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对于女人来说,有利有弊。
太平盛世时,利大;战争祸乱时,弊大。
记忆中的那些修士大多也长相不俗,平均水准都相当高,到了这里,见到了宋媚双那样的艳妇,又提高了她对美色的新认知。
但柳昔卿的长相,仍然是有些过了。
她强迫自己去回忆更多原主的生活细节,发现晋阶筑基期以前,她在宗门里并没有被特意瞩目过,直到筑基期后,才慢慢感觉到周围的男性修士对自己的目光发生了些许变化,而女性修士则毫不掩饰她们带着些许敌意的轻蔑目光。
即便是这个以修炼为主,大多修士都清心寡欲的修真界,太过夺目的姿容,仍然是一种对心性和自制力的挑战。
从外历练归来的任宵看到她后,立刻就以巩固境界为名哄她闭了关,确实安安静静地稳定了几年境界,之后,就发生了灭魂弑师的那一幕。
她冷静地分析了一下,容貌的转变应该是以筑基期为一个分水岭,
修行是去伪存真,同时身体本身也会因为修炼而更加纯净清透,容貌并不会发生变化,改善的是气质与体质,那么为什么会发现这样诡异的事?
她一边转动左手腕上的白玉镯,一边推敲着细节,灵光乍现时,想到了那个被任宵和唐峥称作秘密的黑色花朵印记!
她立刻扒开肩膀衣服,将梳妆小镜放在身后。
左侧肩膀上的确有个一个形状不明的黑色印记,她干脆放下镜子,探出神识,仔仔细细地观察起来。
在白玉无瑕的肌肤上,那印记似一朵黑色的小花,只有两寸大小,花朵呈钟型垂下,边缘有一些更细碎的花纹。
下垂的花瓣给人一种颓废的感觉,诡异的花纹让人觉得不详。
她用手触碰印记,并没有感觉任何灵力特征,然而那花却因为感应到了她的灵力而绽放!
花瓣完全打开后,呈现出来的是一朵黑色的桃花。
柳昔卿变了脸色,那花似有如无地散发着一种幽香,瓣儿尖勾起来,像是引人入胜的芊芊玉指,内里的花蕊则像是饶人的小爪子,悄悄伸张开,冷丁丁给你的神识一下,不讨厌,也不舒服,但勾魂。
这么一朵奇怪的桃花。没漂亮的颜色,没娇嫩的花瓣,只是一个女人身上的印记,却在盛开时带着艳杀四方的冲劲儿,如一把利器,捅进人的心。
为什么师兄和师父看到这朵花后的表情都很奇怪?为什么他们嘱咐她把它当成秘密?而她为什么筑基期之后明明长相没有改变,却能吸引男人的注意……
坑啊!
分明是这印记有古怪,可现在她却不知道这印记从哪来,为什么会在她身上,试过用灵力削,用灵力擦,割块肉的心都有了……最后她还是放弃了。柳昔卿对于这个印记毫无办法,因为它并非真的印在她的皮肤上,而如附骨之蚀,烙印在这躯体上。
由此柳昔卿也怀疑,宋媚双会如此轻易的接纳她,是否发现了这朵黑桃花?那么她究竟真的是慈悲之心,还是别有所图?
好不容易热起来的心,又凉了半截。
即便继承了一部分人间记忆,当她面对这个纷纭复杂风谲云诡的修真界时,仍然有力不从心之感。
实在是太弱小了。
不过柳昔卿是个实干派,她知道目前的烦恼并非自己现在这个层面所能解决,便渐渐平静下来。就像她来到异界后能够很快适应环境并极力求生一样,对于这个坚韧的姑娘,眼下能做的事,才是她最应该好好把握的。
拧了拧眉心,她拿起那本文以庭送给她的小册子,随着灵力探入,大量信息涌入识海,细读之后,发现这本小册子乃是类似弟子手册一样的东西。
她目前所在的山名宏景山,有三处洞府,分别是位于山顶的素爻洞,位于山坡的隐洞和位于山麓的泰直洞。
三位洞主分别都是元婴期的真君,素爻洞的宋媚双修为最高,为元婴后期,隐洞的袁真君和泰直洞的尚平真君都是元婴中期,每个洞府也有弟子若干,已经在此地相安无事地修炼了数百年。
山顶至山腰的数百丈地界,都属于素爻洞范围,若无相邀,三个洞府之间并不随意来往,一旦未经许可进入对方地界,可就地诛杀。
修真界之残酷,可见一斑。
柳昔卿也压根没准备出去,她用那面小旗,按照记忆中的布阵方法,为自己所住的西院布置了一个简单的“奇门御法阵”,至少等挡住普通的筑基期修士,另外辨识了一下丹药,便开始入定,进入修炼冥想。
这年头,师父不可靠,师兄同门也不可靠,她还是抓紧修炼,把身上的秘密挨个掐死,然后老老实实问道求长生好了。
不可多生枝节,不可陷入虚妄,不可被外物惑乱心神,不可因困苦而转移心志。
至此,柳昔卿来到人间界后,也慢慢生出了自己的体悟,稳固了道心。
当然,她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暗暗下定决心。
“我一定会在这个修真界中生存下去,找到属于自己的大道!”
山中不知岁月长,在沉默的修炼中,一晃已经过了一个月。
柳昔卿将记忆中所学的内容都已钻研透彻,而且还学会了各种初级法术,比如简单的避尘诀、妙法生水诀、御风术、引火术,她对任宵留下的那把可以作防御之用的“月华扇”没什么特别的恶感,甚至还拿出来试了试效果。至于那机关小弩,是自一处秘境得来的上品法宝,只因为同去的修士中没有金灵根,所以才让柳昔卿得了个便宜,这小弩需要灵力化箭,是她唯一的攻击武器。
不得不说的是,修士的身体因为灵力的滋养,而达到使用的最大化,种种普通人认为极难的动作,修士轻而易举便可以做出来,甚至反应更快,柳昔卿试了试自己的身手后表示满意。
别看娇娇弱弱的样子,捏碎个巴掌大的石头就跟玩儿似的。
不过她心里一直记得宋媚双提过的一个月后的“清点名册”,算算时间也该到了,于是早早起床,好好收拾了一下自己。
学会金系的妙法生水诀后,她自是不缺水用,沐浴之后以指为刀,给自己剪了一个最大限度遮挡脸颊的发型,额头梳起刘海,两颊垂下发丝,头发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脸上并不施脂粉,低眉顺目时,看着并不觉出众。
这也就是柳昔卿自保的极限了。
当她收到宋媚双传入禁制的召唤后,便理了理衣裙,迈步走了出去。
正巧文以庭也从对面走出,他嘴角咧笑道:“一个月不见,师妹气息平稳,果然更上一层楼。”
柳昔卿也会观气之法,她看了文以庭一眼,不动声色地回到:“师兄也是一样。”
表情会泄露人的心理动态,从此以后,她最好做一名合格的面瘫。
文以庭与她一同走出禁制,照例招出纸鹤,邀请柳昔卿同行。
她并没有拒绝,只是在纸鹤飞起时,轻声询问道:“请问师兄,这附近可有坊市?”
“想买东西还是想卖东西?”
“都有。”那储物袋一块灵石都不剩,她得想办法弄点灵石。
文以庭却回头道:“弟子下山都需禀明师父后方可成行。恕我直言,师妹修为尚低,最好不要单独下山,不如等我和师兄师姐下山时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柳昔卿求之不得,哪怕再面瘫,嘴角也有了上扬的弧度,回道:“多谢师兄,这样最好不过。”
文以庭转过头去,半响又道:“此去会见到诸位师兄师姐,师妹无须太过紧张,另外……师妹不笑的样子,也很好看。”
柳昔卿瞬间石化了。
一路她都垂着头,将要到山顶时,风中隐隐传来歌声。
“……酬卿一阕离别意,寄我三春向君心。”
曲调悠扬,声音清亮,绝不似凡间歌者,更像是狂放名士的不羁高歌。柳昔卿隐隐听到这么一句,便心生向往。
纸鹤离山顶越来越近了,她尝试铺开神识,发现山顶依旧只有一个小院,不过这次,那个吓人的黑脸兽没有拦在院子里,而是龇着牙流着口水,趴在一块巨石上晒太阳。
巨石下方坐着一位明艳少女,她手里拿着一根白骨,正敲击旁边枯树继续作歌道:
“……平生最爱沧浪水,前洗红尘后濯璎。”
伴着歌声,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摇首闭目,沉醉其中。当柳昔卿的神识掠过他时,那书生眉眼立刻睁开,内里竟是精光有神。
书生嘴唇挑起一角,笑得有些邪性,伸手摘叶掷出,口中吟道:“有朋自远方来,杀之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