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从来没在别人面前唱过歌好伐……但看到霍去病那带着不满神色的样子,她吞了吞口水,只好硬着头皮开口:“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今天是个好日子,打开了家门,咱迎春风……”
马背颠簸,但是,她好像也没唱走调吧。快快地唱完,她怯怯地看向霍去病,脸上已经开始发烫。
“卫巡,这是什么歌,我还从未听过。”发话的是她身后的一名校尉,方脸浓眉,皮肤黝黑,名为高不识,他看出昭雪的困窘,立刻笑着又说:“不过挺好听的。”
赵破奴也惊叹起来:“莫不是你自己作的歌儿?”
昭雪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不、不是,是以前听别人唱的,觉得很喜庆,就记下来了……”
笑话,要是随便乱说,宋祖英岂不是要来找她麻烦,告她侵权嘛。
雷放一直在她身侧沉默不语。他微微一抬头,却看到霍去病的脸上浮起了笑容。
“你唱的那句,‘心想的事都能成’,果然喜庆。”霍去病回头,轻轻拍了拍昭雪的头,“借你吉言,此番定当大胜而归!”
“大胜而归!大胜而归!”后面的士兵们也都纷纷激动地呼喝起来,整支队伍精神为之一振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陇西继续进发。
一首歌也能如此振奋士气,昭雪觉得自己可算是出了一份力,顿时心花怒放,愈发因为身为他们其中一员而倍感骄傲。
离了京畿地区,过右辅都尉,道旁渐渐显出一点荒凉的味道。行军不比外出踏青,也不像以前坐着警车出外巡逻。
让马匹长时间奔跑显然并不实际,汉朝时的骑兵不似那些游牧民族,他们人均可得两到三匹马换乘,因此在开战之前,还是多多爱惜脚力得好。
虽然汉代的骑兵已经有了马鞍马镫等装备,但长时间在马背上颠簸,也的确是很要命的事情。
昭雪现在就感到自己的大腿内侧被磨得生疼,若不是听赵破奴建议,在裤腿里面又垫了不少的柔软棉布,说不定现在已经磨得出血。
霍去病治军极严,一路上士兵也不敢大声喧哗聊天,几乎都是闷着头一个劲儿赶路,就算是疼痛,昭雪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一路上也生出很多问题,昭雪倒是也都想问,也只能吞进肚内,随着大部队统一行动。
好在一路虽然沉闷,却见到了长安城以外的古代世界,呼吸着两千多年前的清新空气,也让她觉得并不那么无聊。
早上从长安出发,沿渭河径直开往陇西,等到了陇西郡,虽然尚未天黑,也都已经个个灰头土脸。
看到此景,霍去病便下令就地进行大规模整顿,饮马吃饭,略微休憩。
到了这个时候,昭雪终于得了空闲跑到河边好好地洗了把脸,一边惊讶着这河水的干净无污染,一边情不自禁发出“终于复活了”的感慨。
于她寸步不离的雷放,此刻也洗了手脸,二人一同坐在河边,任凉风吹拂,驱走一路的风尘。
她看着他有些阴郁的脸,想同他搭几句话,又被他散发出的“生人勿近”气息所慑,一时不由得讷讷。
“卫巡,骠骑将军唤你。”忽然听到高不识在身后叫着。
“好的!”昭雪慌忙应了一声,转身往霍去病的大帐跑去。
先行去打探消息的哨兵已经返回,据他们汇报,陇西往北一带确实看到不少匈奴毡包,至少有两个部落的匈奴人在此。
扫了一眼地图,根据他们的描述,霍去病圈出了大概会有部落集结的地方。
“最近的一处部落名为乌戾,还有一处名为速濮。”哨兵为他在地图上指出所在地。
“匈奴人不善夜战,若是悄悄先拿下这两个部落,一来可以供应我军军需,二来可以进一步向前打探虚实。”赵破奴说。
霍去病抚掌:“乘着夜色未降,正好先行拿下他们。”
众将士领命而去,霍去病看到身侧昭雪苦苦的小脸,伸手去刮了下她的鼻子:“怎么,打仗果然很苦吧?可不如你想的那般好玩!”
“只是不太习惯、这么长时间骑马而已。”昭雪气哼哼地拍开他的手。
霍去病又摸了摸她的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快点去准备罢!今天我们可是要去匈奴人的地盘睡觉呵!”
昭雪“嗯”了一声,忍着大腿的酸痛快步走出去,雷放见她出来,便又跟在她身后。
此次出征,她的身份是霍去病的“贴身校尉”,雷放又是她的“贴身护卫”,二人和霍去病几乎完全要形影不离。
虽然很尴尬,但是为了不被看破身份,昭雪也只能“屈从”安排。
雷放真是一个怪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昭雪就感觉到他对自己莫名的敌意,不,也并不是真正的敌意,总之,就是一种——看不起。
是的,他似乎看不起自己。昭雪猜想的是,他因为雷被之死一直心怀怨忿,况且,自己当时可是表示过反对卫青去救雷被的……
踏上河西地区的土地,满目的苍茫辽阔让昭雪感到很是悦目。她从小生长在二线城市,读大学去到外地,几乎从未见过这样的世界。
一望无垠的草原绵延着,到了远处,随着太阳的下落,渐渐地就快要与天同色。
人的渺小,在这样的天空下真真实实地映出。
渺小的人类却在这样永恒的天空下互相厮杀,昭雪一时间有些呆了。
罢了罢了,现在可没空闲时间来思考他的事情,昭雪眯眼,看到霍去病抬起手,迅速向着前方一指!
随即,他们风驰电掣般冲向匈奴人的帐篷,这些匈奴人,从未想到汉军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突袭,顿时惊慌尖叫声不绝于耳,不少人只能乖乖束手就缚,成为汉军的俘虏。
但昭雪一路只是按着自己的剑柄。放眼看去,她看到的这些不过是普通的匈奴牧民,并不是作战部队,她的剑,实在不忍对着这些人砍下去!
轻松席卷了乌戾部,缴获大批物资,有些饿了的汉军正好当作饭后点心,狼吞虎咽地告慰了自己的五脏庙。
“稍作调整,即刻往速濮部。”霍去病下令。甫一战告捷的汉军士气正盛,乘胜往西,顶着刚刚升起的新月,向着下一个部落直攻了过去。
或许速濮部的戒备心较强,比起之前的乌戾,反抗激烈,两厢一碰面之下,少不得是一番白刃战。
昭雪本不愿杀人,甫一扭头,就看到拿着弯刀朝她冲过来的匈奴大汉!
昭雪咬牙,躲开他那一劈后迅速回身,二人坐骑交错的瞬间,她下意识猛力挥剑斫中大汉的后颈。
随着温热黏糊又满是腥气的液体溅到脸上,那满是虬髯的头颅已经垂了下去。
这就是……杀人。这是她穿越前和穿越后,总共才杀的第一个人。
“好手劲!”高不识退过来,一边称赞了一句,一边也砍中了一个匈奴人。昭雪无力地笑了笑,高不识又策马去到别处。
她看着自己手上的血,瞬间已经开始有点凝结的意思,粘在手与剑柄之间。
雷放的怒叱在身边响起:“找死吗?”昭雪只来得及一转头,又是一蓬鲜血迎面砸来,同时一个匈奴男人从马上栽下。
她看到后面雷放有些轻蔑的眼神,和他剑刃上的鲜血。很快,他又转身进入了下一轮战斗。
不到半个时辰,随着速濮王的逃跑,胜负敲定。清点全军人数,汉军只折了两人,霍去病下令原地休息,明日同样赶早出发。
看了会儿地图,霍去病正想洗个澡睡一会儿,看到昭雪仍然是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她的双手。
“还不沐浴去,臭死了。”他不动声色地说。
一身戎装的少女嘴角微微一抽动,便抬头瞪他:“怎么洗?我可不能去外面。”
还以为她在为第一次杀人而积郁呢,霍去病失笑,便去外面叫人抬了大木桶和水进来。
“原本呢,我倒不在乎去外面洗。”他笑嘻嘻的,“为照顾你,本将军也只得娇生惯养一点,缩在营帐里沐浴了。”
“我先洗!你不许偷看!”昭雪恨恨地说。
霍去病一摊手,重新坐回案前,背对着她翻看带的一些竹简。
行军条件艰苦,昭雪也早就有思想准备,但这样粗糙的洗澡方式,她还是忍不住皱眉。
眼下是春天,塞外的气候还有些寒,霍去病倒是着人特意准备了热水,她将全身浸在大大的木桶里,又没有沐浴露香皂之类,随便搓一下得了。
“小家伙,战争和纯粹杀人可是有区别的,莫自己太过执着了。”霍去病忽然说道。
昭雪搓洗着指甲缝里已干涸的血渍,长长吐了口气。“总之,也是杀人了。”她慢慢地说,很专注地看着指间,还好是容易清洗掉的。
霍去病“哈”了一声,回头教训道:“你这也称得上杀敌?若不是雷放护着你周遭,早就遭了乱刀分尸,不过也还不错,居然能一剑致命立斩一人,也算是立下战功,不枉这一身大将军的血脉。”
“额……”彼时的本能反应,却能将那匈奴大汉击毙,多少有点人品爆发。
昭雪苦笑,忽然炸毛:“你给我转过去啊!”
等到换霍去病洗澡,他倒是完全不介意昭雪的存在似的,正在那宽衣解带,昭雪已经羞得冲出了营帐,只听得身后窃窃的坏笑。
营帐外,春日的凛冽夜风刮了过来,消解了她不少尴尬,听到身边熟悉的脚步声,雷放已走到她的身边。
“少爷今日在将军帐里休息,雷放可还要为少爷守门?”他淡淡而轻声地问。
昭雪抬头,高大清瘦的青年人还是一贯的淡漠神情,仿佛带着厚重的面具,方才战场上,那眼中的轻蔑也一并消失不见。
这个古怪的人!他还在为雷被的死耿耿于怀吧,不过,雷放真的会有这么小心眼?
昭雪摇头:“我和去……骠骑将军在一起,不用担心;你晚上好好休息吧,明天还有得忙。”
雷放垂下视线,轻轻嗯了一声。犹豫片刻,在他转身的瞬间,昭雪伸手拉住他的袖口。
“谢谢……你今天救我。”她轻轻说。不论如何,该感谢的,她不会避开。
淮南剑客定了一瞬,“属下还以为,少爷是因为怜悯匈奴人。”他的话语里又带上了嘲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