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镇在止水河的东边,也就是银城的南边。止水河的流向是自北向南,它发迹于那片被禁锢的森林,不过源头早已经干涸,它从银城的西边缓缓流过,然后从霜月镇和苏拉镇的中间穿过,途经途柿牧场和千草平原,最后来到一片湖泊之中。霜月镇毗邻千草平原,镇子的西边,是一片不小的,叫作风山的森林,这片森林也像止水河一样自北向南延伸,像止水河的防护带。这片森林名字的由来显而易见,只是森林东边和西边的人对它的理解各不相同,所以,他们干脆叫它风山而不是排风山或是挡风山。
霜月镇的房子分为好几种类型,老的、旧的、腐烂了的、新修的、石头切的、木质的、被征用了的、被变卖了的,还有被烧毁过的,不过最奇特的还不是这个,在镇子刚刚兴建的那会儿,他们就在镇子周围砍伐,用坚硬的橡树做为源材料,修建了一些房子,后来来了一位镇长,禁止再砍伐那些橡树后,那些想新建房子的人就只好在风山里去砍伐杉树了。
石头切的房子寥寥无几,橡树和杉树做的房子几乎把镇子一分为二了。我和严排住在杉树盖起来的房子那一块地方,是一些新盖的房子,那里能够闻到松油的香味。有少许的树木和四季花种植在屋前,那是一种会开暗黄色小花的树。镇子很大,零零散散地坐落在一条马路的两旁。闹市区是早已存在的,在橡树盖起来的房子的尽头,那里挤满了商贩,贫民和小偷。老旧的建筑不值一提,我甚至不愿意花更多的时间向大家描述它的外貌。但是教堂区,镇子的另一头,用杉树为原料做成的建筑物却是另一番景象,最大的建筑物是那座两层楼的地方民房,里面住的不是一家人而是好几家,遮荫篷使阳光照不到人行道上;沿着路边的沟渠,有一排柱子支撑着那些篷布。魔法教会的教堂是第二座最大的建筑物,也有其遮阳篷引以自豪,在它那堆垛狼藉的窗户下放着两张长木条凳,可供过往行人歇息。镇长的门前立着一根旗杆,杆顶上有一面破旧的旗帜在疾风中飘动着。由于在那个时候,这里还没有修车铺,马拉车辆的数量寥寥可数;可是在镇长房子的附近却有一家铁匠铺,它的后面是马厩,靠近料槽的地方直挺挺地竖着一个水泵。这块土地上唯一真正引人注目的建筑物是那座独具一格的艳蓝色的商店,这与银城式的建筑风格大不相同,而其它的建筑物则一律保持着深棕色。公共学校和魔法教会的教堂并排着,恰好与最大的那座民房面面相对。令人兴奋的镇子的四周有一片欣欣向荣的丛林。到处都缠绕着葡萄藤和爬山虎--盘上了桩柱,爬满了房顶,攀附着墙壁。那些树木便是名副其实地长在那些人们经常出没的小路的中间,有的房子也建在树林的周围,不过很有可能树就是从房子中间长出来。给人压倒一切的印象是,一切植物都在毫无控制地、蓬蓬勃勃地生长着。木槿树比萨艾格任何地方的魔鬼橡树都要高大,还要挺拔,树叶在深远的、令人目眩的蓝天下摆动着;这里到处都闪动着强烈的色彩。这里没有棕灰色的土地,土地上却花朵累累--紫红、橙黄、鲜红、浅粉、莹蓝、雪白,甚至有接近一半的树也都会开花。
我在病床上的那会儿,脑海里满是奇怪的梦,梦做了很长一段时间,模糊的梦境中,我梦到一面干涸的湖,还有许多枯萎的荆棘,那些被毁坏的树林,像经受过森林火的洗礼一样,树干如焦炭般漆黑,山峦被尘埃覆盖,光秃秃的石峰被侵成了暗灰色,一些黑色的粉尘漂浮在空气当中,天空也在淅沥的下着雨,大雾和粉尘笼罩了一切,而那些所谓的景象,就是一片废墟,我不知道那是哪儿,但我知道那不是禁锢之池。
我不知道我何时曾从晕迷中醒来过,只是头脑无法正常的思考,感觉得到的也只有疼痛,我一会儿觉得自己横趴在马背上颠簸,一会儿又躺在平坦的床上,我一直认为胸口被什么东西不停的击打着,或是在某个地方不停的被碰撞着,有如要裂开一般,并且那让我再度晕迷过去。
照顾我的是一个在我们家里待了很久的仆人,也是家里的管家,一个叫茉玮的老妇人。细长的皱纹从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爬满了她那暗黄而又变得枯萎的脸颊,她说话几乎不张嘴,即使张嘴也看不到她的牙齿,她对我说那些牙齿在钟楼里的铜钟上撞坏了。她的听力也等同于一个聋子,她的背驼得厉害,正因为如此,她那细小的手臂就显得越发的长了。很久以前她喜欢用一个‘呃’字来回答问题,但是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哎’字。
“你看到严排了吗?”当我醒来的时候,茉玮正准备打开一扇已经快要坏掉了的木窗。那是一个早晨的阳光,我不敢肯定这就是我从禁锢之池出来之后升起的第一轮太阳。
她转过身来,“哎?”她没听清楚。
“严排!”我把名字喊了出来,“你看到他了吗?”我确定这声音足够的大,这震动带动了我的胸部,一阵巨痛向我袭来。
“他出去了,还没回来!”她像个巫婆一样把这话从空气中塞进我的耳朵里,她毫无动作的嘴型弄出的是另外一个声音:“你醒了啊!”
‘还没呢!’我心里这样想着。仆人从窗户边慢吞吞的走到床边的一把暗黑色的木椅边,扶着椅背慢慢坐了下来。“他什么时候出去的?”由于没有减弱我的声音,疼痛再次向我袭来。不过我的担忧是没有必要了,至于严排究竟去哪了,我想从管家口中是问不出来的。
“出去好几天了,”她喘着气思考着,对她来说,那仿佛已经过去很久了,几乎被她遗忘了。
我想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我究竟在病床上躺了几天了,不过最想知道的还是严排是如何逃离禁锢之池的。我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而在眼前这个说话都十分困难的人面前提及我那些疑问的话,不止会把我弄得筋疲力尽,她的毫无依据可言的回答将我越弄越糊涂也说不定。“今天是哪一天?”我只提了一个简单的问题。
“前天吧!他是前天出去的。”她不止是听力不行,她还反应迟钝。我现在的状况让我觉得和她交谈分外的费力。
“今天!”我知道要和她交谈下去的话,就不得不忍着疼痛,大声的喊叫出来。“今天是几月几日。”
“九月十三日,”她有问必答,从不吝啬。如果她知道的话。
“这么说我晕迷了两天!”我自言自语的说。
她似乎以为我又对她说话了,“哎?”
“包扎!”我掀开被子,指着我前胸包裹着的纱布和发黑的草药,它们还散发着一股恶臭。“是谁给我包扎的?”
“百叶欣!”她说,那是一种对刀伤有极好疗效的草药。
可是我关心的并不是这个,“是谁?”
“谁?”她反问了一句,似乎还没有听清楚我的问话。
我又吼了一声:“包扎!”我的面孔变得扭曲了,“是巫医吗?”
她哼哼了一句,“那个白头发……”
我知道那指的是纳卡琳老师,淡白色的头发是她的特征。她告诉过我们,她的头发并不是一出生就是白的,而是她不喜欢黑色的头发,所以它就神奇的变成白色了。
“她说外伤不用请医生,要多休息!”她在我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又谈及了老师,“她的头发真是让人羡慕!”管家自言自语到,“又密又长,可不像我,都快要脱成秃头了!”她对着前方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有看到其他人吗?除了纳卡琳!”我不知道如何让她听清楚我的每一个字。
“哎?”她将耳朵凑了过来。
“你看到其他人了吗?”我觉得这不够直白,“陌生人!”我大喊了一声,希望她能听懂话中的意思。
“没有,”她肯定的回答。这很奏效,但要我自己找寻方法。
我又开始泛困了,想到的很多事情都变得模糊不清,毫无精力可言。“有早餐吗?”我问她。
“没有!”她仍旧停在之前的话题上面。
“早餐!”我加重语气重复道。
“有!”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浑厚有力,然后吃力的将手握在椅子的扶手上支起身体,一瘸一拐的离开了房间。她的双脚每走一步都会在地板上用力的摩擦一下。
对我来说,躺在病床上的日子十分的难熬,我不得不一边想着那些另我不解却又不得而知的事情,一边安静的在细数时间的流逝却又无能为力。谁敢相信,还在前一个我清醒的时刻,我正在和一群亡灵探讨历史呢?在那些百无聊奈的日子里,我所能做的就是阅读一些随手能够拿到的书籍,整理一些我还没有记录完全的笔记,好在疼痛没有让我的脑子变模糊。即便是这些事情,也让我用努力使之平静下来的心境变得烦躁起来。身上的伤好得比预想中的要快,它似乎没有受到我心情的影响,但是和管家的交谈还是能让我的伤口隐隐作痛,我没有一个适合交流的对象,因此不得不对着管家大声的喊叫,这也是另我烦闷的原因之一。
整理笔记的打算是从我能够免强走路之后才开始的,那之前管家一直坚持让我吃一种黑色的药丸,她说那是刀伤药,当我能够低下头看我的伤口时,我看到了一些黑色的伤口,有的是被药染成的,有的则是血痕,那些伤口应当是重剑的碎片划伤的,刺得有多深我不知道,但是我能看到最长的伤口超过了一寸,那时我才知道吃那种药丸的必要性了,如果它的效果真的如仆人说的那样的话。当我能够独自行走的时候,我给自己洗了一次澡,除去了我身上的血痕和药物造成的恶臭,由于激动,我几乎在家里跑起来了,而正因为我这些过激的行为,让我不得不回到床上重温那另我厌倦的日子,不过好在我发现了严排丢在我床下的包裹,我想完善那些笔记应当能让我安份几天。
在我好不容易记录完关于禁锢之池的亡灵之后,又列出了几条关于严排是如何带着我逃离禁锢之池的线索,我认为他不是战胜亡灵才得以脱险,我也知道他并不是仓惶逃跑,如果我猜测得没有错的话,他是和纳卡琳老师一起回来的,从管家提到纳卡琳的那一刻,我就认为她已经知道我和严排擅闯禁锢之池的事了。而且我也相信,在禁锢之池和亡灵的那场战斗,如果不是老师和她的同伴,那些守秘者,如果不是他们的话,严排和我是不可能脱险的,这个我心知肚明。在那些亡灵面前,我们显得是那么的弱小,那么的不堪一击。
然而我在这里面的另一个疑问又让我惊讶不堪,我对我在禁锢之池使用过的力量心存怀疑,对于一个并不熟悉自然之力的人来说,能够使重剑泛出光来,能够使自然之力外露,这是多么的不可思义。我一直在病床上被这个问题困扰着,并且我也一直想重新证实这件事,然而当我集中精神,努力的凝聚力量的时候,疼痛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一直盼着严排能够早些回来,早些把他所看到的,了解到的东西都告诉我,早些将我的疑惑解开,我也不必整天在脑海中想着那些我不知道真相的事情,我甚至无心他顾,手中的书免强能够坚持看完一个章节,笔记也简练之极,欠缺角注。
离冬季的到来还有很久,我的母亲在短时间里是不会回来的,这也是我不必担心的地方。我的母亲是个牧羊人,这在霜月镇众所周知,并且她也的确放牧过羊群,但是她的称谓却不是因此而来,她是个授福者。
我对母亲的身份感到意外。她很少在家中照顾我和严排,她插手过的事情也很少,甚至和纳卡琳老师一样神秘,在某个时候突然来到家中,几乎不和管家大声的说一句话,然后就莫不作声的走了。她没有什么要事情要交代我给我们或者是管家的。
我知道母亲和纳卡琳老师有着莫大的关系,不然的话我们也不会受到老师如此多的眷顾。我现在也把母亲和守秘者联系起来了,她似乎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忙碌。
“你们要听管家的话,不要惹是生非!”这是她常常对我和严排说的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能够证明她在我们面前还存在威信的话。她雇用了一些临时的帮工,她叫邻居看管着两匹从途柿牧场赶来的棕马,还叫他们帮着劈柴,帮着运送和接收一些货物,然后将所有的琐事都交给了老管家芙玮。总之把管家不能做的事情都托付给了别人,正因为如此,仆人才天天都缠着邻居,一下子要他们帮着做这个,一会儿又让他们做那个。不过邻居很乐意去做她吩咐的事情的原因就是,她不会挑剔任何事物,她从不指指点点的说这个做得不好,那个不应当这样做。当然了,他们还可以从她手中获得一笔不小的收入。
我不指望管家能够多么细心,多么周到的来照顾我,我只希望她在给自己做饭的时候将份量改成两人份。管家已经把她的罗嗦和喋喋不休的习惯用她的迟钝抹杀了,她的年龄让她只能依靠别人的力量来完成她的活计,因此她从我母亲那里得到的报酬都付给了短工,有时候她的衣物都要她的老伴帮着购置。她没有子孙,这也是她从不提及她自己的生世的原因,或许正是这些原因,让她也变得不喜欢探查别人的事情,她很少问及我和严排的所做所为,就拿这次来说,她也至始至终都没有向我询问过我受伤的原因。而我和严排也对这一点欣慰之至。甚至母亲也没能从她口中了解到我们的所做所为,不过对于这一点的认同,我是从别的方面来考虑的,我认为母亲并不关心这些事情。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对于生病的我,我倒希望母亲请一个更年青的管家,至少我不用一直催促着仆人才能在中午之前将早餐填进肚中。
日子变得越来越烦闷了。起先是只能呆在床上,然后变成了可以免强的在走廊上面走动,最后是能够随意的在院子里闲逛,可是这些都不能将我从百无聊奈中带出来。
我终于决定在月末的时候出一下门,我到街上去了,做为一个正常人的身份,穿着棉质的暗灰上衣将绷带裹起来的伤口隐藏起来,但草药的余味我未能清除。我想去打听一点让我感到新奇的消息。
“你带钥匙了吗?”管家看我要出门的样子,突然在我身后对我大声的喊道。
我摇了一下头。
“去吧!”管家开始吃力的大声说道:“我正好要去亚杜家一趟,如果你回来得太早,你可以到他家里来找我!”她拿着一串铜制的钥匙,倚靠在门廊边。我以为她不靠在那儿的话会顺着石阶滑下来。
我没有理会她,径直来到了街上,然而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
我打算着往闹市区去看一下,我不知道对它的好奇来自哪里,带着伤痛去那些拥挤的地方,不是个好主意。
我路过魔法教会的教堂和公共学校那一段的时候,本想去看一看的,但是我看到说故事的陆希伟老人正坐在教会窗前的条凳上面悠闲的晒着太阳,今天似乎没有听众,不过这也是在预料之中。
我的很多知识的确来自这个其貌不扬的老者,他的阅历之广在当时另我惊讶,但是寂寞侵入了他的生活,让他变得有些自负和孤傲,老人从不和他的同龄人说话,因为别的老人会在交谈的时候质问他,而提到陆希伟老人的身世,是他最忌讳的。
他的听众孩子居多,大多数是一些还没有到上学年龄的孩子,当然也不缺少那些没有父母亲的孤儿和那些上不起学的流浪儿。有的短工时不时的也会凑在长条凳上做一个热心的听众,甚至连酒鬼也不缺乏。而他的故事的内容,大多数则和战争有关。
他说他生活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生活在水生火热的年代、生活在磨刀石沙沙作响的年代、生活在肚皮紧贴着脊梁骨的年代、生活在冻疮和血泡的年代、生活在鞭打和谩骂的年代。那些听众,那些魔法教会收养的孤儿,无望的看着老人,对老人之前的遭遇心怀着怜悯。
老人一直提到一个称号,列骑。这是他的骑士位,也就是说代表了他的身份,和普通的骑兵不同。我之前对骑士的位并不了解,后来才知道列骑在十个骑士位中排名是最低的,他的抚恤金也不能维持他正常的开销。老人对我之前的疑问并不关心,后来在严排的口中才弄清楚这些烦杂的骑士位称号,虽然也不全面。我想老人从不提及的原因是他并不以此为容吧!可是他某些地方表现出来的傲慢证明了他对这个称谓的看法。
这些称谓和骑士本人掌握到的知识和本领有着莫大的关系。排列在最前面的,也就是最弱的骑士称为列骑,就像陆希伟老人一样,他们或许只是能够灵活的使用重剑而已,并且用重剑击退敌人的能力足够让人称道,他们不懂得真正的自然之力。“圣骑士是一个很神圣的职业!”这是他常常对我们说的一句话;排在第二位的是前骑,而要得到这个骑士位,你必须要让自己的剑泛出哪怕是一点光来,至少证明你体内流淌的是自然之力而不是魔法,你的重剑技术也要胜过前一位的列骑;第三位是单骑,单骑必须能够灵活的运用自然之力。这里的‘灵活’包罗着很广的范围,也就是说无论你在哪里,无论是侵在水中,无论是夜晚,不管天气的干燥和湿润,抑或是严寒和酷暑,不管你拿的是重剑,木棍,石头还是别的什么,你都必须在一瞬间将力量倾注其上。即使是一把重剑向你劈来,即使是你只是将力量附着在一根木棍上,你也必须硬生生的挡住这次重击。单骑的力量已经很让我羡慕了,因为对于圣骑士来说,能够这样灵活的运用自然之力,是一件多么自豪的事情;第四位是忏骑,而他所要掌握的本领,所要拥有的力量,就更加的让人不可思意了,他必须在单骑的基础上,能够背诵出一些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的圣言,这的确有够夸张,也就是说,要想成为一个忏骑,你必须将你的力量挥洒或是释放到你的体外,让你的一部分力量脱离你,就像魔法师弄出的火球一样。你掷出去的力量的大小或是类型,取决于你的圣言,打一个很小的比方,你将手放在伤口上,念动某一段能够治愈伤口的圣言,你就会觉得你涌出的力量不紧质密,能够止血,而且温暖,加快了伤口的愈合;第五位是印骑,人们会称呼你为城骑士,一个光荣的称号。第六位也被称作位,也就是位骑,某个地方的领主会被冠上这个称号;第七位称作止骑,或者说那就是将军的称号;第八位是重骑,我之前也提到过,银城圣骑士的领导人并不是国王而是王骑,而王骑谷耿便是一个重骑,他掌握着圣骑士应该掌握的所有本领和力量,但最重要的是他必须掌握‘圣蚀’之力,我甚至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术式,这是我从前辈们口中听到的;而冠上第九位的游骑和第十位亡骑称号的人,我还没听说过,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拥有着怎样的力量。我甚至还弄不清楚前骑掌握的力量。
老人的儿子陆善南是一个进阶到第二位的前骑。他们的父子关系并不是很好,这和他已故的老伴有关系。他们说她是因为一场热病去世的,而在她最痛苦难受的那会儿,照顾她的却只有幼小的陆善南。即便是这样,陆希伟老人也很少回来照看幼小的陆善南,甚至没有亲自送他去上过学。
在陆善南幼小的那个年代,魔法教会的教堂和神学教堂,还有魔法学校一直不在镇子里,可是后来却突然被迁到镇子里了。幼小的陆善南哭着喊着要他父亲送他上学,在他身边陪着他。老人不仅没有好好照顾他年幼的儿子,他甚至一连好几个月不回家。而在孤独中成长起来的陆善南,继承了他父亲全部的性格,缺少关爱的情感,几乎把老人撇在了一边。
我能够推测到老人如此傲慢的原因,他的骑士位在众多的同邻人中却实少有,虽然他的话语中没有要炫耀的意思,但是他的某些口气不容质疑。而他的孤独,他的与众不同,最开始也许就是人们对他的所做所为的偏见,丢下家里人,对所有事情不闻不顾。人们总爱拿这种事情开刀,却碍于影响,并不和他争吵,将他供养成了一个孤傲的老头。他便只能在和那些不懂得人情世故,不了解严面人格的孩子面前消除孤独。或许这就是他不愿提及他身世的原因。我之所以和严排一样,并不热衷于他的故事的原因,或许正是因为他在故事中常常提及龙。我说过,我害怕听到那个名字。
老人的胡须开始泛着灰白色,而且卷得厉害,浮肿的脸上,皱纹开始变得深陷,皮肤也开始呈现出一种暗灰色。他将手交叉在胸前,袖子上爬满了褪成棕黄色的斑点。眼睛皮也不会向以前一样,在打盹的时候也会时不时的睁开。
不过对于迁移学堂和魔法教堂的事情,我猜想这肯定和萨午地有关系,就是说十七年前他们掳走学堂的孩子那件事情。从这些新兴的教堂和学校来看,从一些杉木建筑物的年代来看,迁移的时间很好推测出来,但是陆希伟老人并没有提及原因,或者说他也不知道真实情况。他只是给我们讲到霜月镇的战斗,还有那些失踪的孩子们,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提过萨午地,不管是因为他的叛节,还是他对霜月镇做的那些事。我再一次认同了严排在某些方面表现出来的才能,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这些事情的线索的。那些领导人花尽了心思来隐藏这种事情,不管是骑士,魔法师抑或是平民,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他们都或多或少的被谎言所欺骗。
学校迁到镇子上来之后,被改成了公共学堂而不再是魔法学校,魔法教会的教堂也被迁到了镇上,但是神学教堂却因为他的古老和神圣,让人们放弃了将它搬迁到镇上的打算。一直还屹立在郊外的神学教堂,如今正是因为他的独立,让它变得更加的庄严。由于镇长的关注和人们对于祈祷所憧憬的美好未来,它开始变得更加的富丽堂皇起来。
工人们翻修了神学教堂的屋顶,加固了墙壁,换掉了之前早已经老化的窗户,重新将石灰涂在显眼的地方。他们将搬迁后的魔法教会的教堂和魔法学校留下来的地板和石砖都神奇的镶嵌到了神学教堂上,太阳照进来,会耀花人们的双眼。
魔法教会的教堂在搬迁到镇子上来之后,它的许多可用的东西都留给了神学教堂,桌子、椅子、镀银的灯具、精美的壁画,有的魔法书籍也被他们拿去充当典籍被放置在高高的书架上。魔法教堂的执事,也就是说霜月镇魔法教会的会长之前并不是封渡,他之所以成为霜月镇新的魔法会长,正是因为前一代会长的出走,或者说失踪,但是原因不得而知。
虽然公共学堂被迁到了镇上,虽然学校收授的是魔法学徒和普通学生,但学堂之前却并没有开放。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在听人谈论符维老师和青徐老师,那是之前学堂在郊外的时候就已经存在着的授课老师,但是封渡老师却是几年前才来镇上的,也许正是因为他的到来,我们才有机会到学堂里去上课。那些比我们高出很多,年龄明显大于我们的同学证明了学堂之前的停课。而在这之前,我们一直围在陆希伟老人身边听他讲那些离奇的,现在却觉得荒诞的故事。我没有要打扰他的意思,至少我不希望让他还为我说一段离奇的故事。
闹市在太阳当空的时候会显得格外的冷清,但也不缺乏来来往往的行人,今天是一个月当中的最后一天,聚集在这里的人也就比平时多一些。因为每个月的月末,信使便会光顾霜月镇。像他在其它的某个日子里光顾别的城镇一样。
光顾霜月镇的信使依然只有一个,依然也是最熟悉霜月镇的那一个。他牵着马悠闲的在人群中穿梭,可是后来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跟在他后面看热闹,有的人则一直在他月末经常光顾的地方等他。正是这些有着好奇心和有着目的的人,将他推挤到了街道的边缘。
信使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站上两块叠起来的老旧的石磨上,开始了他的‘演讲’。这是个屡试不爽的地方,他送信从不一家一家的跑,他只要往石磨上一站,人们就会争着围过来,帮他接收和转达信件,即使有的信跟本没有送到收信人手中,但他受欢迎的程度不压于镇长。这就是陆希伟老人在今天没有听众的原因,也是只有一个信使来霜月镇的原因。
“晋隆!”他露出两排发黄的牙齿大声的喊着,“敲钟人晋隆的信!谁能够带去?”他将信拿在手中,时不时的在人们的头顶上挥动。他的皮肤泛着黄色,“还有魔法教会的,这里有魔法师或者骑士吗?这是给封渡的信。”他从他的挎包中每掏出一封信或是一样东西都要在他眼前的人头上挥动一番,“还有,呃!镇长的我想我得亲自去一趟!”他自言自语道。
作为一个信使,一个出色的信使,他必须具备的就是要给每一个人都带去他希望得到的信息,他感兴趣的消息,虽然这一点很难做到,也不可能做到。可是我们这位霜月镇的信使,就用他的行动俘虏了霜月镇大多数人的心,他透露的那些新鲜的事情,很少人不会对他感兴趣。“苏拉镇换了镇长啦!”他说,“新镇长要下个月才来报道,到时候我能将他的来历给你们打探清楚!”他对着喋喋不休的问话人这样说道,“风山的守林人摔断了腿,他的位置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替代,那时候就会诞生一个新的受害者!”他说话毫无遮掩。
这就是他的筹码,这就是他的方法,他并不只是单一的为了送信,他交往的人很多,了解到的事情也很多,他的性格和做事情的方试让他不必局限在取信,送信这无聊的事情之上,而是用另一种方式诠释了某些事情的两面性,信使就用这种方法了解到了收信人需要的是什么,没有信件的人需要的是什么。这种方式不紧带给了他快乐,也带给了他声望和荣誉,而他要做的仅仅是想办法满足人们的好奇心而已。即使消息并不总是近人意的!
他又说到了一些关于丢失羊只,小儿夭折的事情,但是他是用一种敬畏的态度说的,这种事情,任何人都不希望发生,然而这也是事实,事实是需要拿出勇气去面对的。“对了!”末了他加了一句,“圣城里来了好些巫师,我想是出了什么事了!”
我对所有的的消息都不满意,我对我出来后看到的任何东西都不太满意,我相信这是我的病疼在作祟,烦躁的心情压抑着我,我恨不能马上跑到严排面前,听他把我没有弄清楚的事情说清楚。就如我所预料的那样,纳卡琳老师也许将‘徒泽’的信息透露给了他,那些信息让人兴奋,即便我站着听他将那些秘密一点一点的说给我。可是现在,我却要一只手扶着墙壁,才能勉强慢慢的走动。
闹市的景象就如我所说的那样,毫无新奇可言,被污水侵湿了的街道、被垃圾掩埋了的街角、被货物挤满了的巷子、被恶臭侵蚀了的空气、被喧闹覆盖了的安灵,这里的一切更加的让我提不起精神,我想我越快离开这里,我就会越快的变得平静。我觉得我又让好奇心将我的意志占有了许久,我发这么大的精力跑到街让,跑到闹市里来,为的也只是打听一点有关于纳卡琳或是严排的消息,而对于什么守秘者啊,亡灵之类的消息,我至始至终都没报过什么希望。
在我打算返回到家中去的时候,我遇见了我的一个朋友,轩絮。她寄宿在我的另一个朋友筱夏的家中,而筱夏则寄宿在她姑妈家。
这听起来很复杂,但迫于生活需要,她们不得不寄宿在别人家中。并且筱夏也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姑妈,从血缘角度上来讲。
很不幸筱夏的母亲在十年前的某一天离开了她,而她的父亲,她甚至不知道他是谁,她的亲人,或者说她的姑父,神学教堂的执事,霜月镇的镇长,主动要求抚养她。但是寄宿仍然成立。
镇长很关心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在她刚去到他家的那会儿,他家里人,筱夏的姑母并不在家中,他便特意为她雇佣了一个女佣人。女佣人带着一个和筱夏一样大的女孩子,这个孩子给孤独的筱夏带来了快乐。这或许这正是镇长雇佣这个女佣人的原因。而这个小女孩就叫轩絮。
轩絮和筱夏都在公共学堂上学。在众多的学生当中,我们刚巧是年龄最小的那一批,所以我们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朋友,而且纳卡琳老师也经常将她们两个带到我家里来,如果我的母亲也在家中的话。
我的目光在街上不停的扫视,希望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当我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兴奋掩盖了我的判断力,可我仍旧记得我有消息需要打听,我叫住了她。
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的时候,她匆忙的脚步突然停住,然后好奇的找寻着声源,当他看到病怏怏的我立在街边时,大吃一惊。
“高晓?”她吃惊于一个病人会无故的走到街上来,她靠近我,上下打量着我的穿着,并且我相信她也闻到了我身上散发的那股难闻的草药味,“你还没有痊愈到能够在街上行走的地步吧!”
“我刚出门的那会儿并不这么认为!”我说,当然了,这会儿谁都能够看得出来我脸上痛苦的表情。过多的活动让我变得精疲力尽。
“我和筱夏去看你的时候!你还晕迷不醒!”
“晕迷不醒?”她们说得也够严重的,我认为我也只是睡得够沉而已,而且还不断的做恶梦,不过在别人眼中,那种情况被说成是晕迷不醒也不为过,或许真的连叫也不会醒来。
“你的伤口渗出来的血染红了绷带,我们都不敢碰你!”
“希望没有无意识的大喊着谁的名字!”我露出了一丝微笑,没有对她无理取闹,我知道对于从小到大的挚友,这种事情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去衡量。
我们本来有很多话题要谈的,稻草人、碳画、羔羊、止水湖,还有茗香,我想问她不加糠的甜粥的做法,可是疼痛让我全身几乎痉挛起来。
“你好像需要一个人搀扶!”她伸出那双白得过份的手,脸上带着浅浅的不安:“看得出来,这样的行动让你变得疲惫不堪。”
我相信支持我身体的力量我还是有的,但是,现在的我,有个人搀扶着,的确比硬生生的站在那里要好很多,而我关心的东西,似乎不是这个。
“筱夏怎么没和你一起?”我问轩絮。
“哦!她很忙!”她回答道!然后又开始盯着我看。痛苦让我的脸变得扭曲。
“她在忙也没有你忙!”我开玩笑的说道。
她笑了起来,我看得出来,这笑意中带着一丝得意,她的这种性格似乎得益于筱夏。他左右又打量了我一番,似乎想看出哪里不对劲一样。她将笑意收了起来,然后指了指我,“严排怎么没有陪着你?”她问我。“他这几天都不在家里吗?”
“他已经很久都不在家里了,我找不到人说话,才决定到你家里去看看的!”我临时决得的确应该去她家看看的,我很久没和她母亲说过话了。我的笑容又浮现在了脸上,比轩絮的笑意更加的明显。这也许是除了我和严排研究的那些秘密之外的,第二个我感兴趣的事情,必竟我那时对异性的朋友有一种强列的好感。
她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只是变得温和了许多,“可我没空照料一个病人啊!”
“对!我知道!”我说:“你要一边帮母亲整理家务,一边照顾菜店,一边整理筱夏家的事情!”我将头左右摇晃了一遍,并且做了个失落的表情,做得很夸张,“我就说你比筱夏忙嘛!”
轩絮将我送到街角的背阴处,我将身体靠在一堵墙上,双手叉在胸前,示意轩絮不用再搀扶着我了。我相信在之前的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在轩絮面前做出这个有失礼仪的动作,可是这会儿,这个动作让我免于倾倒在地,不至于马上将这次交谈结束,我胸口的伤口火辣辣的,钻心般的痛。我想我不应该将整个中午的时间都花在闹市里,也不应当在那并不算太热的太阳底下待那么久。
“你没事吧!”她开始用另一种眼光盯着我的脸看,“你的脸色不太对劲!”她认真的说道。
我咳嗽了几声,强忍着疼痛挤了个笑脸,将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的语调也遮掩了起来,“我没事!”我说,我仍旧停留在前面的话题上,她将双手向上举了一点点,然后又放回去,仍旧在考虑着要不要将我搀扶住。
可能是因为摆脱了太阳那温热的照射,眩晕的感觉在我身上变得微弱了。
“你……有没有在镇子上看到陌生人?”我一直都想问她这个问题的。
轩絮摇了摇头。“和纳卡琳老师在一起的也没有吗?”我又问道!
“纳卡琳老师?我都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她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思绪变得模糊起来,大脑里有一片声音在轰响,“你问这个干嘛?”轩絮问我!
我开始塘塞自己的问话,我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受伤的事情的?”
“学校一直在传这事,”她回答道,“他们说你是被纳卡琳老师救回来的!”她将救字说得出奇的大声。
“呃!”我犹豫了一下,如果不是纳卡琳老师的话,或许我和严排真的就命丧禁锢之池了。我首肯了这件事情。
“能给我说说这事吗?”
“你是说我是如何受的伤?”
我当时不敢自做主张,于是就编了一些谎话来满足她的好奇心,并且那些情节听起来也很精彩。我说我是和严排在夜间赶路的时候被一群盗木贼啊,强盗之类的人袭击了,我说我们准备在止水湖里面抓一种叫做千奈的鱼,这种鱼及其的稀有,可是我们并没有到达目的地。
我也没有考虑道这种谎言被拆穿的可能性有多大。轩絮看到我脸上渐渐有的血色,就只顾着笑话我了。
“你们竟然被一群强盗揍了?”她一边在抑制她的表情一边质疑我的描述,“你也不知道纳卡琳老师去哪儿了?”她好像打算亲自向纳卡琳老师证实一样。
“可能和,”我似乎觉得某些地方露出了马脚,但是当时并没有再意,“可能和严排在一起吧!”
我没有再向她透露任何的关于严排的事情,为了隐瞒和禁锢之池有关系的那些线索,我做出的‘成绩’,就像那些守秘者一样优秀。虽然当时我还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守秘者’,守秘者们究竟又守护着什么秘密。
“你看起来真的很虚弱,”她打断了我的思绪,“你还是在什么地方坐一下,或者我干脆送你回家吧!”
这会儿我一直都这样,如果眼前站着的不是轩絮的话,我想我会立马终止谈话,回到家里去躺在柔软的床上。虽然凉爽让我摆脱了晕厥,可是全身却变得酸软无力起来,病痛考验着我身上的所有东西,我几乎坚持不下去了,“我想我是饿成了这个样子,”我解释道,“病痛让我毫无食欲,早上出来的时候,虽然想吃些东西,可是吃太多会让我难受,这会儿却觉得特别的饥饿。”
“你确定没事?”
“我真没事!”我免强的点了点头,“回家吃点东西就好了!”
“那,”她用了一个疑问的口气,“改天我再来看你!”
“好啊,”我说,“下次如果我还晕迷不醒的话,你就叫醒我好了!”
在轩絮走之前,我也一直希望看到筱夏的踪影,我在独自回家的路上也没有瞧见她。当我我回到家门口时,管家还没有从邻居家回来,院子上的锁也没有打开,我不知道筱夏在忙些什么,也不知道管家在邻居家里商量什么。
我坚持到邻居亚杜家去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个是我必须去他们家找到管家向她索要开门的钥匙,第二个就是我想去证实一件事情,而这件事情和我推测的也一样,那就是在亚杜家的马厩里看到了我和严排的那两匹棕马,毫发无伤。
“是严排送还的吗?”我这样问他。“我是说那两匹马。”我指的是寄养在他家里的那两匹棕马。
他只是点了点头,没弄明白我想要打听什么,因为我和严排其中的某一个来还马,在正常不过了。
“有陌生人吗?”我像问仆人的方式一样问他,只是声音不必弄到刺耳的程度。
“陌生人?没有陌生人,就只有严排一个人!”他说,“你为什么这么问,你们遇到过什么陌生人吗?”
我只是简单的摇了摇头,没有打算在谈下去的意思,我说我晒了很久的太阳,全身酸软无力,想休息一下,然后从管家手中拿了钥匙后便独自离开了。
这次的出行把我弄得疲惫不堪,可是对于那些让我烦闷而又不得而知的事情,我所做的努力得到的回报无法满足我的好奇心。
我和严排不同,我的好奇心并不是天生就存在的。小时候的那场重病,让我对待任何事情都很麻木,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在学校的时候,也是整天的无所事事,然而严排的某些行为却将我从这快要毁坏的生命之中带了出来。我那时知道做的事情,就是将所有的时间都注入到大人们给我定制的某个轨迹里,任由它自己慢慢磨灭。我知道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又要学习。什么时候做这个,什么时候做那个,然而严排却告诉我,我们还可以做点别的。
我刚刚来霜月镇的那个时候,恰巧是严排的父母亲刚刚失踪的那个月里。我并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挺过来的,他并没有哭泣,更没有哭着喊着要见到自己的父亲,虽然这种调皮的程度还适应他的年龄。按照某种规律来说,失去亲人的严排,应当变得及其的消沉或者忧郁不堪,可他却没有这样,虽然不太说话这点能够证明他的失落。
严排将他在学校学习的时间自做主张的缩短了,也就是说他只听封渡老师的课程,他将争取到的时间拿来阅读一些课外书籍,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些连图书管里都没有的书目他是从何处而来。他还抽空向陌生人和老人打听一些消息,我想那是为了询找到他父母亲失踪的线索。
我之前的好奇心启蒙于严排的活跃和独立,因为他很少像我一样停下来写过作业或者是无聊的把玩过什么东西,按照常理说,我的母亲领养了他,他也就多多少少的会和我的生活方式相像,一同上学、一同吃饭、一同玩耍什么的,可我的这位朋友并不是这样,他似乎忙于一件事情之中,他做什么事情都会在我的前面,无论是起床,吃饭,上学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他不依靠任何人,独自禁锢在自己的世界里做着自己的事情。
我对他的这种行为自然而然的产生好奇心了,起先是暗地的观察他,然而越看就越糊涂,他做的事情不太符合他的年龄,因为最初的时候我以为他在偷东西。
我询问过他的目的,然而他透露的东西并不让我感兴趣,可是他的所做所为并没有泯灭我的好奇心。他会画一些奇怪的图样,折一些奇怪的图形,他有很多我未曾见过的东西,比如说硝石和硫磺,他还有一些齿轮和铅轴,最让我不可思意的是他拥有一把锋利的匕首。
我脱离了我的生活轨道,渐渐的向严排靠近,久而久之,我的行为变得和他出一辙了。我们开始在一起交谈,开始一起吃东西,甚至连起床也变得有规律了。
在我和严排的行为变得并不离谱的时候,我们会将一小部分时间花在听魔法教会的教堂门口长辈们讲的故事身上,我们发现清徐老师的课欠缺生动的内容,我们没有一味的学习学校那些单一的知识,不是因为我们有自知之明,而是好奇心驱使我们不停的找寻新的事物,至此也对某些东西失去了耐性。
严排遇到某些值得询问的对像就会向他打听他父母亲的消息,并且只问一遍,除了纳卡琳老师。我的母亲也回答过他的这种问题,但是她却委婉的搪塞掉了,至今为止她也没有再对那种谎言做出过解释,我不认同,严排也不认同,而这质疑我们却没有说出来过。
封渡总是想至力于教给我们什么,但是他的方法并不适合教导学生,压抑着别人的情绪的态度,让人在思绪上无法集中面对在一个问题上,并且他的知识,我们在纳卡琳老师手上已经学到了不少,虽然没有拿出来炫耀,对于认可封渡老师的方试,也变得更加的困难了。甚至连他的魔法课我们也很少去。或者说干脆就不去了。
我们在纳卡琳老师身上了解不到任何事情的答案,我们曾经将陆希伟老人说给我们听的某些事情,比如说霜月镇事件,就是小孩被掳的那件事告诉纳卡琳,但是她却说那是瞎编出来骗小孩子的东西,她说那个老人并没有多少诚实可言。我们对有异意的问题总是满怀好奇,我们拿到一系列的证明来述授它的单一和真实性,希望纳卡琳老师能够给出一个解释,她却拒绝了。
纳卡琳老师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包括圣骑士的领导者和巫师的领导者,国王也毫不例外,虽然我不知道她的这种荣耀从何处而来。我的母亲虽然比她年长,但和她说话的语气也带着恭敬。唯独我们这些童年生活在她的怀抱之下的人,不懂得什么叫做敬畏和尊重,我们再三的向纳卡琳老师询问和证明某些事情的线索和真相,是因为她是我们认识的人当中,掌握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最多的人。并且她也是最有资格凭自己的意愿行事,而没受到束缚的人,如果她想告诉某人某个秘密的话,不需要任何人的首肯。然而她的三番四次拒绝,让我们不得不重新考虑我们找寻秘密的方法了。
这就是我们不再向别人提出我们的疑义的原因,我应该也说过很多次了。在那之后我和严排就开始着手于自己找寻一些历史的线索,当然最开始是去图书管将老师们从不外借的书目拿来参阅和研究,然后是对比一件事情的很多种描写,最后从大词典里翻译出我们跟本就看不懂的铭文,总之,我们很少询问别人。我们的成绩可想而之。
我们开始光顾墓地和某些禁区之前,完全是因为好奇心在作祟,在陆希伟老人的故事中,也常常出现掘墓人和盗木贼,那些常常在夜间出没的人总会用某些方试捞到一些好处,不管他们是为了某种需要或者目的,至少他们和普通人有所区别,并且他们得到了别人的褒贬。而那个时候并没有谁告诉我这种事情是多么的可耻。
向擅自闯入禁锢之池这种极端的做法,对于我们之前的成绩和目的,这种事情的确有些过火,不过从我们现在掌握到的线索上看,那种事情还是值得的,起码对于严排来说,这种事情应该义无反顾。
在之前的行动中,就算是撞见守墓人或是卫兵,我们也没有弄成不可收拾的局面,但是这次不同,必竟禁锢之池掩盖的是关于亡灵的秘密。严排能够活着将我带回来,可真是一个奇迹啊。也难怪恒启会说那样的话,我也相信那些真相对于我们来说还太早了,如果不小心的话,我们将会被埋葬在探寻秘密的路上。我的伤势证明了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敲钟人晋隆在一个雨后的傍晚光顾了我家,他带着一串钥匙、一个包裹、一顶干燥的帽子和一张发黄的纸。
老人晋隆是管家茉玮的老伴,不过敲钟人比她要结实得多,老人的视力很好,他眺望到的某个远处的事物,很多常人是无法办到的,他的听力也没有被古老的铜钟发出的哄响所麻木,即使是木鼠在钟楼的某一角筑巢他也知道。
敲钟人不爱说话,可是他很烦,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这一点和陆希伟老人不一样,我相信这是因为他独处的时间太久的原固,当然了,他的性格正好与他老伴的耳背相益,他们之间的交流仿佛是用另一种方式而不是用语言。老人对我的影响在我迄今为止的人生当中,确实占有一席之地,老人用一种独道的方式理解了很多我们没有遇见过的事情,他也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虽然他知道的并不比陆希伟老人知道的多,但是却比他爱炫耀,然而,至始至终他炫耀过的,也只有两件事情,第一件事就是他口中所谓的战争,第二件事就是发生在霜月镇里的战争。
‘我知道那是战争年代,’他说。我不知道究竟多少人的战斗才能称之为战争,并且那个时代也要用那种行为命名。就像陆希伟老人说的那样,肚皮贴着脊梁骨,战争年代是个饥寒交迫的年代。按照敲钟人的说法,战争是屠杀,霜月镇的战争是荣耀伴随着屠杀。
他弄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战场,“我们看不见敌人!”他说,“我也看不见他们是如何厮杀的,但我知道死了很多人!”他对于战争的描述,完全没有陆希伟老人来得生动,敲钟人对我的影响并不只是体现在说出如故事一般的历史。在我眼中,他虽然诉述过的东西很多,然而都是在自言自语,就像很多人喝醉已后常常忘记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一样,当我们做错了事情,或者某件事情让他不得而解时,他才会流露出他的善意和好奇。
就好像一件错事,正因为它是错事,所以会让我们迷茫,让我们无法找到答案,可是老人却知道,只是我们的行为让他不得而解,所以他会用一种质疑的口气来询问,并且让我们觉得做那种事情毫无意义,比如说,“你为什么要打架?”我可能会说别人欺负我或者说骂我,他就改问别人为什么会这样做,“他欺负你?他为什么要欺负你?”他的方试很特别,总之在他眼里,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天经地义的,“他骂你?你做了什么事情他会骂你?他为什么要骂你?”他就那样,不管到了什么地部他都能弄出一个问题来,他越问我越糊涂,以至于最后,让我觉得打架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情啊!所以我和严排,对任何问题都不会像敲钟人一样死缠烂打。
有的问题我相信他自己也无法找到答案,比如说他为什么不让任何人到钟楼上去。
这种事情,在我小时候看来,的确是无法理解,可是现在,这种事情又让我觉得多么的凄凉。我记得我在教堂门口的长条凳上听过这样一个故事,现在也依稀记得里面的内容,不过最清楚的一段,就是霜月镇的那场战争之后,钟楼就再也不准任何人上去了。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也就是说应该是在十七年前,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独自光顾了钟楼,那时的她甚至连上楼梯都是爬的,他之所以让她上钟楼玩耍,是因为她实在是惹人喜爱,她有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美丽的脸蛋、乌黑的头发、洁白的……牙齿,她在换牙。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银铃般的笑声让老人欢喜。
她称敲钟人为爷爷,而她这个孤独的爷爷,像疼爱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她,在她渐渐长大而自己又渐渐老去的时日里,他一天天祈祷着,将自己的福报全部送给他的这位孙女,在她不在的时候,他会想她,甚至在四处打听着她的消息,而他的这位孙女,不管从哪里回来,都会最先跑到钟楼上去看望她的爷爷。
可是那次战争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这位孙女了,而敲钟人也因此变得沮丧起来,甚至有时候还神智不清。显而易见,这就是他不准许任何人再到钟楼上去的原因了。
“严排呢?”他问我。
“不知道!”我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我那个时候还晕迷不醒!”我解释道!
“他为什么不呆在家里呢?”他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十月末的时候,严排终于回来了,而那个时候的我,身上也闻不到那股草药带给我的恶臭了。其实痊愈带给我的并没有太多的愉快或是平静,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被病痛打倒,我是被另外一种东西,我其实是被无所事事给击垮的,我一直盼着严排带给我的消息让我从无聊的深渊中爬起来。我在乎的不是病痛,或者说我看见的不是病痛而是无所事事,如果说痊愈将我从病痛的折磨中走了出来,严排让我从无所事事中爬了出来的话,我便只会感觉得到后者带给我的愉悦,而严排的回来,恰恰也证实了这一点。
他是从圣城银城回来的,他手里的手杖用一层暗灰色的亚麻布裹了起来,他之前不会这样重视某一样东西。应了我的要求,他拆开了他的手杖。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制的手杖,虽然看起来的确很古老,也很奇怪。杖头雕刻成一个巨大的虫蛹的形状,杖柄就像对接起来的鸟的腿骨,那种大型的鸟类的腿骨,就像书中描绘的暗翼鸟,打磨得十分的光滑,上面铭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就像我之前在严排给我的某些魔法书上面见过的魔法咒文。我知道这就是亡灵提及过的那根手杖,‘徒泽’之杖,但我肯定他的发现不止这根手杖。
这个年青人比之前更加消瘦,皮肤也显现出病态的一面,他的头发和我的相反,他从来不留长发,并且他也很少不戴斗篷,他说那样可以保护视力,尤其是在夜间。他很少笑,如果需要的话,他也会用咳嗽代替。他握着骨杖的手,将他描述成亡灵那枯瘦细长的样子,我也并不觉得有多夸张。
“你弄到了那铭文?”。我相信他是用这个途经得到他父亲的手杖的,这种猜测也并非没有原因,亡灵提到过知道手杖铭文的人的名字,并且纳卡琳就是其中一个。
他看了一眼重新裹起来的手杖,然后又望向我,没有说话。趁着管家不在家里,他将藏在壁炉的隔板里面的东西翻了出来,他将一些从怀里掏出来的东西和原来的一起整理,比如说一些图纸,一些稀有的零件,还有一些有着剧毒的草药。
“是纳卡琳老师和‘守秘者’把我们救出来的?”我发现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他的回答让我肯定了我的猜测,虽然他只是点了点头。
“纳卡琳老师把那些事情都告诉你了?”
“不是全部,”他对我的这个问题来了兴致,差点就要放下他手边的事情了,“至少我认为是这样!我父亲之前的确是‘徒泽’中的一员,然而守秘者们是不会将他们辛辛苦苦守护的秘密泄露出来的!”
“那他告诉你的是关于什么的?”我没听懂他的话的意思,“还是你的父母亲的?”
“也有我哥哥的,”他说,“他的名字就不属于他们所谓的秘密的范畴!”他看我的表情的确显现出了迷茫的样子,才解释给我听,“我父母亲的一系列事情,都涉及到了‘徒泽’的信息,也就是说我所了解到的事情,老师都证实了,我不知道的事情,她也告诉我了,我疑惑的事情,只是疑惑的‘徒泽’的秘密,并不局限在我父母亲身上了!”
“也就是说你父母亲的死,和亡灵说的一样?”我质疑道。
“一部分!”他激动的说:“一部分,只要守秘者将‘徒泽’牵扯到的事情当做秘密的话,我就永远不会将我亲人的事情全部弄清楚!”
“那么你的哥哥……”
“纳卡琳老师证实了我的确有一个哥哥!”
“你证实了这个信息?”
“他叫严道!”他告诉我说。我不知道他是没听懂我问话的意思,还是故意不表露出来,或许纳卡琳老师也不知道他哥哥现在在哪儿,现在是死是活。我没向他询问这种事情,但这并不是我不关心这个问题,就像我没有提到龙一样。
我似乎并没有拿出多少兴趣来关注他哥哥的事!至少他了解到的信息让我无法产生兴趣,我甚至不能将问题往这方面提。“那些消息,和亡灵说的一样?”
“对!他也有提到过那个亡灵!”如果严排这句话指的是庄园中的那三个亡灵的话,纳卡琳老师也不用特意的去提到它们。
“什么亡灵?”
“它们,禁锢之池的亡灵也提到过的,”他停下了他手头的工作,“纳卡琳的话证实了这一点!”
“你是说那个‘永恒’!真的有存在于禁锢之池之外的亡灵?”我又质疑了这个问题,但是我相信这次严排会给我一个不错的答案,不会再让我为了这个问题而迷茫了。
“嗯!”他不但点了头,还恳切的回答了,“纳卡琳老师的意思是,它是一个独立的亡灵。”
“独立!”这种不可思义的事情,即使我也是这么猜测的,但那时候没有谁认同,就像一个人的胡思乱想一样,可是现在却有人证实了它,“也就是说它没有受到自然之力的影响?”
“呃,可以这么说!”他回答道,然后便止住了话题,停下来观察着什么,他停顿了好一会儿,也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开口了,“如果我推测得没错的话,它就是亡灵所说的,圣骑士召唤的生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