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觉得有理,就依着白叆的说法取了冰蕊几滴掌心血,白叆口中念动咒语,冰蕊的血液自动形成了司命图中的“人界”。
一旁的大祭司看得入迷,向拧着眉头的皇太子解释:“当今人占卜时看的生辰八字、面相手相等等都属于司命术中‘人界’中最易读出的部分。据说这司命图在咒语操纵下可以自然扩张成三界齐全的司命阵法图,其中奥妙繁多,玄之又玄。不想今日竟有幸亲眼目睹司命术,太子妃真乃神人也。”
在真茹族,祭祀占卜向来是大祭司的职责,民间盛传各种武术占卜,但都被贬低为旁门左道。真茹祭司最大的遗憾,就是不懂司命术,他一辈子研究那本残留的《司命》,却苦于书中内容多为后世人杜撰,真实性极小。而如今跑出来一个少女,口口声声说要看司命图、要给别人司命,大祭司起初不信,可白叆头头是道,小小年纪就能操控咒语绘制出司命图来,大祭司觉得如获至宝,言语上立刻偏向白叆,有意帮她得到皇太子的许可。
白叆接过血迹斑斑的司命图仔细端详,她越看越糊涂。
白叆依稀记得《坠羽司命》一书前几章中叙述过些许相关的方位,她只是死记硬背过几章,还全是为着应付母妃的考试,如今时隔近一年,她已经忘了大半。小时候每每翻书都从第一章看起,因而第一章内容更熟练些,可书中第一章只是些总括概览的话语,大抵意思是描述创世之初,幽仙之境形成,和圣若许为万物命名,如此之类。加之坠羽司命术内含的创世秘术,实在高深玄妙,就算是得到原著细度,她又怎么能明白?
众人见白叆许久都不回话,便知方才全是胡言乱语。皇太子挥手命侍卫将太子妃带下去。
回了紫晶殿,就看见等待已久的瑛宸。白叆强行出头给人司命,结果闹个当众出丑,这一消息在后宫迅速传开,众人怀疑她心术不正,以禧妃牵头的几位妃子立刻诋毁白叆,说太子妃明目张胆触犯法律,想要偷看别人司命图。若不是皇太子兜着,她是要被问斩的。
白叆帮不了冰蕊,心中本就郁闷,加上瑛宸冷嘲热讽,她更是难过。瑛宸跟着白叆后面进了紫晶殿,一路上不停笑道:“咱们公主什么时候会看司命图啦?不知能不能赏脸看看我的命如何呀?”
白叆摔门把瑛宸关在外面。接着跟进来的黑衣少将躲开“哐啷”一声合上的大门,默默看了看关在门外的瑛宸,向屋里的白叆劝道:“是太子妃逾矩了。真茹王曾经下令,司命是大祭司的职责,你这不是公然违抗圣意?”
白叆“霍”一下拉开门,指着自己的眼睛辩解:“我明明看到有邪气入侵,兰妃娘娘得的根本不是什么病,分明就是命中一劫。我是想救兰妃的命啊!你们怎么不相信我呢?你们不懂啦,司命图并不是不能让外人看。只要九层天上方的‘天界’中的‘天例’没有泄露,查看司命图是无妨的!”
黑衣少将摇头:“占卜之事本就不可信。若人的一生全都写在纸上,就没有一天天活下去的必要了。”说罢握紧了手中的剑。
“我知道你不信命,你只相信你手里的那柄剑。照你这么说也有理呢,要是每个人都能看懂自己的司命图,那些波宏族的将士就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会死在谁手里,你的剑下就不会有那么多冤魂了。”白叆心烦意乱,后悔没能学会司命术,跟翾礐顶嘴,话说得重了些。
翾礐原本好意劝她,这不讲理的白叆反咬自己一口。黑衣少将锐利的目光焦距在面前这个小女孩眼睛上。
这一刹那,翾礐的心底一阵错乱。
多么妖媚的双眼!如同魔鬼一般能搅乱人的心智,吸干精气,仿佛不经意间便可以将整个世界投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娶这么一个不祥的人回宫——真茹王和大祭司到底在想什么?
可是……她发怒的时候,眼眸中的紫色就像山谷里愈发浓郁的雾气,也像是夜凤凰花在月下波动,形成的海洋。
翾礐有些痴迷。
这日晚上平时门可罗雀的紫晶殿迎来一位意料不到的客人。
大祭司示意身边的人都退下,捧上一尊琉璃杯:“这琉璃杯产自西海,在夜色下会有紫水晶的色泽,在下想着太子妃应该喜欢,就送给太子妃玩赏。”
白叆谢过,两人寒暄几句,大祭司就直入主题:“今日真茹王听闻太子妃执意要看冰蕊的司命图,大怒不止,若不是皇太子极力相劝,真茹王定会重重责罚太子妃殿下。”
白叆非常委屈:“我又没说谎。”
大祭司笑了一声:“可太子妃并没有找到兰妃娘娘的病因。”
白叆独自伤神,一千遍一万遍责怪自己没学好司命术,就横冲直撞、傻乎乎地跑出来显摆。
大祭司继续道:“司命术失传已久,如今世上几乎无人知道,太子妃居然声称会司命之术,得到冰蕊的司命图却没找到兰妃娘娘的病因,也难怪真茹王不悦。”
白叆咬牙:“我没说谎。只是学艺不精。”
“难道您真的会司命术?”大祭司凑近。
白叆一甩头:“我不会,连兰妃娘娘的劫数都没看出来——肯定不会。”
大祭司看着白叆不说话。
白叆怒气发泄完了,肚子里剩下都是的委屈,眼巴巴望着大祭司能懂她,见大祭司不语,明显是在等自己开口,她想了一想,试探问道:“我说的话你会信吗?”
“太子妃不妨先说来听听。”
自知斗不过面前的白衣祭司,白叆只好承认:“司命图的‘人界’里面有两个星命点。分别相对天狼和白虎。兰妃素来身体虚弱,这次应该是惊吓过度累得旧疾发作,并非染上什么疑难杂症。两个星命点都源自四中天的上层,看来是命中注定的劫。”
白衣祭司若有其思,忽然,嘴角露出微笑:“太子妃果真懂得司命术。”
“难道你相信我说的话?”
大祭司笑道:“太子妃可知道,对于司命术法,粗鄙世人只当是胡言乱语。然而,依您今日言行,在下看着有几分可信,但您到底没说出兰妃娘娘病根,就算真正懂得司命术也会被扣上装神弄鬼的欺君罪名,所以在下恳请太子妃今后不要随意告诉他人司命术一事。你我皆是习得术法之人,算是同道,所以请太子妃殿下放心,在下定竭尽全力护全太子妃。”
白叆一愣,好个大祭司!说话滴水不漏,顷刻间就把自己拉到他的同盟阵地。
“大祭司若想护全我,你就当我今晚什么都没说。”白叆闷闷。
大祭司笑笑,起身离开:“那是当然,可若他日在下有事相求,还望太子妃不吝赐教。”说罢掩门而去。
白叆这才意识到,与大祭司结盟,代价就是要透露给大祭司要所有有关《坠羽司命》的事情,可母妃千叮咛万嘱咐,《坠羽司命》一定不能泄露给任何人。她心烦意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红衣少女翻看大祭司刚送来的清尊琉璃杯,眼睛一花,本来是紫色的琉璃瓶瓶身竟然映出一抹黄色的倒影,白叆一惊,她一直身着红色,哪里映得出来的黄色身影?她以为是某位侍女靠近,回头看去的时候手一滑,五光十色的琉璃杯掉下桌子,摔个粉碎。
空旷的紫晶殿只她一人。
门外的瑛宸听到响声,踱着小碎步赶紧进屋来看,她蹲下身收拾一地的碎片:“现在不比刚入宫,人人都来送礼。这人迹罕至的时候好不容易来个人送点东西,公主得小心才是。”
第二天清晨白叆刚睡醒,就听瑛宸大呼小叫,原来大祭司上报真茹王,说是找出了兰妃命中的劫数。正如白叆所言,兰妃并不是沾染风寒,这劫数实为一段孽缘。
兰妃的私事曝光,宫里纷纷传着左尚臣大女儿兰妃娘娘和右尚臣长子偷情之事。
原来,兰妃入宫之前私下里与右尚臣长子交好,并怀下一子,后来因选妃入宫不得已把孩子打掉了。右尚臣得知后以此为把柄要挟兰妃,套出左尚臣卖官鬻爵的丑闻,接连坏了左尚臣不少好事。兰妃为真茹王诞下公主,一时间想起了打掉的孩子,继而想到家父有把柄在右尚臣手里,她觉得十分对不起尚未出世的孩子,也对不起父亲,心中郁闷难消,这才引得旧疾复发。
左右尚臣本是旗鼓相当的对手,除了对波宏族战事,两人在很多事情上都合不来。真茹王考虑到两位都是位高权重的老臣,且是真茹两大家族,与哪一方都不能撕破脸,只能把兰妃幽禁,后来驱逐出宫,并将右尚臣儿子革职,命其在家闭门思过。
左右尚臣相互指责,在朝中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唯恐天下不乱的亲王大人趁机火上浇油,一边拉拢左右尚臣,试图给两人簇合,一边诋毁白叆是背后黑手。
白叆则立刻叫瑛宸暗中修书给波宏王,讨好一般讲述了如何引起真茹皇宫左右尚臣的纷争,尽管引发纠纷并非她本意,可在瑛宸劝说之下,白叆也觉得这是个争取到母妃镜棺的好机会。
她在信末语锋一转,十分低姿态地,十分含蓄隐晦地表达自己虽是真茹族媳妇,但身在曹营心在汉,希望百年之后葬回波宏,落叶归根的想法。
瑛宸说这信言辞恳切、催人泪下,但波宏王未必准许重置镜馆一事,她鼓励白叆趁热打铁,多给波宏族透露点信息换取波宏王的好感。白叆只得写了第二封信,她在信中透露“战神”翾礐对真茹王效忠的约定只剩六年,并在信末表示母妃身为罪臣之女,留在波宏王族墓地,不仅扰乱王族的安息,自己身为女儿不能为母亲尽孝,百年以后死了也不安心。
波宏王总算回了一封信,信件说白叆要做好分内事,其他的自然会考虑。
瑛宸拿着这宝贵的信件跟白叆说,翾礐效忠真茹只剩六年这条消息,远比引发左右尚臣内战来的重要,波宏王肯回信,重置镜馆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