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华庵水库是龙母乡最大的一座水库,由于年久失修,坝体倾斜,危在旦夕。这天中午,天晴烈日,乡水利所所长赫然站在坝体上,汗滴沿着他的额头往下流,冷不防踩中松软的泥土陷了进去,一个趔趄让他差点摔跟头,忧虑袭上心头,眼下正是冬修水利的大好时机,如果差过了等汛期一到,后果将不堪设想。以前叫村长敲一会锣,村民们就会跑来参加义务劳动,现在就算挨家挨户去磨破嘴皮,还是叫不动村民,现在的人跟以前不同呀。没钱难办事,没水行不了船。可是乡里穷县里穷,钱从哪来呢?
虽说赫然是个所长,其实是光棍司令,年前分配来一个大学生,干了几天就走了,说呆不惯,没经费、责任重,不想把青春埋灭在山乡。赫然用衣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跨上单车往乡里踩去。他已不知跑了多少趟乡里县里,请求拨款维修金华庵水库,但无功而返。分管的副县长说,我给你出个主意吧,你跟省水利厅罗副厅长不是同乡吗?你去找找罗厅长,看能否拨款,我这就一句话,绝不挪用占用,保证专款专用。
乡长说,我看副县长的建议可行,你亲自去找罗厅长,罗厅长是我们龙母乡走出去的大官,只要他点头,批个一百几十万维修款还不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嘛。
赫然说,看来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我就豁出去了,只要保我金华庵水库安全,保我乡亲平安,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他跟罗厅长读初中时还是同班同学,一起上树掏过鸟蛋,但是自从老同学当上了厅长,他们就基本没来往了,毕竟人家是省城的大官,日理万机,自己哪好意思打扰人家。而自己几十年来一直在乡水利所工作,没有挪过地方,相比见拙。
经过多次预约,赫然提着家乡特产,终于敲开了罗厅长的家门。年近五十的罗厅长已发福,白白胖胖,戴着眼镜斯斯文文。其实来广州之前,他已将此行的目的告知罗厅长,省得拐弯抹角。见到老同学,罗厅长显得很高兴,说虽然自己工作忙,但是对家乡来的老同学,就算再忙也要奉陪,其实心里挺想念老同学的。来看看我就好了,就不要提东西啦,自己人,不要那么客套嘛。
老同学第一次来广州找他,罗厅长在一间豪华酒店的包间设席宴请,还找了在省城的老乡一起陪同,吃好喝好。那些菜肴呀酒水呀,都是赫然以前没见过的,反正厅长同学请的,自己只顾吃,盛情难却。
酒过三巡,赫然感到头有点昏眩,双脚有点发软。罗厅长招来服务员,一字排开十个小酒杯,将高烈度的白酒将杯子倒满,说老同学,这样吧,一杯酒十万元,就看你的功夫了,你能喝多少杯就拨多少钱,如果你能把这十杯喝完还不够的话,还可以加酒,还是十万一杯。赫然想我的妈呀,这钱是罗厅长家的,他想给谁就给谁,大官就是大官。
赫然点点头,说一言为定,驷马难追。他一口气往喉咙里倒了三杯,酒劲直往头上冲,心想不行呀,这点钱肯定不够,还得喝呀,他又闷了两杯,一会手软都没有气力了,手开始颤抖不停。他清楚得很,还不行,还得再干一杯,于是他鼓起勇气又干了一杯。虽已超过了酒量极点,但还不能在酒桌上失态,失态那不失礼吗?说谢谢老同学对家乡水利事业的支持,家乡的人民会记得厅长的好。
罗厅长哈哈大笑。
赫然离开酒店,在一间小旅馆足足晕睡了三天才醒来。这三天,他不省人事,吓得同去的村长慌了手脚。
赫然回到乡里,省水利厅的专款也已到账,你看人家厅长说话就是算数,六十万一分不少。金华庵水库大修工程马上动工,赫然天天奋战在工地上,盯着工人们干活,有时几天几夜没合上一眼,有时为了一点小问题跟包工头大吵,整个人好像老了好几岁。工程峻工那天,赫然一头倒在大坝上合上了眼,再也没有醒来。
赫然出殡那天,送葬的队伍绵延在乡间小道,那是乡亲们对他的敬重之情。事后,为了纪念他的敬业精神爱民情怀,乡亲们自发募捐钱款,给他在大坝上竖了一块纪念碑,纪念他为家乡人民治水的丰功伟绩。(本文获东莞市第七届小小说创作大赛优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