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还死不了。”陈连升捂着受伤的手臂说,柴大木看了一眼,故作惊讶地嚷道:“哎哟,我的大英雄,怎么见血了?也难怪,被那么多人围攻,挂点彩是应该的。”
陈连升不知他脑子里卖的什么药,所以默不作声,只是撕烂衣服把伤口绑了起来。
柴大木趾高气扬的命令部下道:“把人都带回去。”
“大哥,都他妈像死猪一样,怎么弄呀?”其中一个部下抱怨道,柴大木冷笑道:“这不是有辆马车吗?”
陈连升眼见着他们把地上的人全都抬起来扔进马车,只好说:“那我明儿一早来取车。”
“不行,你也得跟我们回去。”柴大木说,陈连升驳斥道:“柴捕头,这可不关小人的事。”
“不关你事?那这些人是怎么倒下的?”
“我……我……”陈连升无言以对,柴大木冷冷地问:“难不成还要我亲自请你回去吗?”
陈连升跟着柴大木回去以后,没想到也被关进了大牢,他要求见尹英图,但根本无人理会,在牢里呆了一夜,这种感觉令他窒息,直到第二天早上柴大木才再次出现。
“滋味儿如何呀?”柴大木坏笑着问,陈连升无力地说:“我要出去,我要见千总大人。”
“千总大人可没空见你,走吧。”
“去哪儿?”
“怎么,不想走?难道呆在这儿挺舒服?”
陈连升没想到柴大木是来放自己出去的,所以感觉很是诧异,但他在离开的时候问:“昨晚围攻我的是什么人?”
柴大木看都不看他,趾高气扬地说:“本捕头还在调查之中,回去等消息吧。”
天刚亮,睡梦中的崔娃被陈连升惊醒,起身看到他手臂被血染红,大惊失色,慌忙要去找大夫,但陈连升喝了一大口酒,自个儿用酒喷洗了一下伤口,然后拿布条简单包扎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昨晚去哪儿了?到底是什么人下的黑手?”崔娃的心悬得很高,陈连升又端碗喝了口酒,面色凝重地说:“昨晚那些人下手非常狠毒,是想要我的命,我来恩施不久,想来想去,除了正在追捕的采花大盗,再就是……”
崔娃打断了他的话:“再就是那天在酒坊闹事的谭子尧,对,一定是他。”
陈连升闻言,想起那日的情景,嘴边流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笑容。
“连升,有句话我可得提醒你,谭家有财有势,你惹不起呀!”崔娃的话倒让陈连升笑出了声,崔娃不解地问:“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陈连升道:“我不笑难道哭不成?”
“你看你,都见血了。”
陈连升转移了话题,问起田仁义在外求学的儿子的事。
崔娃说:“少爷很少回来,我倒是见过两次,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过说起少爷,倒真是挺能干,将来回来一定会继承酒坊。对了,有采花大盗的消息吗?”
陈连升摇头道:“能这么轻易被我逮到,朝廷也就不会那么头痛了。”
“其实有个地方你应该去看看,也许会找到什么。”
“什么地方?”
“状元楼!”
“状元楼?”
崔娃笑出了声:“那是城里喝花酒的地方,那些有钱人经常去光顾,我想那采花大盗会不会也去那儿消遣过?”
陈连升心里突然亮堂起来,崔娃的话太有道理了,也许那地方真会发现蛛丝马迹。当即便说:“状元楼,名儿不错,进过状元楼的男人出来后难道都会高中状元?”
“那你去试试!”
“走,马上就去。”
崔娃惊讶地问:“真去?”
俩人故作镇静地走进状元楼,立马便被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给缠住了,二人不懂规矩,只得要了一个房间,然后点了两名女子相陪。
崔娃低声说:“得花多少银子呀!”
陈连升说:“算我借你的,以后加倍奉还!”正说着,身边的女子突然端着酒杯把脸贴了过来,他被吓得一个激灵,忙说:“自己来,自己来!”
女子颦笑道:“看样子,两位客官是第一次来状元楼吧。”
陈连升尴尬的语无伦次,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不要失态。
崔娃被女子抱着,手一直在颤抖,酒水把面前的桌子湿了一大片。
陈连升偷偷观察着周围的人流,却不知该如何找到目标,突然,门口传来老鸨高兴的声音:“哎哟,这不是卓少爷吗?怎么这么久也没来光顾状元楼了?秋喜姑娘可是成天在念叨卓少爷您呢。”
“秋喜姑娘是念叨本少爷的银子还是念叨本少爷的人?”卓少爷狂笑道,老鸨看见卓少爷递上来的一锭银子,立即眉开眼笑地说:“瞧您说的,别说秋喜姑娘成天念叨您,这状元口的哪个姑娘不念叨您呀。”
陈连升正打量着卓少爷,崔娃突然说:“出手还挺阔绰的,也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败家子。”
“哎哟,两位真是孤陋寡闻,这个卓少爷可真好玩,他每次来都选不同的姑娘,而且每次走的时候都吩咐妈妈备好下次的姑娘。”陪着崔娃的姑娘说,崔娃艳羡的赞叹道:“还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陈连升对这个卓少爷的兴趣越来越浓,盯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后才问:“这个卓少爷叫什么名儿,是城里哪家的少爷?”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每天那么多客人,谁管他这些,只要给银子就好。”姑娘笑着说,陈连升自顾自地喝着酒,陷入无尽的沉思和遐想中。
两人离开状元楼的时候,卓少爷还没从房间出来。
崔娃见陈连升站在那儿不动,而且转身盯着状元楼,于是笑着说:“今晚喝够了吧?如果不够,下次再来。”
陈连升幽幽地说:“我觉得那个卓少爷很有可疑。”
“你是不是喝醉了,今晚可是第一次见他,凭什么就断定他是采花大盗?”崔娃不相信地说,陈连升却饶有信心的点头道:“连你也说卓少爷那个人很好玩,很奇怪,你想想看,他每天道状元楼都会选不同的姑娘,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崔娃被这话提醒,深有同感地说:“你这样一说,倒还真的有点像了,但这好像并不能说明什么呀,顶多说明他很有钱,是个富家少爷,很花心。”
陈连升笑而不语,和崔娃在状元楼外一直等了很久,直到子时才见卓少爷出门,然后悄然尾随了上去,拐了两条街,在一个拐角处却突然不见了人影。二人急急忙忙跑过去,只见周围冷冷清清。
“人呢?”崔娃问,陈连升低声说:“先回去再说!”
之后的几天,陈连升都会去卓少爷失踪的地方转悠,到了晚上又去状元楼外守候,却再也未见那个所谓的卓少爷露面。
仁义酒坊,陈连升送完酒回来,正巧碰见崔娃,崔娃见他满脸阴云,于是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卓少爷也许根本是假的。”陈连升回想自己连日来的寻找,非常沉闷地说。
崔娃问:“城里有姓卓的人家吗?”他这句话提醒了陈连升,陈连升欣喜地问:“那什么地方才能查到人丁?”
“本来很难查,只有官府才有记录,但你不是跟千总大人很熟吗?那就不难了。”
“千总大人那儿真能查到人丁?”陈连升问,崔娃说:“那是当然,朝廷每三年都会做一次人丁登记。”
陈连升觉得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一做完事便立马去千总署拜访,尹英图见到他时显得非常惊讶,以为是追寻采花大盗的事有了眉目,却没想陈连升是要找自己帮忙查人丁记录的,于是问:“为何要查这个?难不成跟调查采花大盗的事有关联?”
陈连升于是如此这般把猜疑卓少爷的事和盘托出。
尹英图讶异地问:“果真有了眉目,实在太好了,这样,你稍等片刻,我马上派人去查,很快就会有结果。”他留下陈连升独自在厅堂,陈连升正感觉手脚无处可放的时候,突然从后面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爹,女儿……”
陈连升一回头,正好跟尹英姑四目相对,尹英姑一见他,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指着他说:“哎,你不是那个……”
“正是小人!”陈连升也认出了她,赶紧应了。
尹英姑拍了拍手道:“我认得你。对了,你好像跟我爹很熟,他老人家呢?”
“千总大人他有事忙去了,让我在这儿等!”陈连升被围着他不停打量的尹英姑盯得浑身不舒服,却又不敢造次,过了许久,待她看够了才终于松了口气。
尹英姑突然又问:“你叫什么,干什么的?”
“我叫陈连升,是城里仁义酒坊的伙计。”陈连升话音刚落,尹英姑便忙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仁义酒坊,名儿还不小,听说皇宫的老爷们都喝那儿的酒呢。”
陈连升突然看到尹英图的身影,这才变得放松。
尹英图看到女儿,笑着问:“英姑,这位是连升,是爹的客人。”
“女儿知道,他还是仁义酒坊的伙计呢。”尹英姑偎依在尹英图身边,“爹,听说皇帝都喝仁义酒坊的酒,女儿还从没去过那个地方呢。”
尹英图大笑道:“这还不容易,有机会让连升带你去长长见识。”
“太好啦,连升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酒坊呀。”她已经迫不及待,陈连升被她这样称呼,当即便不知如何是好,幸亏尹英图在一边说:“既然都叫哥了,连升,往后你可得把我这宝贝女儿当亲妹子看。”
陈连升听了这话,内心一颤一颤的。
尹英姑还想缠着陈连升问个不停,尹英图制止了她:“英姑,我跟连升还有正事要谈。”
尹英姑撇了撇嘴,极不情愿的离开,尹英图无奈地说:“我这个女儿,都怪我把她给惯坏了。”随后,他的话转到了正题,“我刚才已经派人去查本县记录在册的人丁,还真找到一户姓卓的,不过……”
陈连升见他顿住,只好耐着性子。
尹英图脸色凝重地叹息道:“只不过这户人家半年前离奇失踪,至今去向不明。”
陈连升打了个寒战,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
尹英图见他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不禁问:“你想到什么了?”
“大人,我认为有必要去卓家老宅看看。”这是陈连升目前最想做的事,尹英图沉吟了一下便说:“好,我让大木陪你去。”
陈连升一听尹英图要派柴大木陪他去,当即便想拒绝,但尹英图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着说:“连升啊,你不要对大木抱有什么成见,他那人就那臭脾气,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他,其实跟他相处久了,你会发现他是个好人。”
陈连升正想着柴大木把他关在大牢的那一夜,尹英图又说:“你想什么时候去卓家都行。”
“越快越好!”陈连升毫不犹豫地说,他是担心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这么断了。
站在卓家门口,虽然如水的月光洒满了整座房屋,但陈连升却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卓家所在的地段,也正好是他那晚追踪卓少爷所在的方向,所以他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直觉。
大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陈连升和柴大木只好越墙而进。
院子里的陈设隐约可见,因为太过安静,二人似乎都听见了彼此的心跳声。
陈连升推开一扇大门,耳边传来“吱呀”一声尖利的脆响,一阵冷风迎面扑来,仿佛被人用手掌从脸上摸了一下,在这样漆黑的夜里,更给人心中增添了无限恐惧。
“怎么,怕了,不敢进?”陈连升背后传来柴大木低沉的声音,他重重地吸了口气,迈步跨过门槛,可就在此时,突然听见剑出鞘的声音,顿时大惊,下意识的闪躲了一下,然后感觉一股凉风从耳边刺了过去,紧接着便发现柴大木手中的剑已经停留在一张脸上。
陈连升此时已经适应漆黑的环境,不得不佩服柴大木的视线,居然在如此漆黑的夜色中先于自己发现了不远处的人影。
“别、别,别杀我!”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哀求道,柴大木冷声呵斥道:“什么人?”
“别、别,小民只是寻一个地儿遮风避雨。”对方缓缓地站了起来,佝偻着背,好像很吃力。
陈连升看不清此人的面容,只能从声音判断是个老者,正努力睁大眼睛时,突见柴大木手形一动,手中之剑直直地刺了过去。
陈连升看得真切,瞬间傻眼,但更令他傻眼的是,他眼中的老者竟然躲开了柴大木刺来的一剑,然后身形一晃,眨眼便跃出了数丈之远。
陈连升惊奇不已,一个连起身都如此艰难的老者,身形怎会如此灵活,武功如此高强?
柴大木想都没想,冷冷一笑,提剑便追了上去。
陈连升刚揉了揉眼睛,便见柴大木被对方一脚踢起,径直向自己飞了过来。他伸手接住了柴大木,柴大木站定,怒喝道:“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出剑,此人就是采花大盗!”
陈连升以为自己听错,柴大木又喝道:“快帮忙捉拿朝廷要犯呀!”
“嘿嘿……哈哈……”刚才那个苍老的声音变得无比年轻,不知什么时候手中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上!”柴大木挥舞着剑冲了过去,陈连升见状也不再迟疑,飞身跃起,二人一高一低展开攻势,可那贼人确实身手不凡,刚容得二人杀到,“唰”一剑劈开了柴大木刺来的一剑,然后踢向陈连升,陈连升早料到他会来这一招,所以很轻易就避了开去。
柴大木刺出一剑,接着又刺出第二剑,剑剑直取大盗命门,但剑剑刺空。
陈连升之前曾跟此人交过手,所以这次刚一交手,便认出了此人的剑式,料准此人便是朝廷通缉的采花大盗。
“柴捕头,我认出来了,此人正是朝廷通缉的采花大盗,这次一定不能让他给跑了。”陈连升趁着空隙跟柴大木说,柴大木道:“少说废话,先抓到人再说。”
“嘿嘿……就凭你们俩个小捕快也想抓我?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采花大盗冷声狂笑道,陈连升回道:“早跟你说过,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今儿遇到我,算你倒霉!”
采花大盗又冷笑道:“我也认得你,那日在柳州城,要不是你,那俩如花似玉的娘们儿早就成了我的美餐,可惜,可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