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在老伴去世后的半年里,还没理顺如何有序的活下去。
老伴在的时候,每天早早的下了床牵出老黄哼着花鼓小调下了地去,王婆自己便在家打扫庭院、干着喂猪煮食杂七杂八的活计,一切妥当后,便拿了针线坐在堂屋口的木椅子上,戴了老花镜边纳鞋垫边等老伴回家吃饭,时不时给身旁来回闹腾的鸡鸭和小黑狗喂点吃的,眼睛却从不离开院前坡下的老槐树。老伴回来时总要在老槐树下停下来,掏出烟杆抽出金灿灿的自种旱烟美美地抽上几口,方才慢慢起身拍拍屁股背着手牵着老黄进到院子里来,而在老伴享受那会,王婆便放了针活快手快脚的把早好了的早饭搬上桌子,碗筷摆好准备一起吃饭。如今,老头去了,田地大半转给别家耕种,家里的黄牛也被唯一的儿子卖了,在自己的一再要求下,留了一亩水稻田,希望靠这个供养自己,王婆算计好了,每到耕地播种时可以请新来的邻居老张头帮忙耕地播种,而他家有事自己也去帮忙,算是换工。儿子在一个叫莞城的地方打工,并在那边娶了个远地的姑娘,生有一个儿子。儿子不让自己带儿子的儿子,更很少回桂花村,记得上一次回来,是在老头死后上山的那几天。儿子一家三口回来了,孙子话一口普通话,话也不多,但好动的很,窜上窜下的整天没停过,兴奋的不得了。他讲话的时候讲的什么王婆听起来很是不习惯也很费劲,听的自己怪着急怪难受,更着急更难受的是自己讲什么孙子一句也听不懂,小孙子开始对自己爱答不答的。几句下去,王婆总觉得自己的孙子不是自己的孙子,倒像一个把自己看成怪物的外地小屁孩。王婆有时急了便很想呵斥儿子几句,为什么不给孩子学学我们自己的话,说家乡的土话让他很掉面子很丢人吗?儿子一家在老头子上完山便离开了,算来也只有半年多,孙子长什么样,自己快已经记不清楚了。王婆还有一个女儿,在湾城,虽上过几年大学,但听村人说现在的大学生毕业后都是打工了,还说现在的社会啊谁都是打工,普通人为公司为老板打工,当官的为政府为单位打工,分工虽有不同但性质几乎一样。干的好与不好动不动被公司或单位炒鱿鱼,或自己干得不开心了一把火炒了公司或单位的鱿鱼,完全不像以前城里人那样,分配到一个地方便要待一辈子,干不动了儿女还可以接班。女儿毕业好多年了,公司换了不计其数,估计她自己也记不清多少个了。前年跟一个外乡人叫陈果果的人结了婚,女婿长什么样也是老头子死后他们回来才看到,人虽长得不高,但长相还可以,一脸的憨厚,王婆看着顺眼,喜欢。九个月前就听女儿电话说怀了孕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生没生,有几次电话里,王婆主动说去照看她,但女儿说家里没积攒什么钱,怕怠慢了妈苦了娘,等生了再做其他的打算,于是刚张嘴的话又活生生的咽了回去,此后没再张口提这事。王婆每每想到这便暗自叹息,她知道这是女儿怕自己拮据,惹得自己的男人生气,哎,由她吧!管不了喽!反正自己也没几年活的了,过一天是一天吧。该吃饭了,想起猪还没喂食,想必那两头大肥肉快要饿急跳出猪栏来。王婆决定先给猪喂食了,自己随便弄点吃点应付应付就好了。
王婆进了伙房,拿了挂在木墙上的菜刀在磨刀石上左右嚯嚯刷了左右两下,抓了一把猪菜就剁,虽然年近七十,但这活干了大好几十年了,而且奇怪的是近十多年来也没得什么病,感觉自己身体硬朗的很,再说这活也不花什么气力,做起来还是那么麻利、顺心顺手,只是一弯腰就腰酸背疼的,说明确认不如以往了。没剁几下,屋里的电话机唱起了刘三姐。王婆几近慌张的丢掉菜刀跑着进了房门,她最怕对方响两声没接就没了耐心挂了电话,尤其是那个鬼崽崽儿子。
喂!是哪个啰?有啥子事?王婆抓起电话连续问起来。
妈!是我!对方带着哭腔,声音很颤抖而且虚弱,快要听不见。
啊!是三妹!你怎么了,声音怎么这么小?生病了你?王婆吓了一跳。
不是,妈,我要生了,我快要生了!果果外地出差了,我一个人咧,正在路边等车子去医院,都半天了半个车影子都没看到!妈,我快不行了,肚子好痛啊!妈!你快来救我啊!妈!妈啊!我怎么办啊,三妹快哭出来了!
三妹,你在哪啊!我怎么过来怎么救你,啊!什么地方我都不知道哇!我过什么地方来啊!我又没来过你们那啊!你身边没有一个熟人吗?没邻居什么的人么?王婆觉得手抖的厉害,胸口砰砰的跳的剧烈起来,心脏砰砰的要跳出来,王婆强装镇定,三妹!三妹!还在听么?我跟你说啊,千万不要蹲着咧,身边有墙吗?先扶着墙站立一会儿!一定要撑住啊!三妹!怎么得了呢这!妈来不了啊这会!现在啥都得靠你自己了。
妈!我快站不起来了,身子底下好像出血了,也沉的不得了,我知道了!我先挂了!等我生了,再告诉你怎么来吧。王婆还想说几句,可三妹已经挂了电话,拿着还响着忙音的电话傻傻的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