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日,她便躲在寒幽林内养伤。
养伤的日子过得飞快,她抱着他睡觉,无聊时逗他玩耍,小汤圆总是冷着脸,她总喜欢逗他笑,小孩自然是多笑笑才可爱嘛。
“小汤圆小汤圆,我咬你一口好不好!”
汤圆不理她。
“小汤团小汤圆,为什么你总是不说话呢,来来来,给爷笑一个!”
汤圆继续不理她。
“小汤团……你不理我,我,我就哭哟,我真的会哭哟!”叶欢嘟嘴,作势去揉眼。
“……别哭。”
每每日上竿头时,她便蜷缩在山洞口的大树下,帮小汤圆理毛发,揉着他的脑袋,帮他的银发绾成一个圆乎乎的发髻,然后又被他愤怒得解开。她大笑,他无奈;又或是帮小汤圆抓鸡,久而久之,山后的那群野鸡远远看到叶欢身影便瞬间就逃了个干净,哪里还给她抓鸡的机会。汤圆见叶欢次次空手而归,总是一边取笑他一边高昂着脑袋亲自出马。
就这般打打闹闹,不知不觉之间,时间竟已过去了将近十日。
只是呆的越久,她心中的不安感就越强烈,尽管她不想去理会,奈何那种感觉一直萦绕在她心间,逼得她喘不过气。
又是一日黄昏时,大地再次被黑夜所笼罩。汤圆正在身旁忙着准备晚餐,叶欢坐在树底下,看着他,欲言又止。
很快,烧鸡的香味飘了出来,叶欢看着汤圆专注的神情,动了动唇角,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一直等到汤圆胖乎乎的爪子握着一只泛着金黄色泽的鸡腿给她时,她才嗫嗫着道:“汤圆……”
汤圆眯眼,斜睨她,等着她接下去说。
叶欢一咬牙,一跺脚,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小汤圆儿,我要走了……”她要走了,回去看看离奇出逃的丞相之女,被世人谣传成了什么模样,去看看那个丞相府,又变成了什么模样。尽管她不愿意离开这处世外桃源,可她如今变作了另一个人,她,她至少需对付清雪负责。
只是,她真的好舍不得他。舍不得他胖胖的掌心,软软的小身板,胖乎乎的脸蛋,一头坠地的银发,还有那两只可爱得小粉尖耳朵,和身后又大又厚实的长尾巴。
汤圆面无表情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小汤圆,我要回去了,我必须要去斐国一趟,办些事情……这一走,就算,可能,会被坏人欺负,会无依无靠,更有可能会一个人默默得孤单死去……尽管我舍不得你,可我不想你参与进来,参与到我的人生里,跟着我遭罪……”叶欢的声音越来越轻。
“小汤圆儿,你是我生命中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呢……”叶欢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佯装笑意,“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对我这么好的人,只有你一个哦。”
曾经的她不过是众人眼中的女汉子,师傅师兄弟们全都将她当做男人看,哪里还会来照顾她……所以能遇到这么好的汤圆已经是很幸福了呢,尽管他只是一个小孩,尽管只有短短的十天。可这十日的温暖,真的很美好呢。
“说完了?”汤圆眸中闪过一道波澜。
叶欢眨眨眼,愣愣点点头:“说完了……”
汤圆继续伸出手,作势把鸡腿递给她:“吃。”
叶欢:“……”——难道这么煽情这么伤感的离别,他的反应就是——吃?
难道这几日的朝夕相处对他而言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吗!
叶欢瞬间食欲全无,自嘲笑了笑:“罢了,我这就走,这几日,打扰了……”
她站起身,朝着黑暗的远处慢慢走去,背影在惨淡的月色下显得分外孤寂。
徒留汤圆举着鸡腿的手,依旧突兀得停留在人去影空的空气里。他侧头,看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
今夜的夜色分外冷清,或许这种天气,正适合分离也未可知,阴沉沉得衬得叶欢的心情糟糕急了。
夜色下的森林愈加阴森,叶欢伸手抱着自己的胳膊,慢慢走出了森林,想起方才汤圆的反应,不禁愈加心烦意乱。可哪曾想,才刚走出森林不久,便听见身边响起一阵兴奋得男子声音,透着猥琐:“找到了!找到丞相千金了!”
叶欢一愣,刷得抬头看着声音发源处,不过转瞬之间,她的周围竟瞬间亮起了点点火光,生生刺得她眼睛一疼!耳边的嘈杂声越来越响,转瞬之间,她再次成为了众矢之的!
“抓住她,王爷重重有赏!”不远处的人群,各个身穿便服,或青年或壮汉,尽管长相各不相同,可眼中的贪欲却是一模一样。
一道恶俗的男子声音响起,举着火把的众人们瞬间冲她而来,各个都伸出手去抓她。
叶欢转身撒腿就逃,可又哪里逃得掉,一只粗糙的手一下子就从背后抓住了她,力道重的出奇。
“哈哈,我抓到了,我抓到了!!”一道粗矿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来,直炸得她耳膜一阵刺痛。
叶欢来不及说什么,双手就被紧紧扼住,被粗厚的麻绳给捆绑了起来。
——早知道不出来了!
此时叶欢心中颇生气,看着荒芜的夜色叫苦不迭。
“我这就去禀告王爷,天宇第一美人抓住了,迟王爷必定会重重有赏!”
叶欢晴天一个霹雳,——迟王爷?就是那个喜欢玩弄人的迟王爷?
犹记原文中,付清雪被六王爷云楚肆隐凌辱之后就落入了邻国王爷千岁临的手中,然后在千岁临对付清雪凌虐的过程里发现她已不是完璧之身之后,对其使用各种折磨手段,生生让她去了半条命!
……所以她才刚出了结界,命运就这般迫不及待得要将她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麽?
叶欢的胳膊被那群下作男子握得紧紧的,根本就没有给她丝毫反攻的机会,她只能铁青着脸,任由他们拽着她,一路磕磕碰碰得走在夜路上。
不知为何,叶欢的眼前突然又浮现出汤圆的眼睛来,好似知悉一切的眼神,虽冷,却让她分外安心。
只是,呵,他不过是只三四岁的小妖狐,她又怎么能将希望放在他身上,那般可爱的他,应该无忧无虑得在森林中度过一生才对,又怎么能进入到这个肮脏的世界里呢。
叶欢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意,心中升起几番苦涩之味。
那一群人紧紧捆着她,嘴中脏言秽语不断,叶欢越加感到自己的前路一片荆棘,她究竟应该怎么躲过千岁临?
之前和六王爷云楚的交手就险些让她去了命,若不是偶然遇到了汤圆,她还不定会是什么凄惨下场!
叶欢越分析自己的处境,越觉得自己毫无胜算,心头也更加烦躁起来。
眼前的夜色愈加深沉了,空中的点点零星在空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一轮浅淡的弯月毫无生气得挂在远方空中,暗沉之极。
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叶欢被紧握在对方手中的胳膊早已疼痛不忍,脚底碰到了大石头亦被踉跄了好几下,若不是因为自己的胳膊对抓在对方手中,只怕得摔上好几跤。
又走了一段路程,身后人中发出一声兴奋大呼:“枫泾别院到了,快,快带她进去!”
叶欢心中一惊,抬眸看去,才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豪华院落,漂亮高大的院门上悬挂着两盏漂亮的红色灯笼,在风中轻轻飘荡,透着几分阴森之气。
“带她进去,快!”身后人更兴奋了,紧紧抓着离欢大跨步就冲里面而去,叶欢僵硬着身子,任由他们推搡着,好不狼狈。
走到门口,其中一人伸手重重敲了敲门,敲门声在暗夜中分外清脆。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来,露出其中一中年管家,贼眉鼠眼得盯着王三儿上上下下打量,在看到叶欢时,那绿豆眼中瞬间爆出一阵惊艳,只是在看清叶欢被捆绑住的双手时,瞬间怒斥道:“快快快,把绳子解开,否则让王爷看到,十个脑袋也不够你们陪的!”
那几个下属弓着腰急急应着是,一边帮叶欢解开了绳索。也不等她好好揉揉被抓得泛疼的胳膊,又见于管事恭敬得冲她弯着腰,嘴中朗声道:“夫人,不是奴才说道,只是您着实消失了太久,可让王爷好生挂念……快些去见王爷吧,莫要再耽搁了!”
叶欢一愣,实在是想不通了,忍不住开口提醒道:“我嫁的是当朝云楚六王爷,这别院中的不是千岁临么,你怎让我堂堂六皇妃去服侍别的男子!”
哪知这于管事闻言,浑浊的眼中泛起了道道冷意,腰也停直了,冷冷回道:“夫人有所不知,因您在出阁当日莫名消失,六王爷早已一纸休书将您休了,若不是我家王爷宅心仁厚怜悯你,将你要了当做侍妾,否则你这堂堂丞相千金早已沦作全国笑柄,任人耻笑了去。”
——付清雪竟然,被云楚给休了?然后又这般恰好得被千岁临给要了去,成为了他的姬妾?这番话宛若一道粗棍,将叶欢敲击得晕头转向!
“恕属下直言,既然夫人是姬妾,就该有个姬妾的模样,夫人您又怎能直呼我家王爷的名讳,此乃大不敬,要不得,要不得,有些习惯,还请夫人还是快些改改吧。”于管事继续说教,且越说越起劲。
“明明是他多管闲事!我被六王爷休了,同他又有何干!”叶欢有些激动,语气带上了敌意。
于管事脸色都变了:“你,你,你竟敢对王爷大不敬……”
“无妨,让她闹。”正当此时,一声暧昧不明的声音,猝不及防从身后响起。
“王爷,奴才该死,吵着您了,求王爷责罚!”于管事分外自责,刷的一下就冲他跪了下去。
叶欢浑身血液都已僵硬,不敢转头看他,若是她记得没错,这千岁临是邻国玉华国的王爷,这文中最残暴诡异的一位,做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一切只凭自己的脾性。
“本王的小姬妾,终于回府了。”千岁临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
叶欢僵着身子侧头看去,终于看清了千岁临的容貌,果然长得一派阴沉,五官深邃,一撮乱发微微凌乱,剑眉薄唇,此乃凶相,一瞧便是寡情之人。
瞧见叶欢在打量自己,千岁临嘴角微微升起,半眯眼,冷然道:“既然你已回来,便要守本王的规矩,否则,本王自有一千种手段,让你生不如死。”
“这几日你去了哪,做了什么,和谁做,本王一概不想知道。”千岁临一脸沉色,走到她身边,将她禁锢在自己胸前,继续说,“不要试图惹怒我。”
他嘴中喝出的气体尽数喷洒在了叶欢的脖颈间,让叶欢一阵发寒,——恶心,太恶心了!
叶欢的身体不由自主得颤了颤,千岁临见状,还以为她确实是害怕了他,面上笑得多了几分得色,二话不说伸手就圈紧了叶欢的腰际,将她直接横抱而起,转身朝着院落深处而去。
叶欢想了想,干脆一咬牙,故作羞涩得冲他抛去一个媚眼,嗲着嗓子道:“王爷,讨厌啦,奴家在荒郊野岭度过了这么多日,身子好乏呢,能否先让奴家好生歇息一晚,待奴家精神恢复了,再慢慢得伺候……不好麽?”
语毕,叶欢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若不是她毅力坚定,她必定早就吐上了七八九十回了,看来发嗲装魅果真不是她所擅长的,还是打拳才更适合她……
千岁临对叶欢的突然转变显然也觉得分外意外,他微微错愕得看着她,而后才反应过来,干净利落得甩出两个字:“不行!”
叶欢怒不可扼,她都这样装嗲扮乖了,他还不放过她,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千岁临继续大跨步得冲里而去,叶欢心急如焚,不知道究竟该怎么阻止他,千岁临的武功及高,想要跟他单挑显然无异于以卵击石,可让她安安分分献出身子也是不可能的!
面对这种危急情况,看来,只有一种方式能阻止了!
叶欢默默得做好准备,准备豁出去一次。
很快,千岁临便踏进了自己的卧室内。
他的房间很大,摆设也简单,却全是上等的红木,雕刻着精致的花纹。一张大床被布置得很精致,非常宽大。
千岁临将她缓缓放在床上,随即二话不说就欺身上了来。
“别嘛……”叶欢嘟着唇,发出了一声分外诡异的颤音。
千岁临压在她身上,冷眼看着她,一语不发。
“奴家想如厕!”叶欢嗲着声音柔声说。
千岁临的脸色一凛,伸手狠狠握紧叶欢下颚,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你又耍什么花样!”
叶欢颇无辜得耸耸肩:“我只不过想如厕。”
“憋着!”千岁临冷然下令。
叶欢冷哼:“你让我憋我就憋,那我不是很丢脸。”
千岁临一下狠狠甩开她的下巴:“别试图挑战我的耐性!”
“看来王爷耐心不佳呢……”叶欢挑眉一笑,愈加挑衅。
叶欢这般态度果真成功激怒了他,千岁临瞬间被寒气笼罩,竟狠狠将她甩下了床,叶欢的身体瞬间飞了出去,猛撞在了放中间的桌子上。
铺天盖地的耻辱感向叶欢袭来,急红了她的眼。她双手紧紧握成拳,伸手拿起桌子上滚烫的茶壶就冲着千岁临抛掷了过去,千岁临快速避开,可茶壶坠地裂开后喷薄而出的热水,还是溅了他半身。
千岁临不敢置信得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被热水灼到的衣衫,瞬间勃然大怒:“你这个野妇!”
语毕上前,伸手狠狠得甩给了她一个重重的巴掌。
瞬间,喉间一股腥甜猛地窜出了她的唇畔,血腥之气片刻之间布满了整个鼻腔,头晕脑胀。
她甩了甩头,嘴角倔强得升起一个放肆的笑意,倔强道:“不过是被热水烫了一烫,王爷这般激动做什么。”
千岁临不敢置信得看着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一大片被热水砸湿的衣襟,王孙贵胄的尊严被辱,眼中竟是杀气毕现:“该死的野妇!信不信我杀了你!”
叶欢心中一紧,可面上却不让半分:“信,我自然信,堂堂玉华国王爷,要杀一个姬妾一向易如反掌。”
千岁临捏紧了拳头,许久才从嘴中吐出了两个字:“疯子……”
胸口的紊乱让叶欢眼前再次一阵晕眩,看来方才自己确实惹怒了他,毕竟是一个王爷,被一个姬妾所伤,传出去定会颜面无存。
没办法,要想打败一名不要脸的对手,最好的作法就是比他还要不要脸,不但要做到不要脸,还得做到不要命!
刚刚千岁临那一巴掌显然是动了内力的,否则她此时不会感到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王爷,您还来麽?您若是还有性致,我不介意再扔你一次。”叶欢嘴角的血液鲜红,带着几分触目惊心,越衬得她容貌妖冶。——可惜,美貌这种东西,可以有,但不宜太多,万物皆是过犹不及,过了,便不是福,而是祸了。
千岁临阴沉得眯起眼来,一声怒喝:“来人!”
房门刷得一下被打开了,走进了一个卑躬屈膝的阉人来,恭恭敬敬得站在千岁临的身后,应道:“在!”
“把她清洗干净。”千岁临的声音分外清晰得传进叶欢的耳朵。
叶欢不敢置信得看着他,——疯子!这才是真的疯子!
此时的她头发凌乱,脸庞浮肿,这样狼狈的她,竟然还能让他提起兴趣?
那阉人应了声是,手一挥,门外立刻就上来了两个丫鬟,将叶欢紧紧得禁锢在手里,作势就要推着她往外而去。
“不!我不去!我不去!!”叶欢好似疯了一般大声反抗着,头发早已变得凌乱不堪,声音尖锐极,在沉沉的夜色里显得这般骇人听闻,“千岁临!你才是疯子!大疯子——”
千岁临看着她,眼中满满的全是鄙夷。他蹲下身子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叶欢,猛然伸手一把抓起她的头发,狠狠得向外拽去,面上的煞气毕现,好似手中的长发不是叶欢的,而是一只畜生的:“本王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止!”
头发被尽数拔起的痛意让叶欢又是一阵足以刺痛任意人耳膜的锐叫,:“千岁临我杀了你!”
她发了疯一般得挣脱那两名困住自己的侍女的手臂,手脚并用得对着千岁临拼尽全力得手打脚踢,奈何她之前受了千岁临的一巴掌,受了内伤,早已没了力气,这点攻击千岁临哪里会放在眼中。
千岁临干脆一手禁锢住她的双手,一手扯她的头发,一路拖向了院外,又将她狠狠甩开。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阴鸷的眼神透着残忍的笑意,一字一句道:“本王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的疯子……”
可此话音未落下,就听院内高树上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与口吻:“我倒也想见识见识。”
千岁临瞬间提起警惕,一声怒喝:“谁?”
黑暗之中,一道身着大红男衣的小身影慢慢地从高树树干飞至地上,黑色的长发随着气流慢慢飘起,手中握有一刀,反射出凌凌光线。月色笼罩下,衬得他周遭朦胧,好似有仙气环绕。再看那双眸狭长,好似蒙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霜,粉雕玉琢的脸上面无表情,而那眼底,分明暗藏汹涌波涛。
千岁临一声嗤笑,双手放置背后,眯着眼看着他:“本王还道是谁,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奶娃。”
“哦?是麽。”汤圆眯了眯眼,眼中双瞳在眨眼间变作了金色,却很快就又恢复为黑色,分明是三四岁孩童的模样,可他的脸色越来越寒若冰,双眼定定得望着千岁临,一步一步得朝他而去,那双眼中……早已杀气蔓延。
千岁临握紧双拳,早已做好备战的准备,可刹那之间,只见眼前小男子的身形一闪,竟凭白消失在了他面前!
这样的速度……千岁临大骇,飞起身来在院内张望,不过瞬间,他只觉耳侧传来一阵寒意,下意识侧头看去,却见那小男子手执妖刀,刀身已划过他的脖颈右侧。
月色下,汤圆笑着天真,当真无辜。可他刀上沾染的血,却一滴一滴,慢慢滴落在地,最后渗入泥土,消失不见。
叶欢匍匐在地,看着汤圆目瞪口呆。她从来不知道,那个不爱说话,日日冷淡着模样,可依旧会将她照顾得很好的小狐狸,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汤圆也不顾叶欢是何反应,将手中妖刀递给她,目光依旧冷静,面无表情得下着命令:“将刀架着他,闯出院去。”
她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接过那刀,可哪曾想这把刀竟然这般重,她哎哟一声,险些被扭了手。汤圆瞥了她一眼,吓得叶欢一声冷汗,咬牙抗起那把刀,将刀架在一旁倒在地上的千岁临身上,这才艰难得向外走去。
别院众人见状,纷纷吓得失了魂魄,大开院门,按要求准备好了马车和银两,眼睁睁得看着汤圆驾着马车走远。千岁临显然是被汤圆吓得不轻,竟连话都说不出了,只是看着叶欢的眼睛,愈加的阴狠。
好不容易离别院远了距离,汤圆这才停下了马蹄,而后进了车内,将千岁临拉下了车,无视千岁临的恶毒咒骂,拿过妖刀面无表情得在千岁临身上砍了几刀,千岁临不忍其痛,爆发出一阵怒嚎之声。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在了空气之中。
“汤,汤圆,你……你在做什么……”叶欢伏在马车内,透过窗帘看着冷静动作着的汤圆,口吻中不自知得带上了一层颤抖。
汤圆擦拭干净刀上的血迹,收起妖刀,声音依旧不变的冷然:“废了他的功夫,断了他的手脚经脉。”
不等叶欢接口,他又补充说:“防止报复。”
叶欢点了点头,大大的眼睛看着汤圆,这一瞬间她竟觉得这样的汤圆实在是太过陌生。可她心中明白,汤圆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她。念及此,她的心又稍稍安定了下来,听着耳边继续响起的哒哒马蹄,努力让心情放松。
过不了多久,便到了一处小镇,叶欢和汤圆要了一间上房,又让小二准备了几套衣服,一番洗漱之后,终于浑身清爽得坐在了房间里,一齐吃着饭菜。
饭毕,叶欢看着汤圆,想了想,还是说:“汤圆,外面的世界很复杂,并不适合你……你已经帮我解决了一个千岁临,我不能再让你冒险,还是寒幽林更适合你,汤圆儿,明日你便回去吧!”
汤圆坐在她对面,闻言,一向表无表情的脸上此时竟冲叶欢浮现起了一个淡笑,只是这笑竟夹了三分邪气,七分天真:“故事还未开始,回去做什么。”
叶欢莫名一寒,可再定眼看去,汤圆脸色又恢复了原先的淡漠。她揉了揉眼睛,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此时小二敲门,送来了金疮药。汤圆接过,用小小的手指头沾着一些来,轻轻得涂抹在叶欢胳膊上的淤青上,一丝一抹,分外细心。桌台上的火红烛光不停跳跃,映在他的侧脸上,愈衬他的睫毛翘长,眼神专注。
叶欢完全放下心来,任由他上着药,另一只手托着腮,笑眯眯得看着他,挑着眉说:“汤圆儿,等你长大了,定是个美男子!”
汤圆帮她上着药的手微微一颤,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波澜,又很快恢复平静,继续帮她擦药,一边颇别扭得说:“这是自然。”
“切……”叶欢哼哼,“你倒是挺自恋的。”
汤圆又不说话了,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擦好药,叶欢分外自然得将汤圆抱上了床,而后躺在他身边,将他圈在怀中。
黑夜里,叶欢闭上眼,早已沉沉入了睡。汤圆躺在她怀中,却依旧清醒,漂亮的凤眼一眨不眨得注视着叶欢许久,而后又伸出了肉肉的手指,隔空抚着她的脸颊,动作缓慢。他慢慢眯起眼,嘴角微翘,透着股霸道的邪气,又哪里有半分孩童憨态,他将手横亘在她的腰际,这才闭上眼,慢慢睡去。
第二日,叶欢带着汤圆从新上了路,只是,去的地点并非斐国,而是——芜城。
想付清雪明明应是六王爷云楚的王妃,怎可能说休就休,在短短几日之内就被赏给了千岁临做小妾呢?叶欢皱紧眉,回顾文中思路细细分析,想来定是云楚故意同千岁临相勾结,想以此来牵涉付清雪的丞相爹爹,用付清雪的安全,来威胁丞相爹为云楚做事。然后再对外说明他云楚的六王妃莫名失踪……哼,好一招掩人耳目,可惜如今她是叶欢,可不是付清雪,所以她必须要想办法救出丞相父亲,不能让他向云楚低头。
而芜城……就有一个能帮她的人。
虽说如今三国鼎立,但芜城却并不包含三国之中。遂,芜城并不属于三国中任何一国的管束,而是由城主管理统治。至于城主,则是四年一更换,全凭武力争夺。因此,芜城实则是个江湖城。
此城甚是混乱,大街之上处处可见手执大刀长得凶神恶煞的壮汉,或身侧执佩剑的侠客武士。且此城的社会风气也颇奔放,大抵是因为江湖中人不拘小节,总之据原文中记载,只要是长得还有几分姿色的小哥,走到大街上都要随时防止武林女豪杰的抢亲逼婚,曾经有一小白脸,被一女壮士当场手执虎皮鞭逼婚,女方抖着腿表示不成婚,便成魂。要婚还是魂任君选择,绝不多废话一句。
最后那小白脸一边尿了裤子一边咬牙答应了下来,最后成就了芜城一段脍炙人口的佳话,一时引为奇谈。
自然,此都为前话,暂且不表。
而叶欢之所以要来芜城,却是因为在她真得知,原文中对付清雪唯一可算是动了情的男二,就是在芜城内遇见的,而后才同他结下那一段孽缘。所谓男二,自然注定是炮灰无疑。可说他是渣男倒也勉强,毕竟在其它几位男角的衬托下,他的存在简直堪比小白莲花。而这为男二,正是邻国——斐国的太子,斐子笑。
至于斐子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自然是为了这芜城的城主之位了。这一年,恰巧是四年一度的城主之位争霸赛,也就是那变相的武林大会。
付清雪和斐子笑,本就是在芜城相遇的。遂此番,叶欢干脆驾着马车,直奔芜城。
日子在哒哒的马蹄声中过得飞快,过了近五日,叶欢和汤圆总算看到了芜城的城门,拉风又气派。
因此处地形特殊,乃是三国的交接之处,因此,这座城市分外繁华,日夜笙歌。叶欢自是明白此城实在不是个安定之所,在此城中还是万事小心才好。怀着这种虔诚与惶恐的心态,叶欢和汤圆这才小心翼翼得进了芜城内。
却见大街之上,人来人往;各种商铺,鳞次栉比。
只是男执弯月刀,女佩琉璃剑;或一身正气或面露杀意;穿的是潇洒干练侠士服,端的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总之,一股扑面而来的江湖侠士风让叶欢不禁有些无所适从。她拉紧汤圆的手,低垂着脑袋随着人流向前走。可饶是如此,众人看向叶欢和汤圆的视线依旧不断。
叶欢垂眸一言不发,就近去了身旁的一家客栈,开了房间,带着汤圆上了房。
很快,窗外天气渐渐暗了下来,叶欢坐在床上,目不转睛得盯着窗外风景,双眼放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身旁汤圆伸手推了推她的身体,她才回了神,又看了眼窗外,眉头微皱。
“汤圆儿,我,我出去一趟,你乖乖呆在房内等我回来,莫要到处乱跑。”叶欢冲他笑得有些心不在焉,扔下这句话就离开了房间。
汤圆看着她的背影,眼睛眯了眯,当即跟了出去。
芜城当真可算作不夜城,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放眼望去,各色花灯烛火缭乱,马路旁到处都是摊位,面具,花灯,各种各样的小吃,以及各种女儿家的玩意儿,等等。人群不断发出杂乱嘈杂的声音,眼前各种汇聚在一起,交织成了芜城喧闹的夜晚。
可叶欢却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些,沿路一直走,而后闪进了一家成衣店内,选了一身精致的女装换上,又塞给了那店主一些银子,让她派了个丫鬟帮她画个女儿妆。
叶欢一直都清楚这具身体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可此时她坐在铜镜面前,仍是被镜中倒映出的身影所惊艳。这几日她似乎又瘦了一些,脸蛋又小了一圈,大眼,挺鼻,朱唇,眼波流转之间透着媚,浑然天成的媚。一回眸一甩袖,更是挡不住的出尘。这样的皮相,就像是一个假象,将真实的她包裹在这皮囊之下,让人看不出破绽。
既然打算使用美人计,既然打算利用斐子笑来帮助自己救出丞相爹,那就应该尽量让最漂亮的自己出现在斐子笑面前,让他向书中描写的那样遇上她,然后爱上她。——只是这见面的方式有些窘迫,是付清雪在吃霸王餐时所遇上的……
“姑娘,您可当真是个美人哪!”身后,那丫鬟惊叹着,双手则灵活得在她头上活动着。很快,一个发髻便盘好了,然后又帮她上了发油,在她云鬓间插了一朵娇俏的水仙花,小丫鬟笑眯眯得左看右看,又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根珊瑚红的玉簪,缓缓插在了发髻顶,宛若画龙点睛。最后,将她抹上淡妆,抿了淡红唇色,总算完工。
身上的雪白长裙让叶欢很不习惯,她一向只喜欢轻便的装扮,这样精心打扮还是第一次,不由得走起路来小心翼翼了好几分。
走出那成衣店后,叶欢只觉周遭刷得一下,有无数道眼睛在注视着她。这更是让她尴尬之极,脸色泛红得低下了头,向着事先问好路的醉仙阁而去。
可她却不知道,在她踏出成衣店那一刻,汤圆正躲在角落里,目不转睛得看着她,目中闪过一抹惊艳,而后,又慢慢转成了玩味。他嘴角微翘,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得继续跟在她身后,一路跟随。
叶欢走到客栈门口停下,再次拉了拉身上的雪白长裙,深呼吸了几下,这才转身走进了醉仙阁内。
——没错了,付清雪正是在此处遇到斐子笑的。
醉仙阁大堂有不少人,众人听有脚步声,皆习惯性抬头看了过去,等看清叶欢模样,皆一致睁大了眼,险些挪不开眼。
叶欢心里默默流泪,面上却依旧无表情,在店小二的带领下,直接上了二楼而去。
不出叶欢所料,在二楼的角落里,当真如原文中所描述那般,坐着两位身着华服的佩剑之人。只可惜斐太子是背对着她的,否则她还真想验证验证,这太子是否当真如原文中那样温文尔雅。
叶欢故意挑选离他们就近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大桌子菜,故意吃得狼吞虎咽。等店小二来收银子时,叶欢一摸口袋,瞬间花容失色得惊呼一声:“哎呀,我的钱包,被,被人偷了……”
这一声惊呼,果然引来了那二人的侧头观看。
店小二当即嘴角一抽,看着叶欢,脸色开始难看了:“这位姑娘,您点了这么多菜,怎么事先也不先确认下荷包啊你!”
叶欢故作楚楚动人状得低下了头,委屈得嘟起了嘴,细声细气得道:“定是,定是方才被人偷了……”
店小二愈加不耐,正准备骂人,就在此时,就听耳畔响起了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无碍。这位姑娘的饭钱,在下帮她付了便是。”
叶欢心中一喜,面上依旧一副无辜模样得瞧过去,却见不远处座上之人,竟是白肌美目,气质如兰。一身绣锦青竹色华服衬得他貌俊如玉,嘴角含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就宛若一盏芳香甘醇的酒,让人一眼,便醉了。
她从未看到过气质这般诡谲的男子,瞧上去明明便是笑着的,可却莫名的让人心生敬意,不敢放肆。那双幽深眼睛好似能看透你的内心,得知你的一切秘密。
这样的男子,果然当得起美如冠玉四字。可叶欢更明白,饶是眼前这男子长得再俊秀,也不过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和这种人打交道,她自当小心为上。
“这位姑娘,可还好?”大抵是瞧着叶欢盯着自己看了许久,斐太子出声提醒了她。
叶欢瞬间从思绪中脱离,对着斐太子笑了一笑,感激道:“当真要谢谢这位公子解围,小女子定尽快将银子给您换上。”
斐太子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摆了摆手说:“姑娘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可说话间,他看她的眼神却异常深邃。
叶欢再次谢过,这才出了客栈,一口气走到一条小弄堂内,才敢松口气。浑身不知不觉间竟已出了一层冷汗。回想起方才那眼神,这让叶欢非常不舒服,若是不出意外,接下去斐太子会安排属下调查她,而后故意安排一场偶遇,以此要求跟她同行。
这会是接下去的故事发展。
可是,她真的要跟他一起吗?叶欢心中乱成了一团,开始纠结。
“呵。”冷不丁的,她耳畔响起了一道清冷的声音,“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般漂亮。”
叶欢下意识转过了身,才看到是汤圆的小身板立在她对面,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一种被人识破的尴尬瞬间笼罩上她,生生让她的脸红到了脖子根,不自觉得后退了一步,说话也开始结巴了:“汤,汤圆,你怎么来了,呵,呵呵……”
汤圆似笑非笑得看着她,又对她走近了一步,仰头看着她命令着说:“蹲下。”
“啊?”叶欢眨了眨眼,缓缓蹲下身,目光和汤圆对视着。
夜色朦胧,星辰璀璨,笼在叶欢身上,好似被蒙上了层朦胧的光辉。如是娇容,当真惊艳。
汤圆伸出手去抬起她的下巴,狭长的凤眼内明明灭灭,似有波澜起伏。
可叶欢却忍不住笑了场,一下子抓住汤圆的小手,又顺势一拉,将他拉进了自己怀中,抱了个满怀。
叶欢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气瞬间将汤圆包围,他浑身一颤,有些僵硬。奈何叶欢丝毫未觉,伸手揉了揉他如瀑布般垂在脑后的柔软黑发,再次柔软心泛滥,嘟起红唇对着汤圆的脸颊就吻了下去。
汤圆一侧头,那原本印在脸颊上的吻就这样不偏不倚得印在了他的唇上。
她一愣,心中徒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慌忙缩了回去。
苍茫月色下,汤圆第一次对着她笑得深邃,冲淡了他的冷淡,就像是世上任何一个正常的小奶娃。叶欢心中那股异样被他的天真笑容所冲淡,放下心来,又伸手揉了揉汤圆的小脑袋,拉起他的手嗔怪得看了他一眼:“熊孩子……走吧!”
汤圆乖乖点了点头,跟在她的身后,可嘴角却又慢慢升起了一道略带邪气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