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夫妻是在一起越久越是相濡以沫,有的却是相处久了累积大的矛盾越多,为了保护自己,都长出了刺,就如同两个刺猬,挨得越近刺伤得越厉害,留下的伤疤也越来越多。兰月想,她跟陆宇的关系就属于后者。
为了省事,桑源有的人家办酒会选择在镇上或乡上的饭馆办,那样省事,还能节省一定成本。因为在家里办的话,附近生产队的都会倾巢出动,来吃饭,如果在乡镇上,每家都只会派一个代表去,去多了怕人说闲话,也耽误自己家里干活,请了多少人,主人家都清楚,也基本只给一家预算了一个位置。
陆家的酒席在自己家里办,为了表示尊重,头天早上,陆黎得到临近两个生产队挨家挨户拜访过去,请大家去他家里吃了早饭帮忙做事,其实有的家里就剩了老人和小孩,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但也得叫到,不然就是不给面子,冷落了那家。
早上八、九点的时候,人们在自己家里吃了早饭后过来了,平时沉寂的桑源一下子涌出来很多人,大人来帮忙,最喜欢热闹的孩子和老人们都跟着过来玩。
陆山找了一个在桑源有威望和经验的老人负责管理帮忙的人们,对他们一一做了分工。男人们的活包括借被子、桌子、板凳、锅碗瓢盆及其它用具,还有就是吃饭时上菜,收拾座子;女人们负责洗菜,给厨师打下手以及开饭时站在座子旁给客人添饭。添饭的活基本会安排女孩子,人手不够时才让妇女替补,桑源有几个女孩已经长大了,上中学,正好放暑假回来,记忆中,那几个还是小小的爱哭鬼,现在却女大十八变,让陆宇和陆伟都感叹自己老大不小了。女人们来时基本都不会空着手,会带上豆类或者其他蔬菜,办酒时用得着。
女人们送来的菜类,陆家也会记到账上,以后遇到对方办酒,就要去换人家的人情。
高音喇叭一早就被借来播上了,放的都是些欢快的曲子,音乐一响起,办酒的气氛马上被营造了出来,男人们肆无忌惮地打闹着,女人们没头没脑地嬉笑着,平日的忧愁似乎就此被一扫而光。
而几个肚子里有点墨水,德高望重的老人摆开了场子,一番舞文弄墨,一条条喜庆的对联一挥而就,分别被贴到各处门和窗户上,红的底色和黑的字,一起衬出这喜庆的气氛。开始大家要陆黎去写,陆黎却不敢献丑,因为对联是要用毛笔写的,陆黎就小学一二年级时有学一下,就会写几个简单的笔画,还写得不好看,后来学校取消了写字课,就放弃了,还是老一辈的还保持着传统。
厨房里,主厨正在大显身手,打下手的也忙得不亦乐乎,早早开始准备各种菜点。将黄豆用机器打碎,然后做成豆腐,将豆腐包起来挤水,冷却,切块,放到油锅里炸得外酥里嫩,放筲箕里备用。
面粉,拌上鸡蛋,瘦肉末及多种调味品,捏成团,放油锅里炸熟,备用。
鱼,切块,拌面粉和调料,油炸,备用。
半肥半瘦的鲜肉,切厚薄适中,大小均匀的片,叠一起放碗里,一碗装8个,因为桑源吃饭都是用八仙桌,一桌固定8个人,一碗保证一人一个。切好的肉要用一个碗整齐的装好用蒸笼蒸,蒸的时候碗底要垫土豆、咸菜、拌过米面加了各种调料的剁椒等。蒸好后拿一只大小差不多的碗盖上,然后翻过来,就成了“扣碗”,也就是粉蒸肉。还有排骨也一样切好蒸。
罗春梅和兰月多数时候在厨房守着,以防需要什么时东西找不到,跑前跑后,有空的时候也去烧火;而家里的几个男人在外面弄些杂务,孙桂香和陆宣皓老人就陪上门来的老人聊天。
吃过晚饭后,帮忙的人们陆续回家,剩下大厨还在弄菜,或炸或煮。凌晨一两点的时候,大厨交代了几句,就去睡了,第二天还得早早起来奋战。
因为锅里还煮着东西,罗春梅和兰月在灶边守着,睡也没地方睡,因为有一些比较远的客人下午就来了,留下过夜,除了床全被征用,三层楼都在客厅打满了地铺,早上借的大量被子排上了用场。
兰月的女儿要罗春梅抱着睡,抱了一会却说奶奶臭,罗春梅就赌气把她递给了兰月,等孩子睡着了,兰月就抱着她回娘家跟宋秀丽睡,家里已经没有了她的地盘。
鸡叫了几遍,宋秀丽醒了,叫醒兰月又去陆家。兰月刚回去就被安排去收拾地铺,把垫底的枯草捆起来,地面打扫干净。早饭时留在陆家的人并不多,陆黎已经带着迎亲的队伍去新娘家了,在新娘家吃早饭,然后回来吃午饭。
两家隔得近,所以有什么大的动静这边都能看到。很多人关注着迎亲的动向,听到有人在说:“来了,来了”,留在陆家的人们都有些兴奋起来。当装了新郎、新娘的车到陆家外的公路边时,有人立马放起了鞭炮,孩子们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正干活的妇女人暂时放下手上的活,有的过去围住婚车,有的则待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开始嫌自己的脖子不够长。
其实新娘长什么样大家都一清二楚,只是想看看她今天穿了什么款式的衣服,头发盘得好不好看。昨晚可苦了张红霞,特别跑到镇上去盘了头发,睡觉一点都不方便,就怕把发型弄坏了,不过说真的,就算没有头发的影响,依照张红霞以喜悦、兴奋为主的复杂心情,也是睡不着的。
看着新娘上了楼,人们才暂时把视线转移到装嫁妆的车上。男人们把家具一件件卸下来,腾出一块宽敞的水泥坝进行展示,满足一下人们的好奇心,让妇女们有机会好好地评头论足一番,不过限于窃窃私语。陪嫁的好坏多少,没有太固定,双方的家底好,给的聘金多,陪嫁就好,但不管家底如何,有些东西都是必备的,包括:床、被子、枕头、柜子、座椅、碗碟、电视、洗衣机、冰箱等。
与此同时,开始上大餐,今天的午餐是重中之重,办酒的精华篇。所有的好菜都集中在这一顿拿出来,每桌包括几个干盘,几个小炒,几个扣碗,几个汤菜。摆上桌的有:糖果、花生瓜子、牛肉、鸡爪、猪耳朵丝、烤鸭、瘦肉炒青椒、两个扣碗,一个粉蒸排骨、一碗心肺汤(猪杂)、粉条煮面粉瘦肉丸子上面盖油炸豆腐条、面粉炸鱼块、海带煮汤、炒藕片等,外加两瓶啤酒,一瓶果汁,一包面巾纸。端菜的男人们忙得团团转,到处都是他们叫“端菜”,“借碗”的声音,因为菜多了一桌摆不下,都是一边吃一边腾出空碗,洗了再盛后面的菜。
人山人海,高朋满座,流水席摆了一百来桌。陆黎家外面的公路也被拥挤的人群搞得一时交通堵塞。虽然是在乡村,公路上车来车往还是比较频繁。开车来的客人把公路外面空着的一大片场地当做了临时停车场,陆山为此特别陶醉,感觉自己就是坐拥了风水宝地。不谦虚地说,换了桑源其他任何一户人家,都找不到那么宽的地方来容纳那些人还有车。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外面的乐队和秧歌队表演正酣。表演的内容包括唱歌、舞蹈、小品、相声、魔术、杂技等,其精彩和专业程度自然远赶不上电视上的文艺节目,但因为是现场直播及乡下的精神生活太贫乏的缘故,桑源的人们就好这口,尤其是年纪比较大的妇女很喜欢,她们就图这个热闹劲。
约7-8年前,乐队刚刚兴起,那时请一支乐队,跳夜场和白场,一次约3小时,总共只需300块左右,现在却要2000多。但自从早些年有人办酒开了头,后面的就有样学样,山寨版的歌舞团在桑源的人们眼里几乎成了办红白喜事必不可少的一个要素,这,让乐队大为走俏。
这边乐队表演正酣,那边兰月却是越听越觉得心里烦躁,因为陆宇答应了合伙,兰月便要给陆伟钱,陆伟却说不要,最终,兰月在写钱的时候多出了2千。
乐队表演一番后,真正的重头戏才开场,由乐队的女老板主持,新郎新娘向长辈讨红包。陆黎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被一对对按次序叫上去,在台上接受新郎新娘敬礼,然后说几句祝福的话,再递给新郎新娘一人一个红包,收的人开心,给的人也乐意。
压轴的是陆黎的爷爷奶奶,这次新郎新娘换成了下跪,大家都说他们那么大年纪,完全受得起这个大礼。两位老人几乎是热泪盈眶地受了礼,然后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鼓鼓的红包。
其间,有人起哄,让新郎亲新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两人都很不好意思,但迫于大家的呼声,为了不扫兴,陆黎蜻蜓点水似的吻了张红霞一下。
就在大家起哄的时候,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不知这个词恰不恰当,反正陆黎看到兰心的那一刹那脑海中冒出的就这个词,一时之间,他想不出用其他什么词表达更贴切。
愣住的是陆黎,但宋秀丽和兰月心里的意外,比起陆黎来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要知道,兰心自从大学毕业后出了门,已经有4个年头没回过桑源了,只是偶尔挂个电话,总说自己很忙,没有任何人听她说过有回来的打算,当然,除了那次兰月为了安慰宋秀丽撒的谎。而恰巧,兰心真的回来了,这下宋秀丽更要信以为真了。
好久以前兰心打电话回来,宋秀丽曾淡淡地跟兰心提起过陆黎这个夏天要办婚酒,其实就是含蓄地暗示兰心,你老大不小了,是找对象的时候了,有了男朋友要告诉她,让她不用为她的终身大事那么操心。但因为当时兰心无关痛痒的态度,宋秀丽就转移了话题,没跟兰心讲起陆黎的结婚酒具体订在哪天,所以,此次兰心赶上陆黎的婚宴,可以说是纯属巧合,只是,在场的很多人不知道内情,并不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