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距离三保出海才刚刚过去半个多月,陆续就有一些中亚国家的使臣抵达南京。七月二十日辰时整,朱棣身穿皮弁服,头戴通天冠,升座奉天殿,以最隆重的国礼诏见各国来使。
马去按照名册上的顺序朗声宣读觐见使臣所代表的国家名称。
当念到日本国的时候,朱棣微微皱了下眉头,盯着跪在下面一身黑色和服打扮的武士模样的使臣,很有深意的问,“你们的兵器生意可还好?”
日本使臣并没有听出朱棣话里的深意,用不娴熟的汉语恭敬回答,“启禀大明国皇帝陛下,因为有了您的特别恩典,臣等的生意一向很好。谢大明国皇帝陛下关心!臣等感激不尽!”
“既然心怀感恩,那就好好整治一下你们的倭寇!”这才是朱棣此次谈话的重点。朱棣话锋一转,威严的吩咐日本使臣,“替朕转告日本国王,如果他有心无力,朕很乐于出手。”
日本使臣听出了朱棣话中威胁的语气,害怕的连连磕头。“皇帝陛下息怒!您的旨意臣等铭记在心,一定全部转达给我们的将军。”
朱棣思忖片刻,威严的吩咐,“退下吧!”
“谢皇帝陛下!臣等告退!”
下了早朝,朱棣带着解缙回了乾清宫。用午膳的时候,朱棣好奇的问解缙,“日本国使臣所说的将军和日本国王是什么关系?”
解缙被问住了,尴尬的看着朱棣小声回答,“回皇上,日本国使臣的汉语咬字不清,所以臣听的一头雾水。据臣猜测,日本的将军该是和臣类似的官职,专门负责向日本国王出谋划策的。”
站在一旁伺候的小西听了解缙的话差点儿没笑出声,赶紧转过身去。这个细节被朱棣看了个满眼,朱棣没再追问,不动声色的继续吃饭。
解缙见朱棣沉默不语,猜不透朱棣对自己的回答是否满意,再加上近期因为《文献大成》编纂不利而被朱棣有意疏远,内心变得忐忑不安,竟失手掉落了一根筷子。解缙害怕的跪在地上连连求饶,“皇上赎罪!臣一时失手。”
朱棣看了看解缙,语气缓和的说,“爱卿,快起来吧!不过是根筷子。”
解缙谢了恩,爬起来,重新欠身坐在凳子上。
小西拿来一副新的红木筷子微笑着双手递上,“谢大人,您请用这个。”
解缙接过筷子致谢后继续战战兢兢的吃饭。
午膳后,解缙谢恩告退。朱棣吩咐小西在东暖阁伺候自己看书。
朱棣才坐进椅子就轻声说,“讲讲吧!”
小西猜到朱棣所指,笑着走进书案,故弄玄虚的小声逗朱棣,“都说知识无价。我怎么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好事?”
朱棣从袍袖里拿出一个三寸来长刻有精致云纹的木质盒子,冷着脸拍在小西的手里。“呐!这个够了吧?”
小西高兴的接过来,好奇的问,“盒子不错,是什么材质的?”
“紫檀。皇家御.用的!”
小西对盒子爱不释手,笑着致谢。“盒子我很喜欢!”
朱棣被小西的话逗笑了,轻声提醒,“朕要送的是盒子里的东西!”
“这样啊!”小西恍然大悟,好奇的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点翠三股珍珠步摇,仔细的看着。
“朕画的图样,今天才做好。原来是想等你生辰的时候再送你的。”
小西微笑着重新放回盒子里,扣好盖子。
“不喜欢?”朱棣已经猜到了小西拒绝的理由。
小西摇摇头,“喜欢的不得了!”小西把盒子放回朱棣面前,轻声解释,“按照礼制,后宫只有皇后和皇贵妃才能使用点翠和珍珠的饰物。奴婢不能逾越……”不等小西说完话,朱棣就要收回盒子。小西着急的伸手阻止,凑近朱棣耳语,“这是你为我设计的,也不能送给别人!”
朱棣佯装不解的问小西,“依你之见,朕该如何处置这枚步摇呢?”
“替我好好保管。想我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小西笑着回答。
“难道我们还会分离?”朱棣紧张的问小西。
“你带兵出征或者出宫巡视防务的时候,难不成每次都带着我?”小西回答的很自然。
“朕还会带兵出征?”朱棣抓住了小西话里的重点。
“这个嘛……”小西一时语塞,想不到合适的借口转头不敢看朱棣的眼睛。
朱棣伸手扳过小西,认真的正视她的双眼,“朕要听实话!”
“元朝残部是大患,以你的风格肯定不会放任不管的。”小西的话似乎文不对题。
朱棣把小西紧紧抱住,由衷的感慨,“你这丫头,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因为我是你的家人!”小西语焉不详的试图岔开话题。
朱棣把小西拉着坐在自己的腿上,好奇的问,“午膳的时候,你为什么会笑?”
小西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笑出了声。“将军和日本国王本来就是一个人,准确的称呼是幕府将军。”小西认真的解释,“名义上天皇是日本的最高统治者,但近三百年来,幕府将军才是实际发号施令的人,他们采用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方式来统治国家。现任的幕府将军是室町幕府的足利义持将军。他的父亲足利义满将军在日本国赫赫有名,因为足利义满将军打败了日本南部的镰仓幕府,结束了长达六十多年的南北对峙的局面。”小西的解释简洁、清晰。“我非常推崇同时代的一休禅师,所以才会对日本的政治有些了解。”小西猜到朱棣的疑惑,大大方方的开始扯谎。心里想着,‘幸亏初中的时候因为喜欢看《聪明的一休》,曾经研究过足利义满时代。’
“这位禅师备受你的推崇的原因是什么呢?”小西讲的有意思,朱棣的态度像是在听故事。
“这位高僧是天皇的儿子,俗家名字叫千菊丸。因为他的母亲是南部镰仓幕府将军的女儿,一休禅师才一出世,足利义满就逼.迫他的父亲后小松天皇,把他和他的母亲一起逐出宫廷,并下令一休禅师从小就在日本京都的安国寺出家,以免有后代。一休禅师从未受过皇子的待遇,也从未以皇子自居。他的父皇在位期间曾多次诏他入宫觐见。
后人对一休禅师的评价褒贬不一,总而言之他既是体恤民生疾苦的圣徒,又是个直面情.欲的狂徒,他甚至还曾给心爱的姑娘写过多首情意绵绵的情诗。”小西说到这里,很有深意的盯着朱棣。
“朕记住了!”朱棣伸手刮了下小西的鼻子。
“记住什么了?”小西佯装不懂的反问朱棣。
朱棣笑着故意答错,“直面情.欲。”
小西噘着嘴就要起身,却被朱棣一把拉住,轻声哄劝,“朕答应你!一定给你写情意绵绵的情诗!”
“这还差不多!”小西满意的笑了,捋着朱棣的胡子坏坏的说,“你要是忘了,我就把你的胡子一根根的都拔下来!”
朱棣伸手护着胡子,凑近小西耳语,“这丫头真是被朕宠坏了!”
小西松了手,默默的把头靠在朱棣的肩上。暖阁里忽然安静了下来,此情此景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小西因为患得患失而忽然害怕起来,伸手紧紧的搂住朱棣健硕的腰身,默默的想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