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林青没了主意,想伸手拉她,感觉不合适,弯下腰劝几句没反应,只好蹲到地上赔不是,憋得脸红才找到自己认为合适的几句话,刚说两句,韩秀雯抬起头朝邱林青大吼一声,邱林青猝不及防,一趔身倒在地上,韩秀雯哏哏笑起来,整个大院撒满笑声。笑足笑够了,韩秀雯捧着肚子直嚷疼。邱林青暗想,韩秀雯哪里像大家闺秀?比庄里爱说爱笑山上山下疯跑的野丫头还癫狂。韩秀雯带领邱林青往东边院子走,推开红漆大门进去,又是一个大院,和外面大院风格不同,有田园风光的味道,西边一片竹林,东边几株杏树,中间是棵高大的樱桃树,枝叶茂盛,遮天蔽日。挨着樱桃树北边是葡萄架,早晨的露珠还挂在葡萄叶上,晶莹剔透。再往北是座假山,有房檐那么高,假山上生长着多种喜水花草。假山后面隐约透出几间青瓦青砖房子,红漆木格窗户。韩秀雯掩上大门,反身走过来,含情脉脉地瞅着邱林青看,看得邱林青不好意思,不敢再和那双眼睛对视。他的目光像被围追堵截的猎物,躲闪到了圆溜溜的葡萄上。“林青。”韩秀雯叫着还有些生疏的名字说,“林青,你猜我送给你一件啥礼物?”邱林青将目光从高处挪下来,猜不透调皮女孩又要弄啥花样。韩秀雯让他猜,他胡乱猜几样东西,都不对。韩秀雯知道他猜不对,主动拿出来,展现在面前。礼物是两样,用的是染坊里染出的蓝底布。一块是手帕,手帕上用金丝线绣两只鸳鸯,雌雄并排向同方向游,曲颈相望,留连顾盼。另一件是烟荷包,也是两只鸳鸯,反面一只,正面一只,与手帕上的鸳鸯一样,做工细致精巧,下面有一串金黄色挂穗。最奇妙的是,烟荷包伸开就是手帕,手帕折叠缝合就是烟荷包,两样东西相似又不同,带着男人和女人的明显标记。“这个是以前绣的。”韩秀雯捏着手帕一角说,另一只手握着烟荷包晃晃,“这个是昨天夜里绣的。”
一针一线绣成两只鸳鸯要费很大工夫,莫非她昨天一夜没睡?邱林青注视韩秀雯的眼,布满血丝,眼泡略略肿胀,他暗暗慨叹,这不是疯女子,是痴情女子。“林青,烟荷包给你,手帕是我的。”韩秀雯笑盈盈地递过来。邱林青接过烟荷包,一阵激动,这不是普通的烟荷包,是定情物,是一个女子把终身托付给他的信物。他将腰里那只又脏又破的烟荷包取下来,绑上鸳鸯烟荷包,别在腰后面,放下后衣襟,不见烟袋不见烟荷包,只露出一撮金黄灿灿的挂穗,与白褂子搭配色彩分明,一走三晃荡,神气、漂亮。邱林青再次打量韩秀雯,两只眼睛像两只乌黑的葡萄,脸皮又白又薄,如鸡蛋里面那层膜,稍稍紧身的学生装衬托出身段一波三折……忽然,邱林青意识到自己太那个了,羞红了脸,眼睛向上一翻,装作看那诱人的葡萄。
“林青,我想吃葡萄。”韩秀雯说。林青巴不得为韩秀雯做点啥事哩,在葡萄树下走几步,寻找最大最甜最好的。葡萄刚刚挂果,费了好大劲,他才发现中意的,脚一点地跃到半空中,稳稳地摘下一串,恭敬地递过去。韩秀雯手背到后头,没接,作出憨痴的样子,要邱林青填到她嘴里。邱林青只得伸出拇指和食指夹着圆溜溜的葡萄,往她嘴里送。邱林青粗大的手指慢慢往韩秀雯红润的嘴唇边移动,两片薄薄的嘴唇张得圆圆的,宛如一颗大大的葡萄,邱林青看呆了,真想凑上前亲一口,眼看小葡萄就要挪到大葡萄跟前了,大葡萄突然收回去,调皮地撇撇,立刻变换了形状,没有圆的姿态了。韩秀雯装作生气的样子,嘴巴一噘说:“不,不要你用手拿。”
邱林青理解不透,呆头呆脑地问:“用啥哩?”
“你不会想办法吗?”
邱林青皱眉思索,想不出不用手递葡萄的办法,嘿嘿傻笑两声,呆若木鸡。韩秀雯噘起红嘟嘟的嘴唇示意。邱林青还是没有明白过来,傻笑。韩秀雯眼睛一瞪,用命令的口吻说:“我要你用嘴送。”话刚一出口,立即害羞地捂着脸,扭向一边去了。邱林青巴不得凑上去亲一口诱人的大葡萄哩,第一次单独接触异性就遇到这么大胆的女孩,他羞红了脸,脸皮热得烫手,耳朵发烧,飞快地扫视一眼韩秀雯的嘴唇。两片红红的嘴唇镶嵌在白白的面容上,不大不小,不厚不薄,漂亮得体,像绿叶中悬挂的红桃,十分诱人。他脑海里想象着亲嘴的舒畅,身子却没有勇气往前挪动,依旧呆呆地瓷在那里不动。韩秀雯等得不耐烦了,缓缓转过头,目光从指缝里透过来,瞄一眼邱林青,迅即合上手指。邱林青的目光正撞上那双渴盼的目光,狠狠心,豁出去了,他毅然决然地甚至悲壮地噙着葡萄,轻轻地,闭上眼往对面大红葡萄里送。急促而粗重的气息吹到韩秀雯白净薄嫩的脸上,几乎要吹破哩。他极力屏住呼吸,尽量轻柔一些。那颗大葡萄就在眼前,总共不过二尺多远,邱林青却费了很大功夫还没有接触到。他怀疑自己没有找准位置,继续努力,终于触及到大葡萄了,身子不由得颤动,险些没有站稳。
昏暗中韩秀雯嗅到一股从没有闻过的气息,一股粗涩的气息,如强劲的风吹拂在她脸上,痒痒的、麻麻的、酥酥的,她陶醉了,头有点晕,浑身轻飘飘。就在这时,她感到嘴唇被一块火炭包围着,火炭中间有股凉丝丝的东西,那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反正很奇妙,很诱人……韩秀雯一张嘴紧紧咬着那个凉凉的圆圆的东西,再一次张嘴的时候,连那块炽热的火炭也咬着了,旋即,伸出舌头大胆地往热烘烘的炭火里拱……邱林青没一点和异性打交道的经验,他紧张,闭紧嘴。那条香香的舌头在外面拱了一阵子没有进去,生气地撤回去,紧接着两排凶猛坚硬的牙齿冲上来,替舌头出气,狠狠地夹着炭火使劲咬下去……
“哎哟!”邱林青痛得大叫。韩秀雯哏哏地笑,“这颗葡萄真甜!”邱林青不好意思了,憨厚地回笑一声,“嗯,甜。”韩秀雯要自己够葡萄,邱林青殷勤地从墙边搬来长条板凳,韩秀雯连看也不看,说我要你抱我够。邱林青犹豫不决,这女子太野了,亲了嘴还要抱她够葡萄,不定又耍啥新花样哩。韩秀雯又说一遍,邱林青不能再装马虎了,让她站在凳子上够,韩秀雯非要他抱着够,拗不过,他只得把韩秀雯抱起来,热辣辣的脸贴近女子的身子,从来没感受过的女人的香味直冲肺腑,顿感血往上顶,头重脚轻,下身胀得厉害,平日里跟随师父练习的四平大马步功力突然消失了,身子不自觉地晃晃。韩秀雯有意不把胳膊伸直,够不到葡萄,命令他抱高点。邱林青很听话,尽力往高处抱,软绵绵的屁股贴到他脸上,温热,舒爽。他神魂颠倒,头脑不清,不知在天上还是在人间……
“咣当”,红漆大门开了,刺耳的声音将两个人从狂欢中惊醒过来。一串紫红葡萄,眼看要够到手了,下面晃一下,韩秀雯的手偏离开那串葡萄,突然听到一声巨响,转头一看,惊出一身冷汗……
葛仙会首韩兴站在门楼下面,怒气冲天地瞪着宝贝女儿和陌生男子,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气得说不出话,“你、你、……”
邱林青的目光从韩秀雯屁股边滑过去,门口站着的正是葛仙会会首——他曾经默默称呼过岳父的人。韩秀雯和邱林青被突然闯进来的会首吓呆了,僵硬在那里,上面的忘了下来,下面的忘了松手,不知所措。韩会首怒气冲冲地吼道:“还不下来!”邱林青反应过来,猛一松手,韩秀雯重重地落到地上。韩会首死死盯着陌生的白衣人,“你,你是谁?”小伙子竟然明目张胆地跑到家里来勾引女儿,肯定不是好东西。邱林青无地自容,师父要是知道他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不会轻饶。面对会首的质问,他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呀,他望一眼威严的韩会首,飞快地跑出门外。
韩会首头昏眼花,差点摔倒,扶着红漆大门定定神,慢慢恢复平静后,询问女儿那白衣人从哪里来的。韩秀雯只得以实相告,韩会首听罢瘫软在地,指着女儿话:“你、你、你呀,嗐——世道恁么乱,你不知底细,就把他领进家门,万一他要是摸底的杆子可咋办……”韩秀雯无言以对。
韩会首不幸言中,当天晚上义聚成染坊惨遭杆子洗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