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生活是顽童手中的万花筒,处处有惊喜,也会时时令人大跌眼镜。当我在街心公园偶然撞见前任领导的那一刻,我便对这句话再次深信不疑。
那是个初夏午后,街上行人不多,我从超市回家途中路过公园,不经意间便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手里紧紧拉着一位身影绮丽的女士,两人甜蜜地依偎着慢悠悠地边走边聊。忽然他们貌似一言不合,女士甩开他的手大步流星骄矜地朝前走去,他嬉皮笑脸地紧跟过去拽住她的衣襟拦住她,她强忍着笑故作不依不饶,两人棉花糖般扭来扭去、拉拉扯扯间,他突然环顾四周,见无人便抱住她的大腿跪了下去!
我无法描述自己当时的震惊,如果你见过他在职场上那副强势做派、严肃面孔,以及一本正经、浑身煞气的模样,就会知道我为什么会当场被雷到外焦里嫩、浑身金黄。
他是我曾经的领导,办公室里咄咄逼人、风雷决断的角色,大家都敬佩他超强的业务能力,同时也畏惧他那张貌似天生冷若冰霜的脸。他对下属要求近乎变态地严格,他的身边永远是低气压,令人不寒而栗、心惊肉跳,我当初也是因无法承受那无形的巨大压力才选择的离职。
但没想到,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他居然是这种人!
他满脸嬉笑着跪在石子路上,忠犬一般紧抱着她的双腿,不住地摇尾乞怜,做各种无辜无赖贱贱的表情哄她开心。她原本也不是真心发怒,瞬时被他摇晃得笑靥如花,两人重新搂抱亲昵在一起。
每个人都会有很多副面孔,人前一副人后一副,工作时一副生活中一副。你所看到的强势也许在背后的下一秒就是甜如蜜的软,你所看到的风光也许正是你所看不到的孤单。人是如此立体,你无法完全看透。
02
近两年,妈妈经常对我抱怨说,自从爸爸生过一次病之后,脾气就变坏了。当时我还在为爸爸辩解:“不会啊,老头儿情绪挺稳定,你看,吃饭不挑食,看电视笑呵呵,从没见过他发脾气。”
每每这时,妈妈便会撇嘴:“那是在你面前不发脾气,私下里他对我可是经常大嚷大叫呢。”
我抿嘴含笑,总以为她的抱怨是空穴来风,因为我眼中的爸爸,是一个相当和善乐观的老头儿。他身体不好,医生建议他少喝酒、少吃油腻、多溜达。在我家疗养的日子里,我便严苛地限制他的饮食,每日安排他下楼散步,他从来都是笑脸应承,不会有半点不情愿。
但是有一次回家,我相信了妈妈的话。因为未进家门,我便听见了爸爸高声的嘶吼。那激烈的声响随风飘过院墙,一字一句都落入我的耳朵。
“酒不让喝肉不让吃,你这是虐待我!”“天天锻炼有什么用!别听风就是雨!”“你这个老太婆,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爸爸的抱怨如暴风骤雨般密不透风,但自始至终,妈妈都刻意忍耐、好言相劝,唯恐他太过于激动引发身体不适,不敢与他争执半句。
但是,神奇的场景出现了,待我走进家门,爸爸看见我的那一刻,立即停住了高声叫嚷的嘴巴,换了一副和善可亲的面孔。
说实话,在那个瞬间,我心疼委曲求全的妈妈,也心疼在我面前强装笑脸的爸爸。妈妈心疼他,精心照顾他,即便挨了骂也理解他,而爸爸因为身体不便,难免对生活抱有怨气,可他不愿为孩子增加负担,不愿让孩子担心,只得戴上了和善乐观的假面。
我一直认为他是对生活积极乐观的人,可是其实他只是个普通的老头儿,有着最平凡、最真实的喜怒哀乐。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我都不知道原来他是这样的爸爸。
大多数时刻,我们将完美的假面展示给无关紧要的人,展示给我们在乎的人,却把最真实的一面留给了身边最亲近的人。
03
最近经常在电视里看到中韩联合录制的一个公益广告,中方的主角是演员邢佳栋。片子里的他是个有着多重角色、多副面孔的人:在公司,他是严厉的老板;在孩子面前,他是严肃的父亲;而在母亲面前,他是个彩衣娱亲的儿子。
其实细细想来,生而为人,我们本身就充满了立体感,没有谁可以是一张面孔走天下。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关系里,我们有着迥异的身份,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自然就有了多副面孔。
在商界叱咤风云、挥斥方遒、横刀立马争天下的精英巨贾,回到家里也可以是温柔的丈夫、和蔼的父亲,也可以脱下西装系上围裙,在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的世俗烟火里尽情体味着温馨和满足。
朋友圈里卖力吆喝刷屏不已的各式微商代购,关掉手机退回生活,也可以是眼角温柔、嘴边带笑,悉心为稚儿洗澡喂饭、讲童话读绘本,为丈夫洒扫烹茶、红袖添香的娴静女子。
生活有多不容易,只有亲身蹚过悲欢苦乐这条生命之河,曾经感受过春雷冬雪、夏霆秋雨的人,才能深解其中味。那些喊着要表里如一、人前人后如一、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持一种心境的口号的人,都是些涉世未深的人。
在职场,你便要有着干脆利落的精练,因为这代表着你的专业;在家庭,你便可以温柔沉静,卸下工作,守着灶台,用温情守护亲情;在聚会时,你仍可以做回那个嘻哈放纵的你,因为你的朋友不需要防备。
是阡陌纵横的社会关系令我们不得不戴上诸多面具。这面具,不是假面,因此我们并不虚伪。只是,在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时间,我们需要展示自身不同的性情而已。
04
当人们开始羡慕孩子的单纯时,便已经失去了童真。但这并不意味着长大成熟变得立体就是不可爱的。相反,愈生动、愈立体、愈有血有肉、愈具有多样性,人们才愈加可爱可亲。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喜欢千篇一律的男人和木头美人,唯有生动的、有情趣的、有个性的、充满立体感的人,才最有魅力。
如果不曾见到前任领导在爱人面前的耍宝模样,我想他在我心中的印象将一直是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但自从目睹了那有爱的一幕,他的形象居然悄然转变,变得有了那么一丝温暖的烟火气,有了那么一丝可喜又可爱的世间温情。
如果不曾听到爸爸因身体不适而懊恼不堪的嚷叫,我想我会永远认为他是个没有情绪、没有烦恼、积极乐观的乖老头,但是如今我懂得了他的无力、他的难过,也更加知晓了妈妈的不容易。其实老人的自尊心是很强的,他们往往吝惜于表达自己真实的感受,因为不想拖累儿女。可是,他们真的需要更多的关爱。
只有懂得了每个人都是自带多重角色的个体,都有着色彩斑斓的性格,我们才能学着更多地去体谅、去理解。而这份理解,就是你给予世界的最大的尊重。
因此,当别人偶然见到了你不为人知的那一面可爱,对你惊呼:“原来你是这样的人!”你也可以坦然自若骄傲地回答:“对啊,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