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大妈更是得了意,大声嚷嚷着,说兰心想混包子吃,引得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兰心。那时候不像现在,到处有监控,包子大妈不承认,这边同学又不作证,兰心再不甘心,也拿她无可奈何。兰心极端生气又十分委屈地呆在原地站了一会,再也受那些诬蔑的话和目光,转身走掉。
走在路上,兰心很难过,这难过与要饿半天肚子无关,与尊严和人心有光。她明明花了珍贵的五毛钱,却被人诬蔑为骗吃的;而那个所谓的朋友在那种时候的表现让她更心寒,相处了这么久,她不了解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吗?就算真没留意也该说有看到呀!有人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但事实是,恰恰穷人更加重视尊严和气节。
有很长一段时间,兰心都有心理负担,虽然事实上她是被污蔑了,但真相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怕遇到自己被冤枉时在场的人,怕被他们指指点点,说自己是坏女孩。也因为心有芥蒂,从那以后,兰心也再没去那个窗口买过吃的,好在学校食堂由三家承包,有选择余地。
另有一次早上,兰心买了一个油饼,完全是冲着油饼炸出来看着很大很满足。接过油饼后,兰心高兴回过身要走,当时来往的还有好多人,兰心油饼立马就被人撞到地上,于是,兰心的早餐又报销了,那时胆小怕事,压根没想到要人赔偿。
而午餐和晚餐也会受到威胁,有时下课了稍微跑慢点,饭盒就被人给端走吃掉了,不但没饭吃,还得花钱去买饭盒,虽然在饭盒上作了标记,甚至写上名字,饭盒被人端走的现象还是屡禁不止,不管在那里,都有一些思想不健全,爱占小便宜的人,这些人甚至会滋长一种恶性循环,这个的被人偷了,就去投那个的,导致受害的范围扩大。
食堂的菜没什么油水,兰心吃了晚上睡觉时老想上厕所。学校很有才,男生住一栋封闭式的宿舍楼,配厕所;而女生住只有单层的宿舍,要上厕所得跑老远,不止是远的问题,老是有人编些危言耸听的鬼故事或者意外事件吓人,晚上一个人出去怕得要命。自从行窃事件出现后女生们晚上更战战兢兢了。
关于行窃事件,是这样的:那是在兰心上高中的时候,有一个晚上,一个小偷男扮女装潜入兰心所在的宿舍行窃,最后就偷走了5块钱。那时一个月放一次假,刚好是月底,大家的钱库都空虚,加上小偷不熟悉同学们放钱的位置,可能也是初犯,胆子比较小,所以才闹了那样的笑话。
兰心所在的学校是镇中学,绝大多数同学家里也穷,没让兰心感觉太窘迫。但大家跟兰心还是有点差距的。兰心那时特别羡慕家庭条件好一点的同学,她没什么奢侈念头,只是想吃饱肚子而已。晚上下了晚自习,大家都饿了,兰心看着有的同学去买包子、馒头、花卷之类,她也好想吃,可想起手中的钱,她只能悄悄吞口水。
她手上的钱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计划好了的,只要哪里多出了几毛,整段时间的开支都会受影响,她不能增加母亲和姐姐的负担。而兰心高中还没毕业,兰月就出嫁了,之后,就顾及不到她了那么多了,学费是母亲养猪、养牛、卖粮食凑的,生活费都是靠卖鸡蛋一点点攒的,她通常都会多给一点,但兰心舍不得花。
每次放假回家是幸福的,因为母亲会变着法儿给兰心弄好吃的,将腊肉各种煮法。兰心记得有一年,母亲给她煮了一个辣子汤,兰心回味了很多年,她之后再没喝到那么美味的汤。
如果问兰心怀念学生时代的什么,她首先想到的肯定是中学食堂的扣碗、豆干炒肉(高三的时候,老师请了家长开会,于是兰心之后在学校有了肉吃),大学的菜炒饭、糯米饼、煎包、肉丸子、泡椒肉丝米线……
曾经有太多太多想吃的东西,因为想了很久没吃到,到后来,已经失去了欲望。
除了吃的方面受到威胁,住也出了问题,但所有的这一切,她都没跟母亲提过,她不想增加她的担心和烦恼,想自己独立承担。
兰心初中刚去住校,宿舍还没安排好,席子就被人偷了,这样也就罢了,宿舍管理员还把兰心的床位安排漏了,兰心没地方睡,内向自卑的她,不好意思去找管理员,还好有间宿舍有个小学同班的女孩,让兰心去跟她睡。那个女孩是外向活泼型的,喜欢帮助人,兰心小学的时候,因为个子小,在学校经常被男生欺负,那个女孩帮了兰心不少次。
宿舍每张床都安排了两个人,没有剩余的,刚好那个同学的同床家离学校不是太远,就天天回家,把床留给兰心。
兰心现在很不解,为什么那时那么胆小怕事,就没想到去找人解决呢?宿舍管理员不就得了小儿麻痹症,有些凶神恶煞吗,自己要一个床位也是正当要求呀。
无论如何,兰心对那两个同学至今心存感激。因为有她们,她没有失去温暖。在同学们看来,兰心是孤僻的,不爱跟人交往,而也因为交往少,那些对自己好的人,兰心的记忆特别深刻,只是太多的恩和情,只能记在心间,无以为报。
生活上的困境并没能挡住兰心在学习上前进的步伐。
从小学到高中,兰心一直是班上的全优生,班上第一名的稳定持有者,除了天资聪颖,更重要的一个因素是她有一颗不甘落于人后的强悍内心。自己的家境有多困难,母亲和姐姐为了供自己上学有多不容易,种种心酸,她都看在眼里。在她看来,只有刻苦学习,将来考上大学,才有出头之日。
天道酬勤毕竟是主流,十二年寒窗换得一朝金榜题名,高考分数出来,兰心毫无悬念地被一所本科院校的会计专业录取。当时兰心是听老师说会计热门,就报了这个专业。
在大学的课余事件,兰心就到外面做家教、服务员和发传单,成绩依然很好,拿了很多次奖学金和多种证书。
毕业后,兰心踌躇满志地拿着自己在大学们获得的大把证书到一些公司求职,以为凭自己的实力好工作自然手到擒来,结果却四处碰壁,连获得一份普通的工作都那么难。职场何其功利与冷酷,他们不愿提供一个机会给新人,因为,满大街有的是工作经验丰富的给他们挑。
兰心在那时候开始相信那些流行的说法:“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社会上都是靠关系而不是实力”。原来,自己经历那么多心酸,通过不懈的努力取得的一切,在别人眼里压根一文不值。兰心是明白了,可明白了有什么用,只是徒增伤感而已。有些事,我们可以改变,但有些,却是命中注定,无可选择,只有面对现实,然后尽力而为。
一天,兰心又无精打采地出了门,她准备到一个小镇碰碰运气。有一次兰心在找工作时无意中听到有人说起一个叫银岭的小镇,据说那个小镇私企林立,到处都是开宝马、奔驰的私企老板,一个个肥得流油,更重要的是,那里经常有招人,入职门槛比较低,只是很多法定的福利待遇享受不到。如今,温饱问题正煎熬着兰心,她想,就退而求其次其次了,等有了第一份工作,以后就算有工作经验的人了,再找也容易一些。
兰心坐着客车,经人指点,在一个热闹的小镇下了车,跟路人一番询问后,找到了工厂比较密集的地方。兰心一边走,一边看厂门口贴的招工广告,那些工厂都是生产、办公、宿舍配套的形式,楼都建得很有特色,园区里面都布置得相当漂亮。
兰心走着走着,来到一家厂房门前,铁栅栏的围墙上爬满藤蔓,上面开着蓝色的牵牛花,围墙里面散布着三栋高矮不一的楼房,其中有一栋很有特色的殴式建筑,她后来知道,那栋是办公楼,兼老板的住宅楼,另两栋楼分别是厂房和员工宿舍楼。
与楼房配套的,有几块大小不一的草坪,上面种着几株棕榈树和山茶树。欧式建筑前,有一大块草坪,边上放着一个木制的长椅,不远处是一个木结构的凉亭,旁边有一个环形水池,里面养着杂色的鱼,水池中央是一块陆地,上面种着奇花异草,连接草坪和水池中陆地的,是一架小型的木桥……兰心看着这一切,沉浸在“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中。
兰心陶醉着,全然忘了自己正站在别人公司的活动门外,门缓缓打开,一辆蓝色的保时捷冲她鸣起了喇叭。兰月看了车一眼,才反应过来,赶紧闪到一边,让开道去,一不小心踩到一个香蕉皮上,差点摔倒,还好保安及时走不出来恰到好处地扶住了她。保时捷稍稍停留了一下,就开走了,兰心想,里面坐的应该是这家公司的老板之类的吧。
兰心红着脸,向保安道了谢。
保安早就注意到兰心站在那好一会了,便问:“小妹,你是来找工作的吗?”
兰心赶紧说:“是的,你们这里面有没招业务员之类的?”
保安:“我不太清楚,你看一下那边的LED显示屏,要招些什么人他们通常都会写到上面。”
兰心这时候才注意到保安亭外面的显示屏,前前后后仔细看了一遍,并没有招会计,心里有些犹豫和纠结,然后做了决定:“大叔,里面的行政文员要求高不高?工作怎么样?”
保安:“你什么学历?做过文员吗?好像要有工作经验的。”
兰心有些心虚地说:“我大学刚毕业,还没做过什么工作。可不可以让我进去试一下?”
保安:“学历还挺高的,都来了进去看一下吧,找工作不容易,有点机会就要试一试。”
兰心感激地谢了保安,便向他指示的办公楼走去。
接待兰心的是一名中年妇女,看年龄差不多应该到了更年期。该名妇女拿起兰心的简历,漫不经心地浏览了一遍:“本科,学历挺高的,怎么会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