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惊一喜,张重华连连点头。唇角微嚅,孙老爷捋了捋胡须,道:“若老夫未断错,陛下此时应是双足红肿,跖趾刺痛难忍。”
紧抿唇角,微微一笑,张重华点头道:“孙大夫不愧是关中名医,堪比华佗。”
连连摆手,孙老爷鞠了一礼,道:“陛下过誉了。此乃痛痹之症,在东边临海之地最为常见,老夫年轻时游医燕地,见过不少,多为水土饮食之故。西疆之地,较为罕见,故而医者难以断症,倒并非老夫医术超群。”
“孙大夫何须自谦。”张重华态度愈发恳切,道,“不知这症……”
瞧见此般欲言又止模样,孙老爷宽慰道:“陛下尽管宽心,此症虽则顽固,却并非无药可医。悉心调理饮食,加之内服外敷,不足半月便可好转。只要做到忌口,也可不再复发。”
长舒一气,张重华绽露笑颜,抬眸瞟了眼身侧的藏青身影,道:“好!幸得长宁侯举荐,孤才识得孙大夫。”
冷毅唇角微嚅,长宁侯张祚淡然道:“为陛下分忧,乃臣子的本分。手足情深,身为兄长,这是臣该做的。”
赞许地点头,张重华移眸对孙大夫道:“令千金蒙受不白之冤,孤深感痛心,待孤痊愈,定当修书秦王,还令千金一个公道。”
双眸腾起一层轻雾,孙老爷强吸一气,跪下谢礼。
回住处,颜儿方知落脚的院落竟是凉王即位前的旧居世子府。依规矩,孙老爷一行只能入住驿馆,凉王这般礼遇对医者而言不可不谓知遇之恩。加之,孙老爷急于为女儿伸冤,诊治起来便愈发上心。接连几日,孙老爷晨起便入宫请脉,又亲自熬药热敷,回府后亦窝在房内钻研药方。
颜儿虽扮作药童,对医理却一窍不通。宫内总管倒有眼力劲,唯恐颜儿阻碍孙老爷诊治,便专程吩咐小太监领着颜儿逛御花园、世子府。
琤……琤……
瑶琴之音飘旋宫闱,颜儿痴痴地循着琴音一路寻来。一处院门,几许梧桐飘雨,竟似梦回中原,院中亭阁一抹青色身影正忘情抚琴。抬脚便要跨入院门……随行的小太监一惊,慌张地拉住颜儿,紧抿双唇摇摇头道:“使不得!这是千金公主的住处,千万冒犯不得。”
怔怔地笑了笑,颜儿扑闪着眸子,惊喜地问道:“抚琴的……就是千金公主?”千金公主张宛凝之名如雷贯耳,张宛凝是凉王长女,亦是凉王最宠爱的孩子。宫闱传言,若千金公主想摘天上的月亮,凉王亦会亲自攀上凉宫角楼为女儿捧月。
闷闷地摇头,小太监压低嗓子,道:“这位是左长史马大人之女,韵如小姐。”
多日不曾抚琴,不觉手痒,颜儿艳羡地凝着马韵如的背影,朝院外退了一步,道:“我不入院,就在这儿听着,行吗?”小太监嘟着嘴,犹豫一瞬,终是应下了。
潺潺流水般的琴音渐渐如水遇阻石,韵不成韵,音不成音……眉角一蹙,颜儿些许焦急,便又要入院。
“唉……”小太监急得额头冒汗,揪住颜儿,求道,“颜儿小姐,使不得啊。”
“这马小姐怎么了?都抚了小一个时辰了,再弹下去,手指会废掉的。”
愈发着急,小太监死死摇头,压着嗓子劝道:“你进去也没用,千金公主不叫停,马小姐哪里敢停。”
错愕,颜儿止住挣扎,难以置信地瞅着小太监。小太监松开手,瞥了眼院门,悄声道:“颜儿小姐,我们回吧。”
琴音愈发刺耳,颜儿听得心焦,一转身,嘴角一撅,趁小太监不注意,便夺步入了院,碎着步子一路小奔至亭阁。
四目相对……步子僵住,眸光滞住,颜儿微张着嘴,泪蒙了双眼。琴音戛然而止,青色身影缓缓起身……
噙着泪,会心一笑,颜儿默默唇语:“六儿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