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吃惊不小,“才一盏茶的工夫,经理他老人家就做了个如此重大的决定?不开会举手表决吗?”
“才一盏茶的工夫?还重大决定?还举手表决?我的天呐!周稻你真是人才。”艾琳气乐了。
我:……
“周稻,真的没事的。”依裳劝我:“分开也无非是调换几个座位而已嘛,呵呵。”
她,她,她,笑了。
我,我,我,很是欣慰。
依裳是善解人意的,尤其是,她善解我的人意。尽管艾琳曾笑着骂我,她说,周稻,你整个一非人类。
于是乎,我与人类暂时挥手告别一盏茶工夫。我成艾琳口中的东西了?不是人类?那依裳就不只善解人意了,而应是善解我这个东西的意了。
我,依然,荣幸至极。偶尔,我会想,“依然”会不会是依裳的堂妹?亦或,堂姐?思维有点荒诞了,不只思维,似乎我这个人本身就是荒诞的。
嘟……嘟……
寻呼连线中。
“您好,海空寻呼!”
在那个炎热的夏季,我总满心期待着这个声音传入我的耳畔,一次又一次的call寻呼台。无论是依裳还是艾琳的声音,都令我欣喜若狂。
我曾问艾琳,我call寻呼和她聊天,成功的概率是多少?她笑着说:“周稻,等你成功呼叫一千零一次寻呼时,我再告诉你答案。”
好的,我听艾琳的,似乎她的话我也不敢不听。她,她,她的野蛮至极!
几乎每天,我都在心怀侥幸的call寻呼。上天似乎很眷恋我,因为我每天在无数次的呼叫中,总能听到一个惊喜。有时,是艾琳;有时,是我心仪的依裳。而有时,我又是特幸运的,仿佛中了福利彩票一般,在一天之中,艾琳和依裳都接到了我的寻呼呼叫。
我曾异想天开,自我打着比方。比方中彩票的概率和call依裳的概率相等。那么,我是不是应顺应天意的买一张彩票?艾琳却并不赞同我的计算方式。她说,周稻,你应这么算,你算算中彩票的概率什么时候能与你和依裳成功相恋了,到那时你才有资格买彩票。
显然,艾琳在连线中泼了我一头冷水,拔凉拔凉的,似乎凉到心坎里了。对,艾琳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我得听她的,无条件的心甘情愿的不带一丝怨言的服从她的指令。如若不听,那她一定不会帮我约依裳。因为我还不敢亲自约依裳。虽然艾琳也没帮我约过。
这丫头,她似乎在故意耍我?
不过,耍就耍呗,依裳本来就是艾琳赏赐给我的完美礼物。又虽然,这完美礼物我只能眼巴巴的欣赏,却不敢越雷池半步。甚至,我连碰都不敢碰一下,即使她身上穿的宛如蝉翼般的雪白的衣裳。
其实经理将依裳和艾琳的服务台分开,有时一想,蛮好的。起码在我和依裳私聊时,艾琳再没机会偷听了。
记得有一天,我前后call了三十来次寻呼,结果我中奖了,是依裳的连线。但,那天彩票中得似乎不是很彻底。当我问依裳的生日是哪天?结果,她遮遮掩掩的欲说还休。
当时,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莫非她不想告诉我?还是……我和依裳还不算是朋友?还未达到她心中的朋友的标准?还是……我蒙了,彻底的蒙了,有点沮丧。
依裳只说:“周稻,你别问了好吗?呵呵。”
她笑了,声音甜美中夹杂着一丝苦涩。
她,为什么……
于是乎,在又一次呼叫连线中,我求艾琳。艾琳一听,笑得前仰后合,因为我听见她将办公桌拍得噼啪作响。
“周稻,你想给她过生日呀?”
“嗯。”我点头。
“你是不是点头了?老实回答,要不我不告诉你,嘻嘻。”她笑。
“嗯,我点头了。”我说。
“算你识趣。”艾琳语气神秘的说:“依裳的生日是……嗯……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呀?她的生日是……农历七月十四。”
“鬼门开?!”我惊讶得脱口而出。
农历七月十四是传统的鬼门开的节日。传说,这一天的晚上,阴间的大鬼小鬼通通过节放一天假,鬼门敞开,来到人间,享受节日的欢乐。而且,鬼魂们还可以尽情享受人间的美食。
鬼吃东西和人有区别,人是咬着吃,而鬼是用鼻子吸美食的香气。比如,苹果、橘子……
哦,橘子,我想起了依裳曾说,她最爱吃橘子了。
啊?哈……
“你,你惊讶什么?小声点,别让依裳听见了。”艾琳埋怨道。
“她的服务台不是和你分开了吗?”
“才分了三个座位而已,你个笨蛋。”艾琳小声的说。
“哦?那,那我和依裳的谈话,你是不是也……”
“我当然能听见,嘻嘻。”她在窃笑。
我想,完了,因为我没少说艾琳的坏话。
“怎么不说话了?”艾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放心吧,本小姐不在电话里骂你,但……”
她似乎故意顿了几秒钟。
我的心呐,紧张得快提到嗓子眼了。
她接着,“但,你给我等着,看我以后怎么扒了你的皮!”
“啊?我……”
啪,艾琳挂断了连线。
糟了,我得罪艾琳了?我想,是的。那她真的会扒我的皮?我想,不至于吧?那她会不会对我惩罚轻一点,不扒皮,改扒我的衣裳?我想,这,这,这更不至于吧?
七月十四哦。命理中说,这一天出生的婴儿,阴气似乎比我这正月初八的还重。如我是五殿阎罗的转世,那依裳她……
我嘿嘿一乐,心想,我和依裳还真的是很般配的。你想啊,我俩的命理都呈令人惊怵、恐惧……总之一切与黑暗为伍的形容词的阴性命理,那你说,我和依裳是不是绝配?
还听一说法,说是七月十四生人,为——克命!我猜,依裳她……她是不是有所顾虑,才不肯告诉我她的生日?我要为依裳过生日,我要在生日的当天,告诉她,我的命理和她一样,只是我从不迷信,我希望她亦如是。
虽然距离农历七月十四还有一个来月,但我要为依裳精心准备一份生日礼物,买什么礼物好呢?我还是第一次为女孩过生日,有点茫然。所以,哎!叹气,怎么办好呢?
我不得不再一次求助艾琳,我call她,一次接着一次……结果,她还真给我出主意了,她知道依裳喜欢什么礼物。
天助我也!
艾琳在连线中神神秘秘的说:“依裳,她喜欢吃橘子哦。”
我:……
天呐!我还不知道依裳喜欢吃橘子?难不成我送一箱橘子当依裳的生日礼物?艾琳这死丫的,我恨不得将她掐死。
我和依裳还有艾琳依然乐此不疲的玩着call寻呼的游戏。艾琳喜欢听我讲笑话,她总被逗得咯咯的直乐,然后问我:你瞎编的吧?
被她一耳听穿了。
依裳则单纯得多了,可爱中有些涉世不深的感觉,她也喜欢听笑话,但她从未像艾琳那样怀疑过我。也许,她也早听出来了,只是不忍心揭穿而已。
那好,讲故事吧,讲我亲身经历的故事,这个总不至于瞎编吧?虽然我的故事里清一色都是男的,缺少了浪漫。
我给她俩讲的第一个故事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哦,我刚出生那会儿……
奇怪的是,讲着,讲着,依裳忽然消失了,因为我call不到她了,只剩艾琳。艾琳说,依裳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说是她母亲病重。
我,晴天霹雳!
依裳的母亲病重?怎么没听她提起过?她,为什么……怕我担心吗?艾琳骂我,别臭美了你!
我想去找依裳,我想帮她,想替她分担。可是,我不知道她住哪?艾琳也不知。开始艾琳还嘲笑我自作多情,可当一个月过去了,她也急了。艾琳曾给依裳call好多次寻呼,可依裳一次也没回。
依裳她怎么了?难道,她母亲……
艾琳也傻眼了,胡乱的猜测着,甚至在工作期间分神。那段时间,我每天都给艾琳call寻呼,询问她有没有依裳的消息?结果是一片茫然。
依裳仿佛人间蒸发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来,艾琳约我见面,她给我讲述了依裳的往事。
艾琳说,依裳的本名叫依草。在依草的母亲怀胎时,她的父亲依家农一心期待生个男孩,传宗接代。依家农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旧社会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可惜,依草一出生便注定是个女孩。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依草的生日竟然是农历七月十四鬼门开。况且,晚上出生,时辰正对。一时间,古老的村子沸腾了,人人视依草为不祥之物,称她的命是克命。村民议论纷纷,又惟恐避之不及。
依家农亦如是,他骂妻子是个妖孽,才生出个祸根。他给刚出生的女儿起名叫依草。因为儿子是宝,而女儿只能被视为草。况且,她还不是一般的草,而是一根孽草。
村里人劝依家农趁早再生个男孩,以冲喜。可惜,依草的母亲在生她时难产,导致她今后不再有生育能力。
从此,依家农不再务农,而是终日借酒消愁。喝得酩酊大醉时,便对依草的母亲拳脚相加。这种日子维持了不到两年,依家农便和一外地的女人私奔了,狠心的抛弃孤苦伶仃的母女俩。
以泪洗面。
从依草懂事开始,她学会的第一句成语,便是她母亲终日的以泪洗面。
未来的日子,依草的母亲一边拖着虚弱的身体干农活,一边含辛茹苦的养育着依草。她的经济条件很苦,但她希望她的女儿不是村里人鄙视的一颗草;她希望她的女儿长得漂漂亮亮的,永远有漂亮的衣裳穿。
因此,她给女儿起了个乳名——依裳。
依裳曾对艾琳说,她有乳名的那一天是她最快乐的一天。她快乐得像只小鸟,更像只蜻蜓,在她母亲插秧的稻田地里蜻蜓点水。
那一天,她看见母亲笑了,暗黄的脸色中笑出了皱纹。那是一道道被岁月无情的刻下的沧桑的皱纹,那是被无数次泪水洗涤的皱纹,那是被村里人指指点点的委屈的皱纹。
依裳说,她最大的心愿,便是能有一天让母亲过上幸福的生活。搬离那个让她母亲伤心的村子,到一个无人认识她们的地方,安家落户,重新生活。依裳还和艾琳说,在她认识了我和艾琳之后,她便有了新的想法,她想将家搬到这里,因为这有她的两个最亲密的伙伴。
依裳——
她的遭遇让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是泪吗?一张面巾纸递了过来,是艾琳,她说着说着也触景伤情的哭了。
我俩想帮依裳,真的想,可是她的家在哪?依裳并不曾告诉艾琳她的家住在哪?因为,那是依裳心里最不愿提起的伤心之地。
日后,我依然每天call着艾琳,我也依然未能如愿以偿的从艾琳口中得到一丁点依裳的消息。
依裳——
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
艾琳也蒙了,我听见她在寻呼连线中哭鼻子的声音。这种焦急的呼叫寻呼的日子,一天一天的循环渐进着,即使我工作的最繁忙期,我也无时无刻的不再思念着依裳。
寻呼呼叫中。
……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