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入梦了。经过了一段我已无法记起的梦境，我来到了睡醒前的那个梦里。
梦醒后，我又联想到我所经历过的其他一些神秘体验。比如，我在某个时候会忽然感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或所做的事情是以往经历过的，非常熟悉，或者至少在梦境中出现过、体验过。当然，这种感觉很短暂。我在梦中常常光顾一些地方，这些地方我已经很熟。比如，有一座旧的楼房，那里面有很多通道，恍如迷宫，从此处到了彼处，往往回不来。里面有一些安全的地方，也有一些令人恐怖的地方，在那里不可乱走，否则迷路。我还多次梦到我在上学，功课落下不少，补不过来，因此很着急。我的大学宿舍一个处于二层的床位，被我几次梦到。有一次，我梦见自己迎着早晨的阳光在海中游，耀眼的光线反射在海面形成亮斑，刺得我睁不开眼。后来我潜入水下，那感觉不是在游而是在飘，水中碧绿透明，海底的砂粒清晰可辨，非常美妙。我来到一座黑色的海底屋，门口有人在活动。我似乎想进去，但尚未入内就醒了。我想，也许在久远的过去，我曾经是一条鱼，或者是类似鱼的水中生物？谁知道！人本身就是个谜，生命、灵魂、宇宙、天体，不可追及的过去，不可想象的未来，不都是谜吗？
我又想起我梦中的女儿。记得我爱人第一次怀孕，在两个月时不慎流产。做手术时取出个小人形，大夫说是个女孩儿。难道是她？虽然我在梦中没有亲眼看到她，但分明听到了她咯咯的笑声，感到了她的存在，她很像我儿子两岁大的时候。
我猛然意识到：今天，是我的生日。生日时做这样一个梦，意味着什么？
（1994年11月）
神秘力量猜想
前些时候看电视里的科教片，讲到宇宙中存在大量人们看不到也感知不到的神秘物质：暗物质。据说这种物质是人类能感知物质的数倍。与暗物质相对应的，还有一种暗能量，也十分庞大。这种物质和能量超出人类的理解范围，不可思议、无法探测，但它们的确存在。有人通过模拟宇宙模型进行计算机运算，发现有某种物质在左右或影响着星系的运行。如果没有这种暗物质，宇宙中的星系可能分崩离析四散飞去，不可能按照目前的圆形轨道运转变化。
起初我被这种理论假设搞得目瞪口呆，觉得这是真正的天方夜谭。设想，在你所在的时间和空间，充斥着大约比可感物质多出70%的暗物质，而你却感知不到。你以为，除了星系、地球、空气和水，其余的地方是真空，而实际上这些所谓的“真空”并不空，而是由另一种物质、另外一种能量所填充着，左右着。它们无处不在，也许正发挥着你根本无法感知的神秘作用。
后来我想，大自然的神秘莫测和复杂多变，是人类无法知晓的。打个比方：一只昆虫是绝不可能理解人类的画作，一个鸟儿也无法读懂人类的书籍。即使这只昆虫或这个鸟儿再聪明、再优秀，在同类中再出色，它们也无法感知人类的思想。这是由于它们所属的“类”与人类不在一个层次。由此及彼，人类所在的有形世界，也永远无法理解有形世界之外的无形世界，也就是暗物质和暗能量的世界，因为“类”不同。
那么，这些无处不在但又超出感性世界之外的物质和能量，对人类社会、对人们的生活，会不会产生影响呢？表面看似乎毫不相干，但是我有时突发奇想：这些暗物质、暗能量，会不会就像是南美洲的一只蝴蝶，它扇动了一下翅膀，经过了无数次的能量演变、传递、积累，最终导致了北美洲的一场风暴？因为许多重大事件的最初原因，往往是一件很不经意的小事情。这件事情也许渐渐烟消云散，也许慢慢积累暗流涌动，最终酿成大事件。而左右这些事物的内在动因，那种神秘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人们永远无法说清楚，也许只有暗能量可以解释。前段日子看陈公博回忆录，作者在自序中说了这样一段话：“政治的内幕，太复杂而且太变幻了。仿佛夏天的天气，万里晴空，骄阳似火，你偶然见着天际横着一抹淡淡的微云，也许不大而且绝不经意。然而这一抹淡淡的微云，一阵便倏然变成了骤雨，一阵或者倏然变成了狂风。身当其事的人们，自己也难得知道它变幻的来源，也难得知道它演变的结果。要防患于未然吧，本来似乎没有患；要补救于事后吧，竟直使你来不及救。只有像大风浪里的孤舟，听任它漂流，听任它波荡。有时连生命也要听天由命地让其沉浮。在当时遇事时，固然使你哭不得，笑不得，只有苦笑一下；即使在今日我把笔记载，事已隔了许多年，还是感觉哭不得，笑不得，也只好苦笑一下。”
这是一个经历了诸多政治的、人世的沧桑变迁之后，一个过来人所发出的感叹。其中，“变幻的来源”、“演变的结果”，也许就是某种神秘力量存在和支配的证明。它无踪迹可寻，无规律可依，茫茫然不知所踪。
那么，人就真的无能为力了吗？人们在辩证法中似乎找到了些蛛丝马迹。如福祸相倚，如盛极而衰，如物极必反；如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如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三五年，等等。总之，顺势而为，不强求，不放弃，因势利导，总是自然大道，也是暗物质、暗能量所左右的运行法则。有时，我们做事总是不顺，事倍功半；有时则势如破竹，一泻千里。这后面或者称其为命运，或者称其为运气，或者就是暗能量在起着某种神秘的作用。
我常常做一些奇怪的梦。按照目前一些科学家的解释，梦是人在睡眠时一些脑细胞活动的结果，只是一些杂乱无章、毫无逻辑的影像，梦中的事物并不真实存在。然而有时我梦中的场景对我来说并无相关的经历和体验，我不知那些梦中的事物和图像从何而来，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地出现这样的梦？当你醒来时，当然会觉得梦中所见所感荒诞不经，然而在梦中却是身历其境真实无比，绝少有梦后的知觉。你也许觉得现在清醒的你是真实可感的，谁又能说这不是另一场梦？谁又能否认你在梦中的感知不是你在暗物质的世界里真实的生活？
当然，上述的想象有点玄，但我只是想表达，有太多的无知、太多的神秘物质和神秘力量也许就存在于我们的周围影响着我们的生活，甚至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的命运。
关于暗物质的作用我还有一个切身的感受，就是在我不同的人生阶段，会产生不同的想法，就如同身体内储存的生物钟密码，到了一定的生命阶段，就会不知不觉地唤醒一个念头，一个想法或者是一个灵感，这个灵感就指挥着我做那命中注定的事情，或写作，或唱歌，或有一种对生命的顿悟。这个想法会在某一个早上突然进入脑海，而在此之前毫无征兆，只是在一瞬间被神灵唤醒，甚至开始一段新的生命历程。
这也是无声无息、无所不在的那种神秘莫测的物质和能量的作用吗？只有天知道。
（2014年2月）
鱼和熊掌的取舍
这是一部外国故事片中的情节：女主人公是位富家小姐。一次舞会上，一个英俊男人夸她漂亮，对她倾心，她很高兴。俊男对她说：“很不巧，我今晚约了另一位姑娘，如果我知道会遇到您的话，我就不会约她而是约您。假如您允许的话，我可以取消那个约会。”小姐微笑着点点头，说：“谢谢，我将非常高兴。”
这类情节在外国故事片中很常见，反映了欧洲人的坦率、对男女关系的随便和不拘小节。但这种事对大多数中国人来说，却有些不可思议。假如一个中国男人遇到类似情况，他一般不会把自己有约在先的事透露给心仪的姑娘，他完全可以装作自己是个初恋纯情的男子向她约会、求爱。假如两个约会有冲突，他也会私下处理。另一方面，如果那个被追求的姑娘是中国人，即使她心中有意，一般也不会轻易答应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男人，更何况那个男人已经有约在先。
这里面反映了中西方在价值取向、道德标准乃至民族心理上的种种差异。
让我们先看看这位西方男人的心态：他遇到一位漂亮的姑娘，便明确直率地表示自己的好感，告诉这位姑娘，自己即使有约在先，也可以取消先前的约会，其意是为了让她感到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甚至可以设想，即使没有约会，他也可以编造一个，只要能够博得眼前这位姑娘的欢心。
而中国男人呢，他会掩饰自己的前情，他要向姑娘表示自己只爱她一个，爱得专心。中国男人对漂亮中意的姑娘的追求，也来得较为含蓄。
从前述故事中还可以看到，西方女子往往不把男人们的情事太当回事，只要眼前他对我好就行，管他以前或以后怎么样。甚至可以这样说：只要他让我在感官上感到愉悦，管他在道德、情感乃至社会地位上有多少未知数。
中国女子则比较看重男人的道德、情感、地位，一般不会以身相许。这些差异又往往源于这样一个事实：西方男女相爱相悦仅仅是相互欣赏和娱乐；东方男女相爱的真正目的往往是指向婚姻。从两种男女关系的性质来看，一种是较为短暂的、临时的（当然也有很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走向婚姻），一种是较久远的、长期的。
这种男女相爱的不同目的和不同指向，可以从经济基础上寻找原因。过去几百上千年，大多数中国人的生活基本是在温饱线上下波动，男女相爱的直接目的就是组织家庭、共同生活、传宗接代。长期单身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被视为不幸。如今，中国人的生活有了很大改善，但长期形成的民族心理和文化传统、风俗习惯，仍然有其相对独立性，并潜移默化地产生影响。
西方近几百年的富足生活使他不太看重家庭，更看重男女关系中的愉悦成分，而较少看重其中的责任和义务。所以，你今天可以对我好，明天也可以对别人好，我并不责怪你，相反，我也可以这样对你。
说到这儿，还可以再引申一步：这种价值取向不仅仅限于男女关系，还可以扩展到许多方面。对于执着还是灵活，专注还是多变，这些问题常常使人无所适从。比如，一个人一生是认认真真地从事一项工作、干一件事呢，还是都去尝试一下，都去经历一番？假如你已经在一件事情上投入很久，但此时有一件更新鲜、更有吸引力的事来诱惑你，你是抛弃前者去从事后者呢，还是用心专一不为所动呢？假如你抛弃前者追求后者，那也许过不了多久，又有更新鲜的东西吸引你，你能再抛弃吗？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干什么事业都会有困难、有挫折，新鲜劲儿过去后，会有很多枯燥和寂寞，你能总是去追求三分钟的热乎劲吗？
然而，时代在变，时代总是不断提供新鲜的东西在诱惑你。许多人都变了，你还固守着某些过去的东西，有时会被认为是僵化、保守、死脑筋。在固执与执着之间并没有明确的界限，一切都因人、因事、因地而异，其判断标准往往是事后效果。成功了，就证明变对了；失败了就是错的。但往往不允许试，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再也回不去。
孟子说：“鱼，我所欲也；熊掌，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鱼取熊掌也。”此话没错，因为鱼和熊掌差别太大。如果是鱼和虾对比怎么办？如果是虾和蟹、蟹和鳖、鳖和燕窝鱼翅、燕窝鱼翅和熊掌，你取哪个，舍哪个？如果你已经花钱买了鱼，你舍得扔掉，再花大价钱买熊掌吗？如果你手头的钱只够买鱼，不够买熊掌，你还有那个非分之想吗？
一句话：说不清。
（1992年6月）
平淡是真
初到深圳的日子里，我每天中午到某银行大楼内的一个食堂用餐。常常见到一个年轻女孩子跟女友们一起排队。白白的，瘦瘦的，秀气的凤眼，看人总是羞答答的。她穿着暗色灯芯绒背带裙，两只辫子还带着卷儿。其实，无论穿着还是长相，她都不引人注目，只是常在排队时站在我前面，就留意了些。她是那种乍一看并不起眼，仔细看还蛮有味道的女孩。
于是我猜想，她的性格也是万事不争先，甘于人后，极易满足而自得其乐的。到了结婚的年纪，会有一个文文静静的小伙子找上门来，她也不会左挑右拣，只要大体上说得过去，就一辈子跟了他去。她会把小家打理得舒舒服服。没有红杏出墙，没有大风大浪，没有大富大贵，有的只是平平淡淡的日子。
其实，在这平淡里，是自有一种味道的。
年逾不惑的时候，该争的争了，该搏的搏了，特别体会到平淡的魅力。平淡，是只有自己慢慢体会，才会品出味道来的。平淡，是一种人生境界。心急火燎的年轻时代，是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品味这种平淡的。
本人的性格里有一种东西，叫忍。这是我在对比当中发觉的，特别是跟外国人对比。在感情上，遇到自己心爱的女孩儿，我是不会像外国人那样，扑上前去追求她，献花，献殷勤，请吃饭，向她表白，恨不能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如何爱她。其实女孩儿是喜欢这些的，但我不会。如果我真的很爱她，我会躲得远远的，怕见她，怕说那个“爱”字。相反，倒是那些我并不真爱的女孩，我倒可以谈笑自若，甚至表现出某种殷勤，让女孩子误解。回想起来，从中学到中专时代，班里全是男生，没有跟女孩子共处的经验，不知怎样把握分寸，不是过火就是不足。到现在这把年纪，我还是对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有一种恐惧，其实这恐惧就源于内心里的喜欢，怕把这种喜欢表露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