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茹族皇宫中,两个养花的侍女将干枯而死的鸢尾花扔掉。
“最近天旱的厉害,连鸢尾花都养不活了。” 蓝衣矮个侍女叹一口气:“花房的姐妹都愁着呢。”
“是啊。都几个月了,冲江两边都不下一滴雨,老天再不开眼,今年庄稼肯定歉收。”
“我刚才来这的路上,看到隐世堂的人正拿着祈雨的法器往祭坛去呢,后天就要祈雨了。”
“喂,你听说过了吗?最近禧妃娘娘宫里闹鬼呢。”蓝衣侍女看看四周无人,朝着身边稍微高一些的侍女凑过去,说道。
“听说了,那鬼每夜都给禧妃娘娘宫殿里扔一张咒符呢。”她低下头,凑到蓝衣矮个子侍女耳边:“听大祭司的徒弟长夙说,那个是专门诅咒人的,你看,这不,禧妃娘娘都病了半个月了。”
蓝衣矮个子侍女打个寒颤:“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啊?”
高个子侍女斜她一眼:“你以为是有人不要命了故意扮成鬼吓唬禧妃娘娘啊?真茹王派出重兵把守,连个影儿都没抓到,不是鬼,是什么?”
蓝衣矮个侍女吓得魂不附体:“还好我早早从禧妃娘娘身边调走了,不然,准给吓死!”
“你以为那鬼是朝着你来的啊?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谁。肯定是朝着禧妃娘娘去的!似乎是自从宝月殿起火那日起,鬼魂就出现了,大家伙儿都传着说,正是那场火把埋在宝月殿地下的冤魂给闹醒了,现在出来找禧妃娘娘报仇呢。”
“啊……这么恐怖……”蓝衣侍女吓得脸色煞白煞白:“你说……会不会跟那个……那个人有关?”
“啊,你说‘她’啊。”
蓝衣侍女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点头点得鸡啄米。
高个儿侍女压低声音:“好像有关。不过‘她’这半个月一直卧床不起——娘娘下手真狠呢——成天都有太医看着,想用法术害娘娘容易被发现啊。再说,长夙也住在隐世堂,如果是‘她’做怪,长夙应该察觉到啊。”
蓝衣侍女叹一口气:“大祭司外出修行还没回来,如果他在就好了,定能把鬼魂驱除。可大祭司一向来无影去无踪,连真茹王都找不到他。对了,为什么没有叫长夙来驱鬼?他是大祭司的徒弟,按理说应该能胜任。”
“当然请过了,请了还好次。他还给禧妃娘娘写了不少平安符挂着呢,可是没用啊。我想是因为长夙没学成,所以驱不了鬼,毕竟以前这些事都是大祭司亲自处理的。”
“这次的祈雨也是由长夙主持吧,他连鬼都驱不了,能祈来雨吗?”
“这我可不知道,也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啊。莫谈术法,你忘了吗?啊,给隐世堂送祭祀华服的人来了,别说了。”高个子侍女看到有人靠近,匆匆结束了谈话。
瑛宸将宫中送来的祭祀用品清点一遍,向站在身后的长夙道:“除了曲城檀香还没送来,其它东西都齐了。曲城靠近真茹波宏族的战争前线,最近战事颇紧,商路运输不便,不过幸好翾礐将军昨日回宫,答应路过曲城时直接把檀香带过来,今天上午就该到了。啊,还有点小问题,这袍子领口似乎大了些,我这就叫女红去改。”
长夙把换下的袍子递给瑛宸,点了点头:“让翾礐将军费心了。”他又问:“桂皮香料必须是新鲜的,看过了吗?”
瑛宸答:“都看过了,是新下来的桂皮。”
“双叉戟呢?务必用丝绸擦拭七遍。”长夙不放心,一再叮嘱。
瑛宸笑道:“擦了七遍,我亲眼看的。”她回头看看长夙,笑:“虽然是你第一次主持法事,也用不着这么紧张啊。”
长夙正色道:“祈雨关系到国计民生,数月大旱已经让民心惶惶,倘若今年的粮食再歉收,前线军队粮草就无法保证。波宏族也在祈雨,两族谁先祈来雨,谁就能先安定民心。”
瑛宸啧啧道:“你真是心系天下。对了,刚才禧妃宫中又派了人来,想再跟你要一些瑞符。宝月殿闹鬼也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你光忙着准备祈雨,禧妃那里也得去看看。”
长夙叹道:“不是我不管,禧妃的宝月殿闹鬼闹得实在奇怪。对付一般的鬼魂,在地面撒上阴阳水,或者用瑞符贴在墙上门上,都能逼迫鬼魂显形,可这次的鬼魂连用双叉戟都逼不出原形来。不见原形,我不能轻易使用咒术。只能等师父回宫再说了。这几日我忙着准备祈雨,禧妃宫里的事情都没顾得上。”
瑛宸鼓励他:“别灰心啦,可能这次的鬼是个比较厉害的鬼。等祈雨结束,你再去宝月殿好好看看就行了。”说罢告退:“公主今早醒来,要吃红枣糕,我去给她做些。”
长夙没想到,平时被自己冷嘲热讽的女子,也会安慰鼓励自己,他叫住瑛宸,问:“她身体好些了吗?”
瑛宸回应:“身上的伤愈合不少,心里的伤却不知要多久。”瑛宸忽然想到什么,问长夙:“公主既然醒了,让她替你给禧妃写瑞符吧,你就专心忙你祈雨的事儿。”
长夙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瑛宸葫芦里买的什么药,觉得无伤大雅,就答应了。
此时,翾礐到了。瑛宸连忙向黑衣将领行礼,笑道:“那瑛宸先告退了。卿澜也在公主那边呢,将军要是有空,何不过来看看?”
翾礐点了下头,两人目光相交,瑛宸抿嘴一笑,躲开黑衣男子的注视。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翾礐把声音压低到只有瑛宸听得见:“宝月殿的事你要有分寸。我说过帮你,可没让你闹得这么大动静。”
瑛宸抿嘴一笑:“禧妃娘娘敢对公主下手,自然不能轻饶。多亏将军帮助制造了那个‘鬼影’,给公主报仇了呢。将军放心,此事连公主都不知道。”说罢一个万福,轻轻掩上门。
翾礐将带来的曲城檀香交给长夙,长夙自然千恩万谢。
黑衣将领环视一圈宫中送来的祭祀用品:“后天你要上祭坛祈雨?”
长夙赶紧应答:“是。近来真茹波宏两族皆是大旱,长夙希望能祈来喜雨,拯救真茹族苍生。”
翾礐翻翻新鲜桂皮:“祈雨是要给司雨之神祭上贡品,与之沟通,上古的龙神便是司雨之神。古书上说,龙族最喜桂皮和檀香的味道,却种不活桂木和檀香木,因而向龙神祈雨,桂皮和檀香必不可少。”
长夙由衷敬佩,答道:“大人博学多才,正是如此。”
翾礐又道:“我听说祈雨是术法中最难掌握的一种。祈雨并不同于占卜术,占卜术仅限于占卜者和被占卜者之间,而天降甘霖,福泽苍生,影响的不仅是一、两个人。幽仙圣若许创世,将龙族封为司雨之神,就有过叮嘱,不可任意降雨。然而第二世冰雪夜神正是利用龙族司雨的能力,把从天而降的暴雨变成暴雪,冰封了整个世界,最终惹恼幽仙之境,龙族被赶出天界。从那时起,龙族对待人间祈雨十分小心谨慎。后世之人虽也有不少术法高深,能够与龙神交谈的,可大多祈求不来降雨。波宏族大祭司登台半月之久,也未曾祈求来一滴雨水。你尽力而为便可,即使不成,也不要太在意。”
长夙越听越没有信心:“师父本该前日就回来的,可他只来了一封信,说有要事处理,祈雨祭祀先交与我。大人,我一直都是给师父打下手,这是我第一次独自登台施法,我心里很没底。”
黑衣男子尖利冷漠的目光变得悠远,他知道长夙执拗的性子,只能说道:“这本来就是大祭司份内的事情,你尽力而为吧。”
别了长夙,翾礐决定到白叆那里去看看。
白叆身上的淤青还没有完全消去,左脸脸颊上还是明显有一块红肿,但她精神好了许多。
翾礐没有看到卿澜的身影,瑛宸一见他眼神不对,立刻辩解:“方才得知将军回宫,我本想赶紧到公主这里来跟卿澜说一声,结果还是没赶上。不过卿澜就住在紫晶殿,将军遛个弯儿去看看,也多走不了多少路。”
白叆听瑛宸瞎扯一通,低着头专注于喝药。
黑衣将领也不理瑛宸自圆其说的说辞,问白叆:“伤好些了吗?”
白叆点点头,脸上爬上稍许红晕。她想起在宝月殿,面前的男子在自己濒死的时候赶来相救,一身黑衣仿佛伸展开的黑色羽翼,包裹住自己破碎的心灵和身体,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越想,越觉得脸颊发热。
翾礐稍作停留,见白叆没事,便起身告辞,说是还要进宫见皇太子和潞谙。
翾礐走后,白叆不解,问瑛宸:“潞谙?他为什么去见潞谙?”
瑛宸想了想:“公主关禁闭的三年,翾礐将军可是被安排在潞谙身边的。两人交情一直不错呢。”
白叆陷入沉默。
两天后,长夙身披华服,在众多真茹皇族的注视下,登台祈雨。
白叆身体没好全,加上这几日噩梦连连,她体力不支,不能像大部分真茹宫人那样站着或是跪着,得了皇太子的准许,她在祭坛旁边放了张凳子坐着。她不便露面,穿一件浅珍珠红色的斗篷,半遮住脸。
高高祭坛上的少年口中念念有词,半个时辰之后,他放下双叉戟,点燃一根檀香插入香炉,然后将桂皮粉撒在地面。长夙抖开一扇半尺长的祈文,铺在地面,十分郑重地从鎏金九龙盒中取出祁释灵石,双手捧过头顶,对着祭坛磕三下头。
翾礐在白叆身边,看着白叆的黑眼圈,低声道:“这种祈雨的术法,能灵吗?”
白叆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祈雨的全过程,她看得津津有味:“是大祭司教的,灵不灵我就不清楚了。”
黑衣将领皱了皱眉头,颇有担忧地看着祭台上的长夙。
长夙一连登台三日,天空依旧万里无云。而此时,却有消息传来,说冲江另一边的波宏族,这几日虽没下雨,却连着都是阴天。顷刻间,整个真茹皇族都在窃窃私语,真茹王屡次修书,叫大祭司赶紧回来。
而长夙的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