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问我为什么喜欢听民谣,我每次的回答都不一样,但真实的原因我很少对人说起。
我喜欢听民谣,是因为一个人。他是个音乐发烧友,家里收藏有大量卡带和唱片,读书时组过乐队,听国内外各种类型的音乐,流行、摇滚、金属,听得最多的是民谣。
他很喜欢李志,也总是把他的歌推荐给我听。他说当你听懂了这些歌,也就懂得了我。当时我没有告诉他,其实我对李志无感,也听不懂他。他却以为我也同样喜欢。他会发李志的现场视频给我看,会告诉我李志的演出动态,会在跟我聊天的时候,用李志的歌词,他说:“我要和你在一起,直到我不爱你。”
某天夜里,我偶然间听起《梵·高先生》,也许是那天晚上的心境适合听这样的歌,也许是有些歌就是需要一些时间来体味,我突然就被那首歌击中了。那之后,我才慢慢地喜欢上李志的歌。
我们在一起聊得最多的还是民谣。他为人厚道,每每跟我提及一位民谣歌手,就必定会发他挑选的歌曲链接给我。他还送过我几本关于民谣音乐的书,比如著名乐评人李皖的《李皖的耳朵》,以及《城市画报》在2009年出的一本独立音乐人专刊。
他为我开门,一扇扇我从来没有想过的门,打破了我原来陈旧的世界,让我看到一个新的音乐领地。总之,在提升音乐素养上,他对我的影响很大。
他常常说我有很好的音乐天赋,我也总是尽可能地去听更多的唱片,不辜负他的期望。慢慢地,我对民谣的兴趣越来越浓厚,甚至在民谣音乐欣赏上,有了自己的品位。我也会告诉他这个编曲好赞,那种唱法还不够火候。当我听到一首好听的歌,一张不错的专辑,我也会分享给他。
在一首一首歌的浸润和一张一张专辑的陶冶下,我慢慢发现,民谣音乐独有的编曲和歌词,会给我带来奇妙的听觉体验。那些曲、那些词,好像懂我内心幽暗隐秘的部分,那些可说或不可说的,都借着那些旋律表达了出来。
我们分开之后,我对民谣的兴趣没有淡去。起初或许真的是带有怀念和凭吊一段感情的意味,但后来我是真的开始认认真真研究起民谣来,于是我决心要把所有的民谣专辑和所有的民谣歌手听个遍。除了吃饭、睡觉、开会,我几乎无时无刻不戴着耳机;我的生活费大部分用来买专辑,看民谣演出,听音乐节;我甚至开始写民谣乐评,做民谣电台。
从对民谣一无所知,到渐渐爱上民谣,到现在我和他一样,也成了一个民谣发烧友。
我开始意识到,我们很难决定一段感情最后能不能留下,但我们能决定从这段感情里留下什么。
每一次爱上一个人,都会想要离他的心更近。于是看他看的书,听他听的歌,了解他喜欢的东西。然后也慢慢养成了跟他相似的品位,有了跟他一样的爱好和习惯,就像歌里唱的:“爱你就是成为你。”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奇妙的吗?一个人可能为你打开一扇窗,为你带来新的可能性。他喜欢绘画,关注艺术,于是你会因为他的启示,开始对这些东西产生兴趣。他热爱美食,擅长做菜,你受他的影响,初次感受到烟火厨房的快乐与哲学。你们起初因为欣赏,然后爱慕,然后互相探索。
你慢慢知道如何欣赏莫奈的画,在每一根线条、每一道色彩和每一个光影中感受到绘画的奇妙。你也懂得了梵·高的《星空》到底好在哪里,你甚至开始研究西方美学进程。你多么认真。
你也真的爱上了下厨,爱上了每一次切菜时感受到的心跳和呼吸的节奏,烹调一道美食如同塑造一个艺术品。你甚至能区分出不同火候或不同工序下同一道菜的细微差别,你觉得自己成了一位“美食家”。你如此快乐。
蔡康永曾经写过,恋爱的纪念物,从来都不是那些你送给我的手表和项链,甚至也不是那些甜蜜的合照。恋爱最珍贵的纪念物,是你留在我身上的,如同河川留给地形的,那些珍贵的改变。
时光远去,无论是刻意还是无意,爱过的人总会在自己身上存有痕迹。深刻一点,可能是知识体系的重建、价值观的重塑。轻微一点,可能是一种习惯的养成、一个细节的偏爱。
就像我对网络聊天认认真真带标点符号的人总有莫名的好感。总觉得这个习惯背后,是一种耐心、克制和冷静的心性。以前我也是个打字不爱带标点的人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大概是和你聊天久了,被你影响了。那段没日没夜网聊的日子,现在想想也真是疯狂。聊天喜欢带标点的人太少,以致后来遇到都觉得那是你。
民谣也好,绘画也好,下厨也好……每一个习惯与兴趣的养成,每一个潜移默化的改变,在爱情中,或许只是为了取悦对方,爱情消逝后,或许也有缅怀的成分。但不论怎样,一定是你挖掘了这些东西的美好与价值,从心底里欣赏,并喜欢这些东西,它们才作为一段感情的给养,真正成为你的一部分。
我很喜欢的作家柏邦妮曾说过一番话:“自我的我是什么,是你来到这个人世间不断经历,不断改变累积成的那个结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我,是我一个人的吗?不是。这取决于我遇见的人,我爱过的人,爱过我的人,改变了我的人,也被我改变的人,这包括那些当时我不是那么情愿,但事后甘愿的那一切,加在一起就是我。”
每爱上一个新的对象,就新增一种新的习惯,有了一个新的改变。就像是一幅拼图,爱过的每一个人,都是那缺失的一小块,然后补全了我的完整。最后带着不同的人带给我的印记,我成为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