刀取命的敌人。”
人性,情感,在他口中脆弱不堪,虚伪卑贱,毫无正视的价值与意义,只配被玩弄戏耍。如此的碧寒易是精神癫乱,还是看破世俗,无知,无解,就如他那明暗难定,明暗混一的双眸般,将一切混杂又将一切看得分明,看得深透。
念残想听着心中暗道,还是如往昔般喜好玩弄人性啊!这么多年来丝毫没有半点改变,但,若是改变了,那还是记忆中的碧寒易吗?
“你的喜好仍是未变。”念残想浅酌一口,淡淡说道:“只是,一味的如此,你不觉得厌烦吗?”
碧寒易微微一笑,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做本能。你不会对杀戮感到厌烦,因为杀戮是你的本能。我天生便能看穿一切本质,这是我的本能,而将这种本能完好发挥出来的方式就是巧弄人心,捉弄人性。何况,有些情感可以湿润下干燥的眼角,缓解眼力疲劳,你说我为何要厌烦。”
湿润眼角?哭了吗?原来,你也会哭。但,杀戮真的是我的本能吗?也许吧,除了杀,我好像什么都不会。念残想持酒暗想。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不多言语,酒杯一碰,彼此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再开一轮新的酒局。
人说酒逢知己千杯少,那么当酒逢兄弟时,又何止是千杯万杯,纵情狂饮才是此时喝法。
入夜的荆城,一道人影矫若游龙,迅似捷豹般地穿梭在暗夜的僻静街道和屋顶上,即使是高悬黑幕上的寒月,也无法用幽冷的光照到他的身影。
不停奔驰的人,穿越各个街区,目标是巍峨森严的将军府。
灯明火耀,十步一卫,将军府如獠牙毕露,噬人饮血的亘古凶兽,端卧雄立,气势逼人。翻腾跳跃的身影,稳稳停立隐没在将军府后花园内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巨树上,透过浓密树叶,居高临下,静观府中一切,探寻有何异常。
来人正是霜若寒。
繁密的枝叶下,霜若寒左手凝出一张寒冰面具,扣在脸上,面具罩脸的一刻,整个人的气息瞬间一变。
冰寒,冷酷,化为霜若寒唯一的气息,此时此刻,他不是人,而是一块活着的冰,一块不会被融化的冰。
一双冰冷锐眼,扫视八方,辨析府内景象,不错漏一寸方圆。
灯火下唯有守夜的侍卫四处走动巡逻,严防鬼族潜入刺杀。可以说,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进府一探所谓的实验究竟,基本上是不可能。
但,今夜来这里的是霜若寒,这些的守卫对他来说不入眼界,如若草芥。藏在叶中不动,只是在守株待兔,等待于垂空自露破绽。
小镇杀戮,冥火三炼,神秘实验,三者之间的联系究竟是什么呢?
是碧寒易妄猜,还是真有关联?真相会是什么呢?而实验又会是什么呢?
漫漫长夜,无情无义的苦待。仍旧是毫无异样响动。
清冷的夜风扫动叶片沙沙作响,啾啾虫鸣鸟啼亦是传唱晚音。霜若寒屏息敛气,依旧静待不动,任由时间不停,毫无止境的一分一秒流逝。等待,有时也是一种非凡的本领。
然而,似是上苍有眼,浩土有灵,不忍再让他继续等下去般。蓦然,一道黑色影子自一间灯火昏黄的房间中如烟雾扭曲飘腾而出,沿着屋檐暗处,游荡出将军府,向着远方不知名处飘去。
四周巡逻的侍卫,纹丝不动,置若不见,亦或是根本就没有看见发现。
但是,饶是如此,避开了他人的视线和戒备却逃不掉暗中如鹰的锐眼。就在黑影离府不足一刻钟的时间里,霜若寒腾树跃出,奇幻诡异的身法,在夜空下似暗夜蝙蝠般,以不可捉摸的方式和速度,追寻而去。
众侍卫只觉得清风送凉,夜鸟暗蝠飞过,放眼观察,却是一片空无,看见的唯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穹苍夜幕。
追逐,在此刻正式开始
幽月残星,微凉夜风。霜若寒或动或止,时隐时没,不断变换调整着自己的身法和位置,并将速度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甚防一丝的微漏暴露自己的行踪。同时暗防紧盯前方黑影的一举一动。
诡异黑色的影子,如烟如雾,忽快忽慢,狭带一阵若有似无的阴风,朝着城外飘飞游荡,过河流田野,森林山川,来到一座不大不小的镇子。
藏身镇外密林一角,霜若寒举目远眺,只见黑影在镇子上方绕空缓慢盘旋,随着黑影的动作,阵阵音调怪异如乌鸦鸣叫,杜鹃啼血的笛声潺潺荡荡回响,似是在呼唤着什么。
少顷,就在飞舞第五周后,镇上竟响起轻重不一,错乱混杂的脚步声。一队队数量不等的人群,拖着看似意识全无的身躯,步履蹒跚地走向镇子中心,汇聚立定,此时,若是从高空向下俯瞰,这些人放在眼里,就像是一堆软弱无骨,弃之如敝履的废物,看不到活着的意义。
随着人们聚集完毕,笛声陡收,黑影骤然如一朵黑云降地,现出一个一袭黑袍的人影,阴森似鬼的站在众人面前。
嗯?
一种不好的预感攀延心头,霜若寒心里暗道,将人聚集一起,这样的形式倒是与前个镇子一样,那么接下来就是冥火三炼了吗?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人是鬼?
就在此时,刹那间一团墨绿冥火乍燃夜空,荧荧阴森的火焰,内里的高温足以焚尽烧毁任何事物。只见,那火焰迎风便长,瞬间放大数百倍,形成一个巨大的好似墨绿太阳般的火球。如此火焰罩顶,众人却依旧浑浑噩噩,迷迷茫茫,仿若看不见火焰,感受不到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