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人与羊有着莫大的关系。
远古相传:羌人是放牧羊的民族。他们赶着羊,从黄河、洮河走到汾河,走到岷江;从炎帝走到夏禹,走到商汤,走到今天;从杳杳蛮荒走进甲骨文,又从甲骨文走进高科技信息化。
一路烟尘滚滚,一路血汗淋漓,一路荡气回肠。
他们给羊以欢畅:山上草江中水原上怡情;羊给他们以胜利:项上挂羊毛,与戈基人交战,愈战愈勇,终获全胜。
他们倚着羊唱“萨朗”,枕着羊入梦乡。
羊,成了羌人最诚挚的朋友;羊,永久地融入了羌人的生活。
融入房屋的装潢,融入家具的图案,融入服装的刺绣点缀,融入茶余饭后的聊天,融入山前山后的情歌对唱,融入悠悠羌笛的横吹中。
羌人甚至将羊化入自己民族的称谓:“羌”这一汉字的书写,与“羊”何其相似?
羊在众生中,以温厚和蔼善良坚韧顽强勇敢著称。山岭陡峭,人莫能行而羊能行;冰天雪地,兽莫能耐而羊能耐;面对纷扰尘世,连狗连猫连鸡连虫蚁都欲挤身于内,以期濡染一些金粉浮华,而唯独羊,却依然不争不妒,自愿在山间独守那一份寂然与恬淡。
人们熟知羊与狼与牛的故事:羊大度地将一河清清的甜水让给贪婪残忍的狼;狼掉在陷阱中,羊却想法去救它;被激怒的老羊用尖尖的羊角狠狠地顶死了一头疯狂的狼;为抗强暴,羊与牛结为生死兄弟。咀嚼着这些故事,思索着羊温厚善良而不懦弱,顽强勇敢而不蛮横,危难时刻能深明大义,不由人不想起与羊有着诸多相似的羌人。
羌人原本有文字的。始祖发明创造羌文字时,将它刻在了树干上,凡长住过往的羌人,见树即见文,见文即思意,于是,一个民族固有的伦理道德、史料文献、情感心声便伴着树的成长而愈见宏大深邃,一个民族博大精深的内涵也便在羌山处处彰显。
然而,嗜好、爱吃草嚼树皮的羊却在吃光了地上草的同时,啃吃了刻有文字的树皮。当人们发现并欲施救,为时已晚,山上道旁的树,都已赤裸裸无皮无字了。
于是,羌山的树,大多是光溜溜的树干;
于是,羌人便永久地失去了文字。
羌人无奈,当羊死了,便剥其皮绷制成羊皮鼓,羌人希望从羊皮鼓中敲出一些早已化为粪土的树皮文字。然而,山上山下,白天晚上,千百年了,羌人最终没能从羊皮鼓中敲击出一个文字。
但羌人从羊皮鼓中敲击出了一种独特的文化,敲击出了一种豪情万丈的欢乐,敲击出了大山般昂然大江般坦荡的精神,敲击出了与藏汉回蒙等各民族的无疆和谐,敲击出了与羊及万类生灵的水乳交融。
翻开厚厚的典籍,随处可见羌人与汉人携手共进的故事,诸葛孔明给刘备定的基本国策中,十分重要的一条就是与西羌等少数民族联合,共同建设发展蜀汉王朝;唐僖宗在大敌当前的时候,三番五次得益于沙陀国的羌人援助;羌人曾多次与汉藏回蒙等各兄弟民族,并肩作战,抵消了中华民族的内忧外患;多次用血与灵魂书写了中华民族历史上的文明。
2008年5月12日,是震惊世界的日子,是中华民族永世难忘的日子,大地震从羌山爆发,淹没了羌人的几座城市,摧毁了羌人的若干村寨,扼杀了数万羌人的性命,进入羌山,随处可见一座座如被刀斧削去似地山。可是,地震并没有让这支顽强的民族屈服,在全国各民族同胞的关心和支持下,他们站起来了。阿坝州副州长、茂县县委书记尼玛木,一个黑瘦而精干的羌族汉子说:我们羌族是经得起考验,是能够挺直腰板,是顶天立地的一个民族。是的,羌人有着羊一样的顽强和坚韧。
时过两年,笔者应邀来到羌人集聚的茂县,观赏羌人盛大的“瓦尔俄足”节,我看到了这点。舞台上,男男女女高歌劲舞,表现着栽种收割狩猎和婚嫁生育;街道上满脸沟壑的老人,稚气未脱的小孩,他们经营学习劳作,无一不显现出面对劳动面对生活的欢乐和自信。
“我们羌山实在美啊!”一位姓杨的羌族老人深情地说。看着他黝黑、饱经沧桑的脸,握着他粗糙而强劲的手,听着他浓得如同九顶山雾的语音,笔者没有理由不相信:羌人,曾经创造了伟大厚重的历史,羌人,必将创造光辉灿烂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