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寒易左手轻轻一挥,房门自动开启。门外两人对视一眼后,进屋与碧寒易和念残想相对而坐。
一张圆桌,四人相对,于平静中彼此暗中窥测。
这两人皆是身材消瘦,面色苍白,嘴唇鲜红,眼神阴郁冰冷,穿着统一的暗蓝色蟒服,给人的感觉宛如两条静坐不动的毒蛇一般,随时准备给予他人致命一咬。
两人中略高一点,左眼处有道伤痕的男子率先开口道:“碧寒易,我先代表殿下恭喜你迎回了自己的兄弟。”阴柔尖细的声音让人听着不禁心里一阵寒战。
念残想闻音眼神中搞得冷态暗增三分,心下鄙夷,太监,残躯不洁的存在。
碧寒易微微一笑,道:“客气了,左悲秋,请替我向公主道一句谢谢。”
“这句谢谢我一定会为阁下带到。”左悲秋说着从袖里掏出一块洁白的丝绸手帕,擦了擦双手,悠然道:“碧寒易,殿下让我问你,芳香宜人的花圃中蝶群翩翩飞舞,怡然自得,美丽非凡,却突然有一只灰蛾冒然飞入蝶群当中,破坏了蝶舞与花香的美感,如何做才能即让美感恢复至与初始时一般无二,而又不惊飞蝶群?”
碧寒易嘴角勾起一丝冷酷轻笑,不假思索道:“杀于一瞬,止于一息,散于一烟。此三点足可令美感不变,蝶群依旧。”
“高明。碧寒易不凡也。”左悲秋沉思一会,由衷鼓掌一赞,这声赞既是为碧寒易而赞,也是在心中暗自赞叹殿下慧眼如炬,料事如神。碧寒易回答下告诉自己的一模一样,丝毫为差,碧寒易果如殿下所说,与她是同一类人。
碧寒易放下酒杯,深邃莫测的双眼直视左悲秋,食指中指轻敲椅子扶手,道:“公主要的答案我给了,我要的答案你何时给我。”
“既是合作,当然要双方互惠互利,你所要的我们早已准备妥当。”说话间,左悲秋从怀里取出一个褐色的信封,递给碧寒易,道:“这里既有你之所需,也有那只灰蛾的名字。希望你能尽快让一切恢复如初。”
话落,左悲秋起身冲碧寒易两人各施一礼,带着同伴转身离开。丝毫没有留下再寒暄一会儿的意思。而碧寒易也不客道的多加挽留一下。双方都没有再多说一句的念头。
碧寒易屏气凝息,意识外放,确认两人真的离开后,将书信缓缓打开,只见信上白纸黑字分明,写着:荆城——于垂空。戈壁敦木堡——赤东来。
简单明了,准确无误。
“兄弟,该出征了。”碧寒易将信纸扔给念残想,道:“公主的野心果如我们所料,越来越大了。看看来你的话再过不久就会实现,她会给我们带来越来越多的麻烦。”
念残想扫了一眼,淡淡道:“以权为刀,以力为剑,顺者生,逆者亡,公主的这对刀剑,终于再度出鞘了,只是没想到第一个为刀剑染血的会是她自己的忠犬于垂空。不过,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毕竟他的死为我们带来了赤东来的下落。”
冰蓝色的冷眸,在提到赤东来这个名字的那个一刻,显露出一中奇寒无比的恨意,这股恨意让人望之生寒,望之生畏。站在它的面前,感觉到不是身体上的寒冷,而是灵魂和意识的寒冷。
碧寒易看了看窗外夜色,道:“先杀于垂空,再诛赤东来。我要验证一下,赤东来是否真的躲在敦木堡。”
“你有办法?”
碧寒易诡异一笑,道:“涵虚清应该已经开始追踪我们了。相信我,我会让他帮我们验证虚实的。”
“嗯?”念残想轻咦一声,道:“你的计划是?”
碧寒易道:“赤东来可以算是他在人界唯一的朋友,如果他在人界遇到困难,泥足深陷的话,他一定会去向赤东来寻求帮助,到时,我们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念残想冷哼道:“你还真是心机深沉啊。我现在总算明白你为何要跟涵虚清定下赌约,因为一切皆在你算计之中。但,以我对涵虚清的认知来看,想要让他陷入困境,难啊。”
“不,在我的计划中没有‘难’这个字。公主让于垂空死,我就让于垂空死得价值非凡。嫁祸陷害,以假乱真,可是我的拿手好戏。”碧寒易左手食指虚空勾画,似是在书写什么,又似在绘画什么。此时若是仔细观察便能看出,他既是在写一个杀字,也是在画一个杀字。他那剪水似的双瞳也随着杀字的完成,而邪意森然,疯狂炙热。
因即将到来的杀戮而疯狂,因炙热的疯狂而杀戮。
房间里,莫名陷入一阵沉默当中。两个人望着星光灯光闪烁璀璨的夜空,思索着各自的心中所想,一时竟有些许出神。
“于垂空和赤东来解决掉后,便应着手办理正事了吧?”念残想忽地冷言一问。
碧寒易淡淡道:“是的,我们要迎接众兄弟回归。”
“在那之前,我要先去一个地方。”
“无所谓,等你从那里回来,我们再迎接他们也不行。说不定,到时还是他们迎接你我呢。”
念残想微微一愣,旋又恢复一贯冷态,道:“该启程了,我的剑已快按耐不住对鲜血的渴望了。”话落瞬间,负于背后腰间的伤华“嗡”的一声轻颤,血色剑芒在剑身一闪即逝,似是在赞同主人的话语。
碧寒易略显无奈道:“就不能享受一下碎芸的魅力和诱惑后再去吗?时间虽紧迫却也不在乎这一夜,不是吗?”
念残想冷眼带杀,道:“满是污秽罪孽的城市,终将因罪孽一偿罪愆。与享受相比,我更想亲手将这座城市埋葬在血海之中。”
“好吧,我说不过你。你赢了。我们这就启程。”
碧寒易左手轻轻一挥,灯火熄灭,房间归于黑暗。明亮的月光下,窗户轻开,两道黑色人影腾空而起,眨眼已无迹可寻,速度之快,足以令任何以身法成名的高手颜面失色。
就在两人离开的两个时辰后,碎芸城外不远处的孤峰上,一名灰衣男子迎风长立,清秀儒雅的面孔上是分外的严肃与凝重,他黑白分明的锐眼,一瞬不地紧盯着山下的碎芸城,放佛那里是一处巨大的藏宝地,里面有无数的珍宝在等待着他。
男子不是旁人,正是涵虚清。
涵虚清微一沉吟,此处空气里残存欲散的两股独特气息必是念残想和碧寒易无错。如此看来,他们定然是去了山下的那座城市。事不宜迟,不能再耽搁半分了。
一念至此,涵虚清足尖一点,如行云孤鹤,凭虚御风,投往山下碎芸城而去。
踏入碎芸,涵虚清不由得眉头一蹙,这座城市的空气里流露的全是罪恶的气息,这里简直就是一个藏污纳垢的所在。建造这做城市的人,定是别有用意。
强自按捺心中的好奇,涵虚清凭着自身对气息特殊的辨别能力,寻觅着来到香雅居门口。
“嗯,就是此处。气息方向是南,方开始消散,说明他们刚离开不久,继续追踪。”涵虚清心中暗道,转身欲要离开。然而,就在此时,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夹杂在众多负面气息中,飘荡袭来。
涵虚清顿足停身,眼里浮现疑惑和凝重,不为别的,只因这股血气中蕴含着强烈的哀怨不甘之气,死者死不瞑目。
涵虚清伫立长街,沉默不动,思索须臾后,追寻血气而去。念残想和碧寒易固然重要,但滥杀无辜者同样要得到制裁。
繁锦阁,坐落在碎芸城城西,它不仅是这座罪恶之城内最有名的青楼,也是方圆百里之内最有名气的青楼,它以奢华的装饰,精挑细选的美食美酒,妖娆艳丽,莺声燕语的美妙女子。
只是今晚,它却有些不同寻常。
没有人,整个楼阁中一个人也没有,无论是看门的护卫,迎客的龟公老鸨,应该婆娑艳舞的歌姬舞妓,寻欢作乐的抛金豪客,全都不见了踪迹。整栋楼阁,就像是刚刚修建好,点了灯火,却还没打算开门迎客一样。
但是,涵虚清知道,这里不是没有人,而是这里的人全部都凭空消失了。对就是消失了,听起来是很不可能。但,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事是不可能的。站在大厅中间,涵虚清屏气凝息,静辨楼内之气。(辨别气息是他与生俱来的特殊能力。他可以通过气息来辨别一个人,也可以通过息来追踪他人的行踪。可以说,只要这世上还有空气,就没有他寻不到的人。)
没错,那股血腥怨气的源头就是这里。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血气的浓郁和哀怨的沉重,可是人或是尸体呢?是怎样的力量或者能力,让他们消失的无影无踪,无迹无痕。
正自思虑间,涵虚清蓦然心下一凛,等等,这个楼阁中,除了已感知辨明的气息外,尚有一种气息未加辨别。虽然它隐藏得很深,但仍是脱离不过自己的感官。
仔细辨析之下,他找到了,那股气息,阴冷,灰暗,深寒,令感觉到它的人有一种强烈的阴郁,冰寒和不舒服感。
这是——鬼的气息。来自鬼界的鬼的气息。阴暗的气息。
涵虚清冷然一喝,“鬼界宵小,竟敢滥杀无辜,真以为没有人可以揭穿你们的手段吗?”剑指向上一竖,数十道剑气瞬间迸射,攻击四周空无一物的虚空。
轰轰连声中,白玉栏杆,琉璃玉树,檀木门窗,描金雕饰,尽皆在剑气下破碎飞溅,横空舞屑。
涵虚清锐眼如鹰,环视四面八方,不落下每一寸角落。蓦然,一道诡异黑影贴墙疾行,向着四楼顶层冲去。
它快,涵虚清更快。
只见,涵虚清瞬步飞掠,残影如虹,直如白虹贯日,飞鸿一瞬,剑指点出,正中疾驰黑影。只听,一声闷哼,那道黑影承受不住指尖剑气,径直撞碎木门,跌入一间房间之中。
“这种速度也想在我眼下畏罪潜逃?真是自不量力。”涵虚清紧随而入,誓不放过滥杀无辜之鬼。
入屋,一眼看去,饶是以涵虚清之定力也不禁微微一愣。眼前,一名黑衣女子手捂右肩,依靠在床沿之前,乌黑的秀发如黑色的丝绸垂至腰间,婀娜的身姿增之一分则太长,少之一分则太短,回首一瞬,涵虚清只觉天地一转,那是怎样的容颜啊,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眸若星辰,齿如含贝,虽是眉间轻蹙,仍若嫣然一笑般,荡人心神。
女子回首,一眼荡神,只听她轻启朱唇,声音如歌,绵绵而不腻耳,“我是鬼,但你就是人吗?”
涵虚清恢复淡然心境,深吸一气,眼里拂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黯然,正色道:“不是。”
一句不是,暗含多少悲凉,隐藏多少无奈,却不减正气分毫。
女子冷笑道:“既不是人,你又何必猫哭耗子,多管闲事。”冰冷笑容夹带浓重讽刺语气,满是嘲讽与鄙视。只是即使如此,这笑容仍是给人一种冷艳高贵不可方物的感觉。
涵虚清不被冷语影响,不被冷艳所惑,淡然自若道:“是不是人又如何,惩恶的意念不在乎种族。你滥杀无辜,有违天合。”
涵虚清脚步轻挪,强悍气势涌出,无形气压,令女子顿感一阵气闷。然而,纵是如此,也不见女子绝美的面容上流露出胆怯之色,“真是正气凛然啊,人诛鬼就是天经地义,鬼杀人就是滥杀无辜。哼,这就是公道和正义?这就是天合?若是如此,我早就知晓了。一句话,人是我杀的,但我想知道你是如何断定的。”
涵虚清冷冷一哼,道:“此处虽不见半具尸体,但空气里藏匿的血怨气息无不处处显露出这里发生的屠戮。六界两域之内,唯有你们鬼族善于精通藏匿气息之法,即能隐藏他人又能隐藏自身,本来我还真联想到你们鬼族。但,你却恰恰尚未离开。且与我相逢。说起来,也是你运气不好,若非是撞上了我,你应已安然撤离了。”
女子心下暗自一凛,凡是被鬼族“匿息术”藏匿起来的气息,向来是除了鬼族外,无人可以辨析,但眼前这个男人竟能一眼识破,他究竟是何来历。虽是心下惊奇,女子仍是冷颜不改,冰语依旧,道:“厉害,除我鬼族外,一眼洞悉匿息术的人,这世上没有几个。但我很好奇,你为何非管闲事不可。若我没看错的话,你,乃是人魔混血,非人非魔。像你这样的人,命中注定被人魔两界共同排斥,你为该死的人类出头,可人类为你做过什么?”
说话间,女子缓缓站起,高挑婀娜的身姿,令人看着便不禁眼露迷离。一袭丝绸黑衣无风自动,秀发轻飘,周身上下散发鬼气森森,阴寒至极,显然已做好作战准备。
涵虚清脸色微微一黯,这女子说的不错,自己人魔混血,不属任何一界,别说人类为他做过什么,如果现在去外面大街说出自己的身份,恐怕整座城的人都不会欢迎自己,甚至是将自己驱赶出城。
涵虚清自嘲一笑,道:“你说的不错,正因如此,我才格外珍惜重视生命。因为,我这类人更明白生命之可贵。更看不得恃强凌弱,任意残害他人生命之事。”顿了顿,又道:“动手前有一事我想向你请教。”
“说。”女子冷道。
“我想知道尸体是如何消失的。”
女子眼露一丝不屑,道:“你没听说过‘冥火三炼’吗?”
“冥火三炼……原来竟是此招。”涵虚清轻声喃喃,随后道:“你的谎言不攻自破了。这里的人根本不是你所杀。以你的修为,怕是连冥火三炼的第一炼都修炼不了。”
女子倏地一怔,显然没有料到涵虚清不仅知道冥火三炼,且似乎对冥火三炼的了解程度不下于鬼族内部,更以此看破自己的谎言。当下暗自镇定心神,保持冷颜不变,道:“不知所云。鬼族之招你又能明白多少。”
“绝对比你了解得多。”
“笑话!”话落一瞬,女子素手成爪,乍然攻来。犀利爪势,夹带至阴至寒之力,贯风破音,直取涵虚清胸口要害之处,狠辣非常。她知自己与涵虚清有一定的差距,故决定率先抢攻,争夺先机。
涵虚清不以为意,脚尖轻点,身影一幻,轻松躲过。
女子一招失利,爪速不减反增,道道爪痕,刮起黑色至阴爪风,房间内的一切装饰只要稍被这股爪风劲气触及,立时腐朽溃烂,如遭白蚁啃食一般,狭小的房间里,处处尽是凌厉爪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