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马大胆的话,脊梁骨像被吹了一口凉风,赶紧回头向那浮尸的方向望去。
果然,那浮尸仍旧死挺挺地仰面朝天躺在平静水面上,丝毫没有动过的迹象。
要是说这浮尸的动作变化一点的话,我尚且能接受。
如果真他娘的是诈尸了,我也就没这么怕了,大不了等这死倒过来了,赏她两橹板,估计再硬实的脊梁骨也能拍断。
可现在这东西像是原封未动一样漂在那里,我心里实在是慌张得不得了。有道是急浪不吞人,暗流淹死狗。
这东西现在原封不动的挺在那,其中的猫腻儿想想就让人骨头发酥。
我规劝马大胆:“不行,今天这死倒儿太邪性,冯师父窜一辈子江,今天看到这死倒儿都转头就走,临到家时还慌慌张张的,就凭你小子这愣头青,咱俩多半得给水爷打牙祭!”
马大胆拍我后背,显得有些自信满满:“我说你曲海怎么也算喝过洋墨水,怎么还信这些东西?是人是鬼今天马爷我都要和它斗上一斗,反正我马大胆烂命一条!”
马大胆顺势把从我手中抢过橹把儿,向着浮尸摇了过去:“你那水爷要是惜命,就赶紧给马爷滚远点,小心马爷饿极了,胖头(鲢鱼)泥鳅一锅绘喽!”
我见劝是劝不动这愣头青了,但是小心为妙。
虽说我和师父窜江子大半年,还真没遇见什么真正的牛鬼蛇神,但是万事都得留个心眼,真要是出现什么岔头儿,咱也得保条小命儿不是!
眼看着距离那浮尸越来越近,我心中万分不安起来,心说真要是这浮尸下面顶着个水爷,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时候,马大胆突然严肃地问了我:“我说海子,冯独臂说的水爷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回头看我,又补充道:“水鬼马爷我倒是听说过,这水爷到底是哪门子的妖怪?冯独臂可是河阎王,他怕个球?”
我想了想,回答他:“水爷是个什么东西呢?其实想要说清楚它,也还是有些困难,因为这的的确确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东西,因为它的庐山面目鲜有人见过。”
马大胆咧嘴露出一排大白牙,笑嘻嘻地道:“你他妈说了半天不是废话吗?不过,马爷我听你这话的意思,到底还是有人见识过?”
我见马大胆好奇心太重,加之此时天色已经十分昏暗,整个江面只有浮尸口中那绿光宝玉发出丝丝荧光,整个气氛诡异得让人脚心都抽筋。
索性就和他聊了起来,权当转移注意力:“当然有人见过,只不过见过水爷的人,十有八九都成了江上的死倒儿了。也许也有那么几个幸存下来的,也多半都疯疯癫癫,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这水鬼到底长成什么模样,至今还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
我顿了顿,看了眼那漂浮不动的浮尸,生怕这时候这死倒儿突然动身:“至于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也是众说纷纭,最邪乎也是最久远的,甚至可以追溯到炎黄、蚩尤的时代。传说当时炎黄借天兵天将大败蚩尤,而蚩尤落败后,将自己的儿子芪投入江水中,化为索命的河灵,专门把咱们炎黄子孙的小船儿顶翻……”
马大胆听完我说的差点跳起来,这家伙是个性情中人,骂骂咧咧道:“奶,奶的,炎黄老儿招惹他,关老子鸡毛关系?这芪孙子是他妈的吃饱了撑得吧?待会真让马爷逮到它,看我不烩了它。”
我苦笑两声接着说:“当然,还有另外说法。就是这水爷是那些溺死江中,但由于某种原因没能漂浮起来的尸体幻化而成的,由于常年困于水底,所以阴气极重,而时间久了又需要补充阳气,所以只能“捕猎”江上的活人……”
马大胆没听我说完,立马打断我:“我,操,说了半天,你就是说这水爷不是什么好东西,点儿背碰上了那是九死一生的事儿?”
我以为马大胆这话是怕了,有打道回府的打算,可谁知道这孙子后面补了一句,差点没把老子心头血气都吐出来。
“奶,奶的,老子可是毛主席的好孩子,是个响当当的唯物主义者,现在倒是更想看看这牛鬼蛇神的真模样了!”
我听到这话,瞬间打心底里有种即将万劫不复的感觉,嘴上骂骂咧咧道:“去你娘的唯物主义,一会有事你他妈顶着,别指望老子……”
我正骂马大胆的时候,我们的小船已经不知不觉迫近了浮尸,大约还有四五米的距离,我赶紧从马大胆手中抢过橹把儿,快速反摇了几下,把船收住。
“你他妈就是个傻逼,有你这么掌船的吗?眼瞅都他妈要撞上死倒儿了,还不收?”
马大胆挠了挠头,笑的有些尴尬。
小样,我就知道这衰鬼没怎么掌过船,否则不可能这么冒失。
马大胆问我干嘛停下来?
我说窜江子最忌讳就是木舟沾上死倒儿,所以一般窜江子时,都是把船先停在死倒儿边上,然后人下水捆住死倒,拖在船后的挂钩上,到了岸边在把死倒儿搬上岸。
整个过程中,船上必须留个人,民国时,船上这主儿可是配枪的,万一有什么不测,水下的那个人是很难脱身的,所以只能靠船上的人搭救。
马大胆突然又追问我:“那要是救不了呢?”
我听了这话,两眼直勾勾的看着马大胆,我们俩四目相对了半天,眼神都有些惶恐不安似的。
看马大胆的神色有些不太对,所以也感觉不大对劲,赶忙错开话题:“我他娘的和你说这些干嘛?真是的……”
接着我从船尾取来了“捆尸绳”,这是专门用来捆死倒儿的,是用“驱鬼藤”的纤维,沾上朱砂混黑狗血搓成的麻绳。
驱鬼藤是一种已经灭绝的藤蔓科植物,因为韧性强,常被船夫当成定船的缆索。传说能驱鬼辟邪,所以民间兴盛一时。
我听我师父说,这根捆尸绳的年头起码四五十年了,有些灵性,所以绳头还是那么结实。而这有灵性的绳子,还能确保一些死倒儿在拖曳的过程中发生尸变。
我握着绳子,看一眼马大胆,心说你小子懂不懂曲爷我的意思?这他妈瘆人的活儿,您还是自己下去吧。
马大胆倒是心领神会,只不过表情有些尴尬:“海子,我马大胆倒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老子是个旱鸭子,连个狗刨儿都不会,估计要是我下水,还没见到你家水爷,马爷我先咕嘟咕嘟沉底儿了……”
我鼻子差点没气歪了,你他妈不会水来窜你娘的江子?真到用你时,你小子连他妈条狗都不如。
“得,要是这样,咱们就立马打道回府,老子可实在不想趟这浑水!”我道,“我今天已经犯了窜江子的忌讳,你今天就是给爷八万吊,也休想让我下水。”
说着,我扑通坐在船头,一副不开面儿的表情。
这时候马大胆凑过来:“曲爷儿,不看僧面看佛面,我知道我马大胆没那么大面子,不过您老好歹看在那宝石的面子上……”
马大胆引我视线向那浮尸口中的宝石处看去。
就在我视线落在那碧绿碧绿的石头上那一刹那,心里头咯噔了下,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到,突然有些意识恍惚。
不过,我那时候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想法,自己说服自己:反正来也来了,试他一试又有何妨?反正这条贱命也算是捡回来的。
兴许赌上这一把,真能大富大贵呢!
我看那石头当真是越看越喜欢,就我这拙眼都知道这宝玉必然是个无价之宝,说不准老子这下子真是掏上了。
“老子下水,但你可在船上照应着!”我递给他一根前头削尖、套铁锥的长杆,“一会,要是打我背后摸上什么东西,别管三七二十一,就往上扎!这锥头涂过黑狗血,估计就是水爷真尊也能吓唬吓唬它!”
我脱了鞋准备下水,又特意嘱咐马大胆:“你他妈可别扎我。不然老子变成水爷专顶你马大胆的江漂子!”
马大胆好像没听清我说什么,两眼冒光似的看着那发光宝玉,待我要下水了,他才转过头,表情有些狡黠的回了我:“你就放心的去吧。”
我听这话心里空落落的,马大胆刚刚那表情着实有些瘆人。
没办法,我跳下水,虽然是半夏,可江水仍旧有些刺骨,立马让我浑身的肌肉都有些痉挛。
脚下扑通着,我把头露出了水面。
此时,我介于船和死倒儿的中间,打算回头向马大胆做个安好的手势。
谁知,我一回头,竟然看见马大胆手中紧握钢枪,右臂后摆,摆出一副要掷枪的动作,更让我恐慌的是,马大胆竟然瞄准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