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墓春没有办法,便寻了石墩儿坐下,抬眼看见恭忍冬也在一脸认真的看着她,顿觉羞愧,一张蜡黄的脸染起变异的红。
“你……”
“诶,我说阿春是吧?”
“嗯……”
“你妈死了,你爸不知所踪,那你以后怎么办?”似乎这种问题也用不着他恭忍冬去担心。
他只是说来讽刺罢了。
“什么怎么办?”池墓春低下头,比痛和痒的是不痛不痒。
触到神经就要感觉紧张,别说一不在乎二不期望。
“哦?”恭忍冬一挑眉,绕到池墓春的身后去看那些几块钱的玩意儿。“我是说你没钱以后的生活怎么过?难道要一直赖着我们家吗?”
他是用赖这个字眼。
“我现在……我现在也没办法。等我长大了能自己挣钱了,我会加倍的还你们的!”幼稚的脸庞上是坚定的神色,池墓春从来都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只是她现在没有这个能力去养活自己罢了。
“啊?是吗?那以后你要是当了白眼狼怎么办?!”恭忍冬冷笑着问池墓春。墓春感到后背一阵发凉,为什么她觉得恭忍冬说的话如此咄咄逼人?
其实……那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罢了。恭忍冬的父亲经常骂他白眼狼,他也便学会这些话了。
“不……不会的。”池墓春很是无奈,她不知道应该怎样来解释自己。
“那你要是怎么办?!”
“我说了我不会!!”池墓春眼眶有些泛红了,她不想和恭忍冬争辩这个问题,可是他却偏偏逮着不放。
“谁说你不会?!你肯定会!”恭忍冬握紧了双拳,一点儿也不饶人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阎罗王。
墓春一双大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恭忍冬,恭忍冬被盯的不耐烦,怒骂道:“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想抢钱?也难怪,穷鬼当然要抢钱咯~”他单手扶额,语气里尽是不屑与嘲讽的味道。
池墓春记得恭忍冬不是这样的啊,他说话怎这般的伤人?
“呵,是啊。我是穷鬼!你很有钱!你有钱的不得了!不过恭忍冬我告诉你!你是村长的孙子,你叫他爷爷,而我不同,我叫他伯伯,再怎么说,你也得叫我一声姨。而且你今年都十二岁了,我才八岁,你没听说过尊老爱幼吗?这两样都被我占了,你还好意思骂我白眼狼?!大逆不道!小心你遭雷劈!”池墓春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和人这般争吵过,只是因为这次实在憋屈,才会忍不住反驳。
“你放屁!你滚!”恭忍冬听了这话一下子就暴怒了,抬手就打了池墓春后背一掌:“我才没你这种姨呢!穷鬼!死穷鬼!脏兮兮丑不拉几的离我远点儿!滚!”恭忍冬忍不住咆哮,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一边骂还一边推池墓春。池墓春一个重心不稳便被恭忍冬推,倒在地,顿感委屈。憋了那么久的眼泪就像洪水决堤一样一下子喷涌而出。
像狗的狂吠,声嘶力竭的嚣张。
那一刻,墓春似乎是要把所有的委屈一股脑儿的哭出来。
委屈呢……一个人照顾重病的母亲,一个人走几十里的路卖白菜挣钱。还要看别人的脸色母亲死了还欠了一大堆的债,家里的猪还没有喂,鸡鸭鹅也还没有赶出去放养,她也累,她也苦。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出生来便是如此,但是她从来没有抱怨过。凭什么?!凭什么恭忍冬一来就什么都改变了?!
池墓春也不甘示弱,一咕噜就从地上爬起来,提脚便给了恭忍冬一腿,恭忍冬被直接踢到在地上,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脸朝下了,蹭了一脸的灰。
恭忍冬顿觉火气蹭蹭蹭的往上飙,二话不说,冲过来便和池墓春扭打在了一起,又挠又踢,che着头发,拉着衣服谁也不让谁。
旁边很快就有了好几个看热闹的,路人甲乙丙丁大概是觉得这个两个人是兄妹,此刻也只是闹别扭而已,等父母来解决就好啦,于是谁也没上去劝架,专心致志的看着他们的热闹。
电影院票价太贵,去不起电影院,难道还不可以看这免费的武打片么?
可是两个人也并没有打多久。
孩子打架都是不分轻重的,只顾着发泄自己心中的不快,哪里回去想有没有伤害到对方?
恭忍冬比池墓春整整大了四岁,当然力气也是池墓春的好几倍。一个瘦弱的丫头片子哪里斗得过恭忍冬,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的时间,池墓春的鼻血就不顾阻挡哗哗的流了下来。
她也不打了,低垂着还在发,抖的双手,颓然坐在地上。脑袋一片空白。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里生长着,嗯,有一丝悲凉无助的感觉。如果妈妈还在的话,她哪里会挨这顿打?
池墓春没有说话,就这样呆愣的坐在地上,双眼空洞无神,没有焦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路人看着没趣也就散了。
然后便是她无声的哭泣,委屈的就好像吃了一大堆的黄莲,有苦也说不出来。
可是刚过不久,耳边便响起了那熟悉的声音。
“阿春嘞!你咋坐在地上!给是感冒了又得花钱嘞!赶紧起来!”
池墓春一下子回过神来,赶紧擦了一把鼻涕眼泪,感觉自己的鼻梁还在撞击似的痛,眼眶就又红了。
她想起了一些话,有人说,野孩子是没有人爱的。
从前,池墓春没有爸,算是半个野孩子。现在没爸也没有了妈,就只能是个任人欺负任人摆布的野孩子了。
池墓春刚想说恭忍冬打她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听见恭禹洋慌里慌张的声音:“诶诶!阿春呐!阿春呐!忍冬这娃呢?!刚才不还在这里吗!人呢!”
恭禹洋的声音像是在质问,声音大的像是在打雷。
池墓春一惊,看了看自己花衣袖上的血迹,最终忍住了心中想说的话。
她……毕竟只是个外人。
“我……我也不知道……”明明恭忍冬刚才还在她的身后,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池墓春脸上满是愧疚之色。
“啊!惨了惨了!阿春啊!我走之前不是让你们俩好好待在这里等我回来的吗!怎么这么不懂事啊!忍冬这孩子从来没来过这里啊!阿春呐,忍冬这孩子要是丢了我咋和他爸交代啊?!你说说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帮忙看着点儿!”
池墓春看着村长脸上的焦急,嘴里责备的口气。嗯,所有的一切像极了一把刀子,刀口很锋利,就这样一刀一刀的刻在她脆弱不堪的心脏上,鲜.血淋漓,魂断天涯。
是啊,她怎么不帮忙看着点儿?要是她不反驳,任恭忍冬在那儿说,他要是说累了没人搭理他不还是没事儿吗?为什么她要为自己出这口气逞这个风头?现在好了,如果恭忍冬真要是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给丢了,那么她就是难辞其咎的千古罪人!
要她以后还怎么安稳做人?!
一想到这里之前那所有的委屈通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池墓春无尽的愧疚和担忧。
可八岁的池墓春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她并没有错啊,难道从头到尾不是恭忍冬的任性而酿造的么?那么从始至终为什么没有一个人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是啊,为什么?
“村长伯伯!是阿春错了!是阿春没有看好忍冬!阿春这就去找!这就去找!”再重重擦了一把眼泪,说着池墓春就准备离开。
“阿春嘞!你给我待在这里!”恭禹洋一把拉住了池墓春,有些生气的说道:“你个丫头能找什么找?!给我好好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就给我在这里等着!好好等着!我没有回来之前,哪里都不允许去!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池墓春的眼里全是畏惧之色,她从来没有见过村长伯伯如此凶神恶煞严厉的模样,除了害怕还是害怕。
恭禹洋见池墓春安静下来了,便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池墓春:“阿春嘞,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忍冬。”
池墓春尽量表现出一副乖巧的模样,狠狠的点了点头。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水饺,嘴角泛起一个冷冽的笑,街头人来人往,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少年的心就此改变。
那是虾肉水饺,很小的时候,和爸爸妈妈在城里吃过一次,仅此一次。
那真是让人怀念的味道。
其实就是在那一刻,已经在池墓春幼小的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那种子在后来的日子里慢慢的生.根发芽,有时候会被池墓春给掐断,然后又重新发芽,就那样断断续续生长,直到最后成为苍天大树。
挂念一辈子,仇恨一辈子。
时间更晚了,冷风撩.起池墓春的发,她被冻得直发。抖,手里的水饺从
热变凉,像她的心一样。
她饿了,可是她忍住一个虾肉水饺都没有吃。
她想起爸爸妈妈的那些承诺,她还没有成年,还没有像村里的大哥哥大姐姐那样有自己的首饰,能够叫爸爸妈妈为阿爸阿妈,什么都没有……听起来好讽刺,这些承诺啊,像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