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认为严排对我隐瞒了什么,而且隐瞒得十分的透彻,我甚至不能从他的言行中找出哪怕是一丝遗漏的线索。他没有告诉我他的线索从何而来,他的推测有何依据,他没有靠诉我那天为什么非要在禁锢之池大打出手,他只是叮嘱我不要将禁锢之池的那些事情透露出去,尤其是关于他父母亲的那些信息。我向他保证,他大可以放心,有必要的话,我说我还会将我的笔记上关于记载亡灵的那些句子也抹去。他对我的态度似乎没产生多大的兴趣。
严排回来的头几日就将我笔记里应该添加和需要擦除的内容都列举了出来,并且他也独自酝酿着某些事情,他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你为何总是盯着书页发呆?”我将他不同于以往的不合常理的举动告诉了他。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仍旧是那些不可思议的动作:他将书中的某一页翻来复去的读着,然后又换到下一页,有甚者干脆撕掉,也不再和我讨论书里面的内容。对于他自己来说,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地方不正常。
“你痊愈了吗?”他突然抬起头来,莫名其妙的问了我一句,我坐在扶手椅上盯着正在整理书籍的严排。“我是说,你好到能够骑马的程度了吗?”他解释道。
“我可以坚持!”我说,“你打算再去一次禁锢之池吗?”我觉得骑马就得远行。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听出了我话中的意思。他再去禁锢之池的话,我是不会再跟着他了。
“魔法教会的教堂!”他回答说。
‘听他们讲故事吗?’我这样想道,我很好奇他竟然要去那种地方。“那需要骑马吗?”我质疑道。
“可还有别的地方需要骑马!”他流露出了他真正的意图。
“你真的还打算再去禁锢之池?你在开玩笑吗?”至少我认为第二次去那种地方比第一次更加的疯狂。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我们并没有把禁锢之池了解透彻!”
我和严排不同,那种地方不会再让我产生好奇心了,“纳卡琳老师没告诉你点别的什么?我是说关于禁锢之池的!”如果可以的话,你应该去问她关于禁锢之池的其它的秘密,而不是冒着身命危险自己去挖掘了,这是我想要告诉他的。
“没有!”他望着别处,将我的意图拒之在外。
“那这跟封渡老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你去魔法教会的教堂是为了找他的话。”
“和他有很大的关系!”他停下了翻阅书页的动作,这是他对某种事情感兴趣的表现,“至少目的是一样的。”
“关于你的亲人的?”我一直认为这就是严排最终的目的。
他本来打算再说点什么的,但是却绝望的点了点头,他可能会觉得这个问题对我来说会越来越枯燥。
“她们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我换了个话题。严排转过头来看着我,他没听懂我的问话的意思,“我是说擅闯禁锢之池这件事!”
他摊开双手,没有回答,然后继续翻阅着手中的旧书,“这是什么意思?”我问他。
“纳卡琳并不在意这种事情!”他埋着头解释道。
“你是说她能够……”我换了一种方式来陈述,“她和禁锢之池的守护者也有着一定的联系!”我推测到。我一下子弄明白了很多事情,对于剩下来的疑问,我想我有足够的线索和信息来澄清它。
严排埋在书页里点了点头,“不是和禁锢之池的守护者,是和他们的领导人,”他补充道:“和国王!!”
“也就是说,那个组织,凌驾于律法之上?”
严排没有回答。
第二天早上,天空呈现着的是一片死寂和灰白,大雨随时会倾泻而下,然而我担心的却不是这个。我们并不是第一次来到教堂,但是用这种方试,还是第一次:我背着我的重剑,严排拿着他用暗灰色的亚麻布裹着的骨杖,在柔和的钟声还没有敲响之前,我们就敲开了教堂的大门。
这是一次欠缺友好和礼貌的拜访,我们没有向仆人表明我们的来意,甚至都没有礼貌的称呼他一声,不过至少我们没有打扰到他。我很好奇这些老人都起得如此的早,我们的封渡老师的早餐他都已经准备好了。
老师自然很惊讶我和严排的来访,即使是除去我们身上的武器。从我和严排第一次逃课的时间到现在已经接近两年多了,而在这两年之中,我们所有的行为也不紧紧是逃课那么简单,虽然说封渡是我们的主课老师,但是我们却有接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见过面了,也就是说,之后我们跟本就不到学校去了。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我们早已经被除名了。
出于礼貌,我给老师行了个礼,然而被他忽视。严排的注意力也不在我身上,他脑袋里想的也不是如何与老师相处,他不由分说的将裹好的手杖从背上取下来,然后一边盯着老师,一边慢慢的拆着裹在手杖上面的亚麻布……
我害怕这次的拜访,严排这鲁莽的行为证明了我之前的猜测,他并不像以前那样冷静或者说和善,这些东西都被一种沉默,一种压抑着的感情所代替。封渡老师看到他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感到惊讶。
我开始变得局促不安起来,因为严排一句话也没有说,谁也不知道他的目的。在导师面前玩弄一根手杖,或者说武器,不是个明智的做法。
“我认得那手杖,”当手杖的头部从麻布中露出来的时候,导师突然开口说道,“那是陌思寒——你父亲的手杖,它一直被遗失在……禁锢之池,”他犹豫了一下,“难道你们……”
现在没有礼貌和辈份可言了,我的不安也用另一种心情代替,我相信严排对他自己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
“你怎么知道它被遗失在禁锢之池?”严排问他。
导师没有直白的回答严排的问话,“从你拿到手杖的那一刻起,你就应该已经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为什么又问我这样的问题?”
“只是有的事情我无法弄明白,所以希望老师能够告诉我。”严排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骨杖。“我很想证实一些事情的真相!”
“在你老师面前?用这样的态度和方法?”老师变得激动起来,“我不相信你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这种事情。”
老师的确很生气,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也在为严排的措辞担心。我一向很尊重我的老师,而严排在这方面也是我的典范,我知道严排从禁锢之池出来之后就改变了许多,不管从哪方面。这次的行为,我更加肯定了我在他身上发现的他性格的变化。
“真相对于有些人来说,不应当隐瞒,那样的话,会孕育出邪恶的好奇心。”严排并没有在意自己态度。
“你在怀疑什么吗?”导师讽刺道:“你甚至做了我做不到的事情!”
“我说过了,那只是我的好奇心的偏好!我总是相信,我了解到的东西,还不如你们掌握的一半,甚至是皮毛!”
“我有我必须保守的秘密,这再自然不过了!有的甚至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但是,你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样的信息?什么样的秘密?”导师似乎明白了他要坚守的法则,和其他人一样,什么都不能告诉我们。
“啊,即便是这样的真相,我也会去接受它的,哪怕会弄得遍体鳞伤,”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导师,“因为对方是自己的父母,我会有别的选择吗?”
导师对严排的话越来越感到迷茫。“如果你的父亲是怀着这样的决定去禁锢之池的又会如何呢?”
“是的,是的,就算是抱着牺牲的态度,我却不知道真相,不知道他们的伟大,不知道那样的意义,不知道我在之前那么努力的原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和高晓硬闯禁锢之池。所以我会站在你面前,在这里寻找答案!”
“意义?”他重复了这个词,“他们做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并且这种事情也证明了他们的价值……你就是为了和我谈论这些东西吗?”封渡总结了所有的谈话。
“禁锢巨龙这种谎言也有它的价值吗?”严排似乎比导师更加激动。我抽搐了一下,不是因为他的态度,也不是他们谈话的内容让我不安。他又提到了龙。
导师很惊讶,他相信的是,就算严排已经掌握到了某些事情的真相,也不应当用那种表情去质疑,不应当用那种方法去掩盖。“你在扭曲事实吗?”他激动的说道:“禁锢之池已经受到诅咒,真相已经沉封,这种话语对你的父母没什么好处。扭曲的历史会毁灭掉很多珍惜的东西。”在严排知道真相的前提下,老师这样对他说。
“骨杖不是已经证明了我的踏足吗?你了解的真相全部都是谎言。”
我算是看出来了,导师似乎一直被蒙在鼓里,总之,封渡了解到的事实和禁锢之池的亡灵述说的不同,但是我不知道严排的目的,他好像是为了比效两者之间内容的差别。
“你疯了吗?严排”导师用一种平静的态度说道,“某些东西在你的脑海中只是一句谎言吗?”
“我现在已经开始对这种事情反感起来了,就算我在怎么努力却还是得不到我希望得到的东西。我想要证明的不是别的东西,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保护的那个真相是假的那一个还是真的那一个。
“你已经从我的表情中了解到了真相不是吗?”他从严排一直盯着他的眼神中猜到了点什么。
“至少对导师你来说,是另外一种真相,虽然你并不会相信!”
“你是说那条巨龙不是你的父母禁锢的吗?”导师反问道,他的表情变得迷茫起来。
“我不想对这种事情做出解释,就像我已经对你们保护的真相失去了好奇一样。从你做出惊讶的表情那一刻开始。”
“你们的所做所为应该收敛一下!”这是导师最后挤出来的一句话,他被刚刚发生的事情弄得莫名其妙。
严排望了一眼导师,没再说点什么就走了,也没有和他道别。
即便是这样,即便我从头至尾没说一句话,我也跟着严排离开了导师,我不知道留下来的我会和老师说些什么。道别吗?我已经忘记了道别。
这就像我们有意在跟我们的导师做对一样,并且这不是一个恶作剧或者玩笑什么的,这会让老师变得狂躁起来。但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导师并不是守秘者。
“导师会向纳卡琳老师一样帮我们隐瞒这种事情吗?我是说闯入禁区这种事情。”我对严排说。
“啊!这种事情已经不重要了。”他回答道。
“那么,你用这种方法证明了什么,他的身份还是别的什么,能够告诉我吗?”我问他。
年青人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盯着我,“你想知道你父亲生前的事迹吗?”他反过来问我,“你想知道你父亲是谁吗?”
说实话,这种事情在母亲还没有果断的拒绝告诉我真相之前,我还很努力的找寻过,然而后来,她的态度让我放弃了那种想法,放弃得很干脆,以至于现在严排突然提到这件事情,我还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方试去接受他,“想是想!”我说。“只是好奇心没有你追寻你的父母的足迹那般强烈。”这是我的心里话,并且我一直以来的观察力,这会儿似乎也已经被某种情感所蒙蔽,既然严排问了我这样的问题,那他多多少少也就知道一点这其中的线索,最起码他也知道我的父亲的身份和他所做的事情,也和他的亲人一样,被别人隐藏起来了。
“我已经考虑到这种结果了,即使是我们再怎么努力,还是不能找到真正的真相!”他继续说道。
“我们现在不是已经知道禁锢之池和你父母亲的关系了吗!”我质疑道。
“可如果不是父亲的原因,我们跟本就不会从谁口中知道这种事情,”他解释道,“关于这些秘密,是因身份而定的。如果我们不是守秘者的话,这个秘密我们就永远不会知道,就像封渡老师一样”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把所有人都欺骗了!”
“不是欺骗,”严排说,“这是一个程度,只是他们了解事情真相的途经和我不同,那种真相只是被人夸大和扭曲了而已,如果我们不去禁锢之池的话,我们知道的真相和他了解的也一样不是吗!”
我就知道严排在禁锢之池中发现的不仅仅只是手杖,纳卡琳老师告诉他的也不止是那些关于亡灵的事情,但是,还有什么呢?铭文?咒语?严排在禁锢之池到底发现了什么,他的性格也从那天之后就变得莫名其妙起来,仿佛他已经将自己对待所有事情的态度禁锢在了他那木讷的表情中了。
“老师不知道‘徒泽’,不知道守秘者吗?”
“他不知道!”严排做了个肯定的回答,“如果我猜测得没错的话,守秘者应当和龙有莫大的关系,而封渡老师对于禁锢之池里面的龙的说法,和亡灵所说的大相径庭,他还停留在之前的信息之中!”他还是提到了龙。
“不可能!”我对于严排所说的守秘者和龙有很大的关系这句话产生了质疑,“就因为它们提到了你父亲和守护巨龙这件事情吗?”当我发现没办法避开谈及龙的话题时,我也不得不极力掩饰我的不快。
“你试想一样,守秘者们为什么存在,他们存在于什么基础之上!”
“保守秘密!”字面上的意思,无可争议。
“关于什么的秘密?”
“圣骑士和魔法师之间的战争?”
“那不是秘密!”他解释道。
“那么就是龙!”这和我的质疑相互矛盾,“还有亡灵!”我说,我知道只有这些生物是很少有人提及的,它们不像老人们谈及战争或者是屠杀那样简单随便。
“还有!”严排提醒道。
“你是说……”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对!”他点头,“就是亡魂!”那个存在于世界上各个角落的,能够侵蚀人们心智的东西,那个为世人所不知,像强大的魔法能量一样存在着的东西,那个像浓厚的晨雾凝结的生命。“并且恒启也说过,‘徒泽’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了。”
“如果没有争议的话,守秘者们就是在和魂灵打交道了?”我质疑到。
“我猜测得没错的话,他们的职责就是消灭那些迷失人们心智的亡魂!”
“既然这样的话,守秘者都要具备一定的封印法术,可是恒启也承认自己并不是巫师啊!”
“可是他在别的方面比任何人都优秀,”我知道他指的是恒启的侦察术,他脑海中记忆下的东西比我的更完整,“上战场的也并不全是圣骑士!”他解释道。
“按照你的意思,如果我们和龙族不是敌对关系的话,守秘者和龙族联手,目的只是致力于消灭那些危害所有生物的亡灵和亡魂?”这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不过这也证明了他们为什么非要把所有事情都隐瞒起来了。“那你提到的圣骑士召唤的亡灵又怎么解释呢?”
“这就应了有毁灭就有创造这句话。禁锢之池的亡灵不是也说过,做为‘徒泽’的一员,他们有权力创造亡灵吗!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微妙的平衡,你也知道,某种存在于自然界之中的力量能够腐蚀它们的躯壳!如果只是亡灵的话,他们需要费那么大的周折吗?”
我对他的话理解得不是太透彻,所以也就没有做出评价。
“自然之力是无法对亡魂产生任何影响的,”他解释道:“可以说亡魂也是一种生命体……”
“你甚至能够和它们交谈?”我打断了他的话,我又记起了他之前对我说过的话。
“你可以把它看成是某种魔法力量所幻化出来的新的事物,”他没有在意我的话,“那存在于禁锢之池以外的亡灵,如果按照之前遇到的那些亡灵所说的那样,它的魂灵并没有和它的身体脱离,亡灵和亡魂,只有同时存在,它才有不被限制的独立思维。”
“但是它的躯壳……”
“既然它有独立的思维,它就应该已经找到了如何阻止自然之力侵蚀身体的方法,就像禁锢之池里的亡灵可以永远的存在一样!”
“你是说封印!”
他摇了摇头,“但至少能够停止身体的腐化!”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