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来过几次,每每传授白叆和长夙术法,长夙都表现的高高在上,一副让白叆望尘莫及的样子,他事事争先,一定要证明自己比白叆强,要证明白叆女流之辈修习术法根本不够资格。
白叆现在居住的这个小院落名叫隐世堂,正门对应的大殿以前称作祈雨殿,后来变成了人迹罕至的院落,后山上有祭祀圣坛的遗址,大祭司有规定,那里是神圣之地,不准任何人进入。白叆逃出冷宫躲到隐世堂,就好像真的隐了世,宫里一切都跟她没有干系。“白叆”这个名字也已经死了,没有一个人在她耳边提起过波宏族的事情。
众多真茹宫中人,只有卿澜常来陪她说话。
卿澜长高了一些,看上去比白叆健康很多。白叆这几年在冷宫里吃不饱穿不暖,鸡鸣前起床,临近午夜才睡下,整日整日抄写真茹族的教条规矩;加上分分秒秒担惊受怕会被暗杀,她面色能健康才怪。
卿澜依旧是小鹿般乖巧听话的性子,她绣得一手好刺绣。白叆看着她飞针穿线,白绫上很快就绽放开许多的花朵,很是钦佩。
卿澜悄悄给她一副绣满凤凰花的手帕,白叆是忍了又忍才没掉下眼泪,她深吸口气,故意咧嘴笑着挑错:“这凤凰花开的时候,叶子是看不见的,看上去全是红色,很美。你绣的凤凰花却看得见绿色叶子。”
卿澜反驳:“谁叫你不肯给我说说凤凰花到底什么样子?我又没亲眼见过!”
白叆学乖了,有关凤凰花和青仙山的一切,她都三缄其口。面对卿澜,白叆还是有点堤防。卿澜虽乖巧,不至于把两人的谈话抖露出去,但不得不防着墙外面无数双耳朵。
这一想,白叆的思绪就扯远了。
这个隐世堂的石墙比宫里更矮,上面还真的布满洞口,不知道这堵墙外有多少双耳朵。想到自己居住的宫殿之外随时都有人在窃听,白叆心里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她想把这些双耳朵都给削去。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在脑海,白叆就被自己吓了一大跳。她暗暗自责什么自己的残忍,却掩饰不了这个想法给她带来的快感。
卿澜当然不知道白叆脑子里想什么,她只觉得白叆不便多言青仙山的旧事,于是换了话题,拿出最近绣好一半的菡萏图给白叆看。
白叆笑着说:“绣得真好,就好像把菡萏包到手帕里面一样。你是不是什么都能绣出来?”
卿澜说,她只能绣出见过的东西。
“你的手真巧啊!”白叆由衷赞叹:“我就绣不出来这么漂亮的花儿。”
“你要是学刺绣,肯定比我绣得好。反正你整天也没有事情做,要不我教你?”
白叆笑着揉手腕儿:“大祭司整天抓着我不放,一会儿让我修习术法,一会帮他布阵祈福,还给了我一屋子的书看,我的脑袋快疼死,手快写断了。前两日长夙让我帮他抄写祈文,我连着抄了一百多幅,现在这手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
卿澜投以同情的目光:“那些祈文是分发给王族求平安的吧?最近与波宏战事吃紧,不仅是宫里,就连宫外头也人心惶惶,大家都想祈福保平安,才来乞求大祭司分发祈福文的吧。我前几日出宫,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宫外面那些道士抄一份祈文就收一两银子呢。”
白叆打趣:“这个价钱不错,只可惜我享受不到。你看我抄了一百多幅,按常理岂不是早该发大财了?”
卿澜掩嘴笑出声来:“要是由你来抄写,价钱得订到十两银子一幅。宫外那些道士都是骗人骗钱的,你跟着大祭司确是学习真本事的。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你发财,银子也会被大祭司扣去。”
“扣我银子的不是大祭司,肯定是长夙!”白叆模仿长夙的口气:“你一个女孩子家学什么法术?这祈文的确出自你手,却是顶上大祭司的名分,万不可让外人知道。你赚来的钱就给我吧。”
两个少女笑成一团。不巧一个灰色的身影恰好从门前经过,白叆粗声粗气一般一眼的模仿他全听到了。长夙很是气愤,但他修养良好,仅仅给了白叆一个眼刀。长夙再看向卿澜,神色缓和许多,稍稍向卿澜一欠身,一言不发告退。
白叆大为惊讶:“咦,奇怪了!为什么他恨我不恨你?”
卿澜拍着手笑:“刚才是你说他坏话的啊。”
白叆故意瘪嘴道:“可我说的也是真的。”
卿澜笑得浑身打颤:“管它真的不真的,你看他用那眼神看你,你受得了?”
白叆一摊手:“习惯了。他哪天不讽刺我几句杀给我几个眼刀,我反而不舒服。”
两个女孩子又笑了一阵子,才恢复些正常。卿澜问她:“你抄写的祈文还有没有了?给我两本吧,我想给哥哥和文麟哥哥一人一份,保佑他们平安。”
白叆一听,赶紧说:“我那是给长夙抄写的,都是按照真茹皇族定的数量写的,估计没有多余的份。不过我可以再给你写两份,也用不了多长时间。长夙让我抄写的祈文仅仅能祛病除邪,保佑一生健康,我给翾礐和文麟各抄一份能保佑他战胜波宏、平安归来的祈文,岂不是更好?”
“好。”卿澜笑眯眯应答:“还是你想的细心。可你刚说抄的手腕都断了,再写两本……”
白叆甩甩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给长夙的那一摞都写完了,再多两本没什么。我也给你写一份吧。不过我会在你那一份里面加一段能帮你结下姻缘的文字,你睡觉时候就放在枕头下面,我跟你保证,不出半年……”
卿澜脸红的可爱:“你……你乱说什么啊……讨厌死了……”
白叆笑她:“还说不愿意,脸都红了。”说着凑近:“我觉得那个长夙对你有意思。你心里有没有喜欢的人?”
卿澜的脸更红:“……没有,才没有。”
白叆不信:“那你紧张什么?”
卿澜受不了白叆一连串儿的发问,一把抓住她的手:“真的没有啦。当年哥哥救下长夙,我们就认识了。他一直话不多,跟我没聊过几句。长夙对哥哥倒是十分崇拜。后来他跟着大祭司学习术法,跟我们往来更少了。”
白叆看她说话语气很真,觉得挖不出来什么八卦,只能罢休。谁知卿澜一个鲤鱼翻身,转过头来就比问白叆:“倒是你呢?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她眨了眨眼,低着声音笑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哥哥?”
白叆不置可否,笑道:“要是我能有个他这样的哥哥就好了”
一句话说的卿澜十分不解:“啊?你把他当哥哥对待啊?”
白叆笑道,偷偷转移话题:“有他这样的哥哥多好,我羡慕死你了!你过来看看书里头祈求姻缘的咒符,你喜欢哪一句?我给你加上。”说着从书架上翻出几本厚书。
卿澜不懂:“祈求姻缘还有不同的咒符?”
“对啊。求桃花和求姻缘就不一样;有了心上人和没有心上人不一样;婚前婚后也不一样。里面条条道道多了去了。所以我得知道你现在又没有心上人,那人是谁,才能帮你找到合适的符咒。不然随便给你写一个求子的符咒,你觉得合适吗?”
卿澜捶打白叆:“你讨厌。你明明是趁机探听消息。”
白叆咯咯笑个不停。
卿澜望着成山的书籍,感叹:“这么多书……你都看过了吗?”
白叆摇头:“哪里看得过来?就挑了基本有意思的先看一下。我整天看得头疼,大祭司还是嫌我不用功。他说长夙把这些书都看了一遍呢。”白叆啧啧。
卿澜摆出一个吃惊的表情,继而一叹:“那岂不是要无聊死?除了抄写祈文、看书,你平日还做什么?”
“还有帮大祭司和长夙打打下手。上月是齐妃娘娘的寿辰,大祭司写了咒符祈祷,歌舞就是我帮忙编写的。那一阵子事情特别多,不仅要编写歌曲,还要排练歌舞。”
卿澜由衷叹道:“你真聪明啊,连歌舞也会编排。”
白叆一笑:“只是跟大祭司现学的。其实没什么难度……只要别叫我背书就行。”白叆想起那些天书就发抖。
卿澜很是认同:“虽说看书没什么不好,可是看大祭司的藏书绝对少活好几年。那次我好奇随便拿了一本翻着看,结果一句话都看不懂——里面的字儿单个来说认识的也不少,可连起来怎么都读不明白。”她取出其中一本,随便翻了翻,就放了回去。
白叆知道卿澜不像其他真茹皇宫中人,否则自己不会跟她闲聊术法。一番谈话下来,她觉得十分轻松开心,白叆笑:“你知道我有多可怜了吧,这些都叫什么书啊,光是‘墟剑深渊’这个阵法,就有九百九十九中变化,我才背了十种,就全混淆了,可还是得硬着头皮背。”
卿澜满满的怜悯快溢出来了:“九百九十九种变化?天啊,你怎么背的下来?你不去请教请教长夙吗?”
“长夙不爱理我,我猜他也不全明白。你没听说过‘不求甚解’吗?反正大祭司也不会问我‘墟剑深渊’第三十五种变化是什么意思。要是他问我,我就随便背出几句给他听,再瞎扯一通呗。”
“瞎扯一通也行?”卿澜觉得大祭司不该这么好糊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嘛。他跟我聊术法的时候我全用书上头的原话回他,至于怎么理解就看他道行了。”
卿澜狠狠咽一口玫瑰花茶:“这也行?大祭司怎么说你?”
“他一般不会点评我回答得对不对,因为他点评了我也听不懂……后来他就是一直看着我,看着看着就不看了。”白叆仰着头想了想,继续道:“他对我应该很无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