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回走的时候,章啸天跟哥三个商量事,说这次枪毙老凌,又有不少人参加义勇军,不少绺子愿意跟我们合并打鬼子。项青山说就是野龙那儿没来人。章啸天说野龙过去是裴老爷的部下,过去跟他没少交手,他还记恨呢,还是有隔阂。慢慢来吧。章啸天顺兜里拿出一封信,兴奋地说哥几个,少帅给我们捎信来了,他知道我们打了大胜仗,可高兴了,邀请我们去北平,共商抗日大业。看见了吧,哥几个,我们抗日不是单打独斗,是有组织支持的。今天我请哥几个来,是商量一下,谁去北平见少帅,咱们不能都去,队伍不能没人指挥,咱们选一个人去。看谁去?
蔡宝嘎说司令,你就决定吧,我们反正都爱去。盖忠华抢着说,那谁不爱去呀,去了少帅咋不得单独赏点啥呀。再说,那北平城我做梦都没去过。项青山倒显得大方,那就让你去,别在北平美得不知道回沙岭了。盖忠华说得了吧,还是让长得顺溜的人去吧。蔡宝嘎瞪着眼睛,妈呀,那我更不能去了,一看就像土匪。
大伙哈哈笑。
章啸天笑着说那我可叫帅人去了,青山哪,谁叫你长得顺溜,你去吧。
项青山得意死了,哎,哥几个,不是不让你们去,你们实在不符合标准啊,那我就得去,没办法啊,我要进京了,别眼馋啊?
章啸天看着哥几个这么团结,他故意说青山,给他俩找平衡,行了,青山,你别显摆了,整回点真格的东西。盖忠华说,青山是成心气我呢,谁叫咱长得不受看了。
蔡宝嘎对盖忠华说,你别心惊,其实他是气我呢,就我长得屯,其实你也够帅的,你没看那二条子直闷跟你转悠吗?艳福不浅哪。盖忠华无奈呀,你说你这人,你跟谁一伙呢?
乡村的路上,传来一阵阵笑声。
在沈阳(奉天)关东军司令部正召开军事会议。
在一个长条桌子两边,坐满了日本军官,他们表情严肃。
其中有土肥原贤二、藤野联队长,本庄繁坐在桌子把头重要的位子。
本庄繁呼一下站起来,声音很大:我们很失败,仓冈、日军陆军大佐,死在沙岭那个小地方的土匪手里,凌印青很可惜,马上就要成功。土匪狡猾得很,凌的死了,我们还要放出第二条猎犬。土肥原贤二你还有人选吗?
土肥原贤二站起来说,有,他叫万老勺,过去在张作霖手下当过师长,后与张作霖搞僵,张作霖死后,他随之解职。他是个很有野心的军阀,总想东山再起,此人可利用,他对盘山那片的土匪很了解。
本庄繁说好,让他东山再起,给他权利,成立伪政府,急速建军,维持治安,武器装备由关东军供给。他又询问藤野田庄台的情况。藤野回答说很好,在皇军的占领中。本庄繁命令他马上回去,做好准备,随时攻占盘山,然后再占领整个辽西。
万老勺就这样跟着藤野到了田庄台。攻打盘山,谈何容易。藤野深知盘山土匪的厉害,不敢贸然行动。他先放出万老勺这条猎狗,嗅一下路,方知深浅。万老勺,四十七八岁,过去在裴老爷裴师长手下当过文书。万老勺想借着这层关系,拉拢裴老爷,给日本人做事,也算助他一臂之力。
万老勺打扮成商人的模样偷偷来到裴家。在裴家的客厅八仙桌旁,一边坐着裴老爷,稳当地抽着水烟袋。一边坐着万老勺,悠闲自得地喝着茶。但他们眼睛里都藏着心思。长彪坐在旁边,有心无肺的样子。
万老勺把茶碗放在桌子上说,师长。裴老爷放下水烟袋说,万司令,别这么称呼我,好汉不提当年勇啊。万老勺说那好,裴老爷,你我当年共过事,当然,当年你是帅,我只是个兵。裴老爷话中有话,我跟你没法比,你现在可谓是青云直上啊。万老勺冷笑,夸奖了,但是我这个人是闲不住的人,这不,沈阳乱成这样,不能没有政府啊,这不,我们重新建立了政府,维持治安。裴老爷咕噜咕噜抽着水烟袋继续夸他,你是有作为的人嘛。万老勺脸大不知寒碜地说,没办法,为民着想嘛。
裴老爷微闭着双眼没说话。
万老勺继续恬不知耻,裴老爷,你看日本人提倡共荣,形势大好啊,你应该出山,出把力呀。裴老爷不想得罪他,叹着气推脱,哎呀,我老了,力不从心哪。万老勺不肯罢休,您的能力我还是了解的,只要您吱一声,这一片的绺子,谁都得给你面子。裴老爷捋着胡子,板着面孔,不给他一点余地,不行了,我只想颐享天年喽。万老勺用金钱诱惑,正色道,裴老爷,实话跟你说吧,只要你跟我合作,拉队伍,武器装备还有大洋,一律由关东军供给。那时候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裴老爷实在不耐烦了,多谢你的美意了,我老了,走路都扶着墙了。
长彪一听是好事,插嘴,爹,那章啸天都在拉队伍,万司令说得对,那咱也拉呗。
裴老爷心说你这个二百五,他嘴上却说,长彪啊,爹有点坐不住了,你陪万司令坐着。他冲门外喊,老丫头,扶我进屋歇着。
万老勺知道裴老爷是在撵他,他也就不便多待,好在长彪说送送他。万老勺看着长彪想,我不能白来一趟啊,他打起了长彪的主意。长彪把他送到大门口,万老勺就故意问,长彪,盘山县有啥好玩的地方吗?多年不回来,不熟悉了。长彪眼睛一亮,他正愁着没钱去玩呢,他爹把钱看得太紧,就说有啊,我带你去。嘿嘿,万司令,我可没带钱哪。万老勺一拍胸脯说,今天我请客。长彪喜出望外,得意地说,走嘞!咱去西南街双凤堂。
这一天真是双喜临门,项青山从北平回来,黄显生将军派来进步学生纪伟新,协助章啸天的抗日组织更好地开展工作。章啸天非常高兴,正缺少文化人。既然是指导抗日工作的,就叫纪指导吧。项青山带来了北平的精神,张学良将军高度评价了他们的抗日精神,让他们继续发扬这种顽强的战斗精神。
项青山汇报完了。章啸天还在聚精会神地听,项青山没动静了,章啸天意犹未尽地问,没了?项青山说啊,没了。章啸天刨根问底,光口头表扬,就没点……实惠的?
有啊,项青山从腰上抽出战刀,那,还有这个,这个我可不能给大哥,就这一把。盖忠华更着急,瞅项青山在那儿装就生气,别在那儿打马虎眼,走的时候大哥告诉你整点真格的。蔡宝嘎性子更急,行了,快拿出来吧,没看大哥急得光抽烟吗?
项青山实在装不下去,他也是高兴啊。他从衣兜里掏出银票,大哥,我给你们大变元宝。他把银票往桌子上一拍,大哥,这是五万元银票,上锦州领取就行。章啸天握着项青山说,太好了,招兵买马,打鬼子。项青山咧着嘴说,大哥呀,你小点劲。看在银票的分上,给我弄点吃的吧,纪指导也饿了。
章啸天冲门口喊春儿。
外屋传来春儿的应答声,她提着壶,进屋。一边给他们往碗里添水,一边说我爹上河沟捞鱼去了,这就回来,说不定还能捞回河蟹,我给你们倭瓜炖河蟹。果然,四叔正进院子,离老远就喊春儿,快把这鲫鱼瓜子收拾了,还有几个河蟹。
春儿笑着说,怎么样,我去做饭。说着,转身出去。
四叔进屋先端详纪伟新,他一双满是茧子的手握住纪伟新的手说,这就是北平给咱派来的学生官?纪伟新点头,问候四叔好啊!四叔激动地像见到了自己的孩子,眼里闪着泪花,好,好啊!孩子,上这儿来吃苦了。项青山忙递上水碗,四叔,快坐下喝碗水。他们都把四叔当成自己的爹看待,老爷子年轻时就有一身好武功,又是个好庄稼把式,心地又善良。
四叔坐下,拿出烟袋锅,装了袋烟,蔡宝嘎给他点着,说四叔啊,天凉了,水也凉了,你还给我们整鱼。四叔吧唧口烟,这不来客人了吗。说着他站起身,饭好了你们吃着,我去喂喂马。大家都劝他吃了饭再去。老爷子叼着烟袋,说你们吃你们的。人就走出屋了。
章啸天感叹,四叔就这么勤劳,没享过福啊。
饭菜摆上了桌,有倭瓜炖河蟹、小鱼酱、咸菜、高粱米饭。章啸天他们围着桌子吃饭。
饭也堵不住盖忠华的嘴,主要他好奇,他更想知道,项青山去了趟北平,还会有更新奇的事吧?他问,青山,那少帅就没单独给你点啥?拿出来,让俺们看看呗。项青山看他一眼说看啥看?这口气,明显就是有东西看。盖忠华不依不饶,开开眼界呗,咱庄稼人。项青山往嘴里扒拉饭,一副不给看的样子。
章啸天忍不住了,说项青山,看让你去趟北平,牛了。啥宝贝呀?就拿出来看看呗。
项青山放下碗说,司令说话了,我拿出来让你们开开眼界啊。他从里怀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块怀表。
蔡宝嘎和盖忠华瞪大了眼睛伸手抓,项青山抓到手里显摆说,别抢啊,这后面还有少帅的照片呢。
章啸天偷着看了眼,故意不在乎,我当啥好玩意儿呢,不就个怀表吗。项青山眨眨眼睛问,那大哥你有啊?你那块破手表都不走字了,晃荡晃荡能走两格。你看我这个,走得咯哒咯哒地响。他把怀表放到章啸天耳朵上听。章啸天急着显摆,不服他那表咯哒咯哒响,扒拉两口饭说,谁说那块表了,我是说我也有怀表。
他们三个现出怀疑的神色,怀表?你有?
章啸天真受不了他们瞧不起的表情,说那咋的,就他去北平的有,咱沙岭的就没有?他也从里怀兜里掏出一块崭新的怀表,你看你们不相信,你看。
项青山手快,一把就抓过来,妈呀,是真的,他把怀表贴耳朵上,还走呢。章啸天说你废话,新的它不走啊。
这时春儿端了两碗饭进来。
他们光新鲜怀表了,就没理会春儿。
项青山把怀表拿手里前后翻看,嘴里评价,跟他那块做比较,是新的,不比我那块次,哎?后面也有照片,他大惊小怪,呀!这不是大小姐媛婷吗?
春儿往桌子上放碗的手就抖了下,险些把饭弄撒了。
章啸天担心地看着春儿。
项青山兴奋地举着怀表问章啸天,哎,是媛婷送你的?
桌子上的人除了纪伟新继续吃饭,其他人都停止了吃饭。
项青山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笑僵在脸上,看着春儿。
春儿打破了僵局,咧嘴笑着说,那啥,谁不够,我给你们添饭,吃饱喽。
盘山西南街双凤堂,红男绿女,吃酒划拳,不绝于耳。
万老勺和长彪大摇大摆地走进双凤堂,站在客厅里。长彪喊双凤。
花枝招展的双凤拧哒地向长彪走来,嗲声嗲气地说:“哎哟,哥哥,别喊了,妹妹我这不是等你了吗。”说着就往长彪怀里钻。长彪就势搂着双凤说:“凤,我跟你说,这位是万爷。”双凤手里拿着手绢用旗人的方式微微施礼,万爷好!
“哎,好!”万老勺伸手在双凤脸上摸了下,“这姑娘俊,看着还挺高贵。”
长彪说:“那是,旗人,皇家血统,”他问双凤,“唉?哪支哪脉上的来?”
双凤一甩手绢:“唉,不提了,落佩的凤凰不如鸡呀!走走,咱去喝酒去。”
他们三个盘腿坐在炕桌周围喝酒,万老勺和长彪,对面坐着,双凤盘腿坐在炕里,坐在他们俩中间。
双凤举着酒碗带着醉意左一个万爷、右一个哥哥地劝酒,自己也没少喝,一扬脖一酒盅,一扬脖一酒盅。万老勺夸双凤好酒量。双凤自己也夸,那是,哪个旗人不能喝个半斤八两的。她拉过炕上的烟笸箩,拿起有一尺多长的大烟袋,把烟袋伸进一个精致的烟口袋里,装出一烟袋锅金黄的烟叶,然后把玉质的烟嘴叼在嘴里。
长彪划根火柴给她点着。
双凤很悠闲地吸了口,吐出口烟圈。那烟圈就在万老勺眼前飘忽,万老勺醉眼眯迷地盯着双凤的烟嘴说,这烟嘴还是玉的呢。双凤说话从不吃亏,话出口不套出点金银,那不算说话,“那是,是别人送我的,万爷,咋的,您也想送我点啥?”
“赶明儿我给你送个金的。”万老勺说。
双凤撒着娇,看着他手上的金镏子说:“万爷,赶明儿干啥呀?今儿我看就挺好,良宵一刻值千金哪。”
“哈哈,”万老勺用手指点她鼻子,“心眼可真多。好,”他从手上摘下枚金戒指,举到双凤脸前,“你看这个金镏子够不?”
双凤一把抓到手里,麻利地揣进小袄里,“够了,够了,万爷,您出手可真大方,一看就不是凡人。”
万老勺拍着双凤脸,“小玩意儿,还挺会唠的。”他的手伸进桌子底下,抓住了双凤的脚。双凤看着万老勺愣了下,很快恢复了神态。万老勺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继续说着话:“只要你们俩跟着我,保准你俩金山银山花不完。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老北风他刮不了几天了。”
长彪借题发挥,前几天我去了趟沙岭,老北风整得挺邪乎,活捉了日本的大官,抓了凌印青,各绺子都去捧场了,整的挺热闹。万老勺说我就不信,各绺子都去了?长彪寻思会儿,可不,这几个有头有脸的绺子都去了?唉?对,野龙没去。当时我就想,他俩的势力旗鼓相当,不应该不来呀?万老勺问你看好了,他没去?长彪肯定地说没去,我撒摸来地。万老勺心里就有盘数了,说野龙那绺子多大呀,能尿他呀?他从衣兜里摸出五块大洋,边给长彪边说,以后他们有啥事跟我说一声,互通有无嘛。那啥,这五块大洋你先拿着。长彪推辞。万老勺一副不见外的样子,拿着,往下来看双凤,没有钱能行?长彪一抖袖子,把大洋抓在手里。
万老勺继续试探,这回章啸天得了不少武器,就没有啥举动?拿了人家五块大洋,得说全乎了。长彪寻思着说,没听说有啥举动,那点钱那点武器好干啥?他们都是穷棒子,又没有给养,自己养活自己。老凌那事完了,他们各部回各部了,章啸天说了,一粒粮食都不能糟践了,都回各部收集好自己的粮食,这不天冷了吗?各部筹集自己的吃喝去了。万老勺发表看法,要说他们也是个劲啊,背着自己的粮食,骑着自己家的马,自己弄的武器,唉?他就敢跟日本人斗?平常就是农民,就是土匪,集合起来就打仗?这是哪一路子呢?怪不得日本人拿他们头疼,原来是号不准他们的脉呀?万老勺若有所思小声嘀咕,我给他号号这个脉。
双凤插话,万爷,给谁号脉呀?万老勺一脸的奸笑,拉着她的手,给你号脉,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