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朝霞和王磊从电影院出来在大街上散步,夏夜路边纳凉的人自是不少,在桔黄色的灯光中来来往往的车流、人流和旋转的霓虹灯、林立的高楼与习习的凉风构成了夏夜的美丽,两人在顶顶香用过晚餐,王磊直接送她回到单身公寓。上单身公寓的楼梯时,有几个同事在楼梯口通电话,想必是和男朋友打电话怕人听到;再上两层,有一对青年男女在聊天。她打开单身公寓的门进去发现五个女孩子坐在床沿上聚在一起,脚放在一个大盆子里,见朝霞进来她们受到惊吓,继而哈哈大笑。众人洗好脚丫子,四下散开各人回到各人床上。有的看杂志,有人听收音机,还有两个女孩子躺在各自的床上头聚在一起说悄悄话。
朝霞招呼一声爬上自己的上铺,却怎么也无法入睡。在家里她一个人睡一张席梦思床自由度很大,不像这儿每次翻身都会有响动。这张床好像会唱歌一样,一会儿那张床上咯吱两声,这张床上咯吱两声,再加上走廊的脚步声,工友的说话声、笑声和楼下打麻将的声响和自己心里诸多思绪、诸多挣扎交融在一起,她想:今夜注定无眠。罗朝霞没有强迫自己入睡,而是望着天花板想心事,怎么想也理不出个头绪,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的光景周倩来了,说让罗朝霞陪她买条裙子,眼看着到夏天了,她想买漂亮一点的衣服,让罗朝霞给她把把关。
罗朝霞问她:“你喜欢职业套裙,还是休闲装?”
“休闲装吧,职业套装一本正经的,价钱也高。”
“你喜欢那个品牌呢?霓裳你有印象吗?”
“当然啦,我记得你的衣服好像全是这个品牌,只是我现在太穷了,逛不起精品屋。”
“我认识那儿老板,可以给你打七折。”
“好吧,顺便到哪儿看看。”
周倩生性温柔、恬静没朝霞那么疯,她长得眉清目秀、瓜子脸,身材瘦而略高,看上去又温文尔雅的。朝霞想给她介绍个男朋友,没料到周倩根本没那心思:“别瞎操心了,我才不喜欢让人介绍对象呢,别扭死了!”朝霞只好作罢,两人边走边探讨婚嫁及择偶标准时周倩说:“人家说:动嘴,那叫哄,动钱,那叫宠,动心,才叫懂!说说吧,他为你动什么了?”
朝霞尴尬地笑了笑说:“到目前为止只是哄。”
“你一天到晚怎么跟一个小大人似的,早早地就想把自己嫁掉。”
“是呀,青春短暂要及时行乐才是,我又不是事业型、学究型的人物,还是早早地偿尽人间百味的好。”
“那你就认定王磊了?”
“哦,暂时也没有其它可选择的人选 。”
“草率,家里人不是反对吗?”
“都什么时代了?哎,周倩,我觉得两个人白手起家是一件特别浪漫、特别有意思的事儿。你想想一个家庭从无到有,两个人用工资今年添个电视,明年买个冰箱,多好玩呀!”
“照你这么说生活就和游戏似的,你不觉得起点太低了吗?就你那点工资,扣除吃饭、穿衣和孩子的奶粉钱,哎,我看你呀,婚后靠贷款过日子吧!还奢谈什么冰箱、电视。”
“不至于吧!”
“咱们走着瞧吧!”两人说着走进一家商店,都是青春少女,身材自然好的不得了,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正是挑衣服的时候。朝霞发现只要是她看上的衣服,那价钱也高得吓人。她开始以为是自己看错小数点了呢,仔细一看只有吐舌头的份了,连试穿也免了。周倩说:“平时不出来看,今天就当给眼睛过个年。”
朝霞也笑了,独立以来她很少买衣服,旧衣服现在穿着还有版型,只是颜色嫩了些。有时林溪实在看不过眼,让父亲从霓裳捎回两件给她换洗,那两件便是她那个季节的主打衣服。大哥为了让她忘记那一巴掌,时不时地照着她的尺码让大嫂从国外捎来两件直接挂在她的衣橱内,估计那些衣服的价格要比这昂贵十倍,只是她不知道罢了。有时王磊也疑惑:“朝霞,怎么回事,你们家的人不是都是普通职工吗?怎么能买得起这么考究的衣服?”
“穿我表姐剩下的,你看都是旧的。”
偶尔穿件新的也说是姨妈送的。然后介绍姨妈家的状况,说大表姐方晓慧多么聪明能干,大学老师不当却经营着一个商场,二表姐多么漂亮,几乎把故城所有的女孩子都比下去了。王磊对此并不关心,女朋友穿得好自己脸上也有光彩,虽然那不是自己花钱买的。两人逛街并无收获,便宜的看不上眼,贵的买不起。私下里合计:不如扯块料子,让裁缝师傅照看中的款式做上一件,买料子时又找不到合适面料,买了一些零食打道回府。
漫长的冬天过去了,转眼又是暮春天气。罗朝霞拉开窗帘,窗外柳絮飘飞的盛景在单身楼对面红楼的映衬下恰似三月飞雪,就那么一团团、一片片,轻柔地悬在半空,欲飞不飞地似乎等着吟咏它的诗人。时光一点点从指尖滑过,古老的伤春情绪在心中像冰块一点点化了开来。学黛玉葬花吧,肯定会笑掉目击者的大牙;填一阕伤春词也会有几分腐朽气息。还是约王磊放风筝吧,记得小时候她和家人去广场放风筝,那些桔红的蜻蜓,鹅黄的蝴蝶、墨绿的蝙蝠缤纷了儿时的记忆。她忽然想家了,回头拿起手机给家里打电话,刚好母亲在家,说:“真是母女连心,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明天是你的生日,一定记得回家哦,这次要比往年隆重请了一些亲戚朋友。”
“可以带朋友回去吗?”
“你要是觉得合适就带吧。”母亲说完就挂断手机。
朝霞心想:母亲显然是不希望她带朋友回去,自己还是不要惹她生气的好,只是心中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对于过生日这件事她向来是比较低调的,为什么呢?因为过一个生日就增长了一岁,只不过增加几根白发、几条皱纹罢了。从小时候的炒鸡蛋,到大些时候的长寿面,再到鲜花、蛋糕、项链,往往是礼物越隆重,生日宴会越排场人就越老,当我们吹灭所有的蜡烛许愿时,也不见得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第二天,罗朝霞到晚上七点钟回家,门口停了好几辆小轿车,她心中暗想:小小的生日宴会需要那么隆重吗?她将车自行车停在楼下按门铃,还是张阿姨开门,只是屋内很暗一时看不清屋里的状况。她站在客厅正大喊:“爸爸,妈妈,你们搞什么鬼?”话音刚落屋里的花灯射灯全亮了,不知从那儿冒出来那么多俊男靓女,一看便知是霓裳服装厂的中流砥柱和两个哥哥的朋友,只见二哥和妈妈推着生日蛋糕来到客厅正中,大家口中唱着生日快乐歌!
朝霞今天穿了一身休闲服,上身穿了一件桔红色的毛衣,配着一条蓝色牛仔裤,齐耳短发别在耳后,左侧有一枚精致的发卡,她皮肤白皙,一双纯静、灵动的眼睛闪着幸福的光芒,微翘的嘴角两边镶嵌一对深深的酒窝。她身材挺拔充满活力,大家在唱生日快乐歌时站在二哥身边的一位男士问:“小妹今年有十八岁了吧?”
二哥笑而不语,朝霞寻声望去心中暗道:这个人长得好体面呀!只见他高高的个头,英气逼人的面孔,一双深邃的大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罗朝霞,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看到他们的表情,林溪会心地笑了。大家入席用餐,罗列举杯谢谢大家参加小女的生日宴会,大家一起唱生日快乐歌,一起举杯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一起在客厅明灭的灯光中踩着鼓点轻歌曼舞。
生日宴会结束,大家闲聊一会儿,众人纷纷告辞。唯有二哥的同学留下来,他寄上名片说:“我叫朱斯明,你二哥的同学,要是不讨厌我的话希望以后能见到你。”
罗朝霞微笑着说:“二哥的同学,应该随时都能见到我呀。”一家人在客厅内看电视,朝霞第二天要上班先回房去睡了。她在床上想生日宴会上的状况,还有放在小套间客厅的茶几上的许多没有拆封的精美礼物盒,心中生出许多感慨来,小公主的优越感不知不觉又袭入心头,她嗅出生日宴会的意义。其实家人只是给她提供接触优秀异性机会,怕她一叶障目而已。这些人当中她对二哥的同学还有一点好感,其他人和过眼云烟差不多。当她吹灭所有的蜡烛许愿时,心里只想着如何让每一天过得开心。谁陪伴左右到无所谓,关键是要像周倩、王磊那么善解人意就行。
第二天到车间才知道单位庆五一举行文艺汇演,让能歌善舞的人参加,说有专业老师光临指导。工会主席一个工序、一个工序地问,问到正在操作机器的罗朝霞,说:“咱们单位举办红五月歌咏舞蹈比赛,你有兴趣参加吗?”
“那就把我的名字写上吧!我以前学过舞蹈。”
工会主席乐呵呵地写上她的名字,又说:“报名的人必须即兴来一段,怎么样?让大家欣赏一下。”说着喊来维修人员帮忙看机器,各个工序的操作人员,管理人员都聚拢过来看罗朝霞和其它报名的姐妹即兴表演。到罗朝霞时工会用收录机放了一段舞曲,罗朝霞来了段新疆舞,她柔软的细腰一扭一扭的,脖子和手的动作也很到位,在大家的掌声中弯腰九十度回到自己操作的机器旁边。工会主席笑眯眯地说:“给小罗安排个独舞,我做主了。”
工会主席见众人都走了,只有来她们车间借工具的王磊站在一旁笑眯眯的像是还没看够,问:“小王,你们车间准备的怎么样了?到时候你可要把你的吉他拿来高歌一曲哦。”
“我们单位每天晚上排练。”工会主席走后,王磊走到朝霞跟前说:“你舞跳得这么好,我都不知道。”
“我不是也不知道你会弹吉他吗?”
“周末没事吧?”
朝霞摇头,王磊继续说:“周末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说完便忙自己的去了。朝霞心想,周围的景点都玩得不爱玩了,因为有他陪伴才打起几分精神,看他今天玩什么花样?正想着朱斯明来电话,说那天的家宴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约她晚上去听音乐会,票已经买好了,就等她点头了。朝霞想:下午和王磊出去玩,从时间上说两个约会并不冲突,自己和王磊并没有明确恋爱关系,见见他也无妨便爽快地答应了。
吃过中午饭,王磊背着吉他来单身宿舍找她,两人下楼骑着自行车出了厂区,朝霞问他目的地是哪儿?他神秘地说:“到了就知道了。”
两人骑车来到环城公园,觉得游玩的人太多又跑到城墙上。城墙,朝霞曾来过两次,一次是白天和同学周倩在上面散步,另一次是正月十五晚上和家人一起在上面看花灯猜谜语,王磊今天带他到这儿来干什么?城墙上的游人并不多,他们在上面漫步聊天,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不闲不淡的话。越向前走人越少,王磊坐在城墙边,抱着吉他说:“我给你弹一曲吧,你想听什么?”
“李清照的《一剪梅》你会不会?”
“可以,你肯定会唱吧,要我唱就有些娘娘腔了,咱们合作一次怎么样?”朝霞环顾四周没几个人便点头应允。在吉他声中朝霞轻声唱道:“红藕香残玉覃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我有点唱不上去了,你弹得确实不错。”
王磊没吭声,接着唱道:“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你现在不怕娘娘腔了?你的声音很好听,淳厚又有磁性,真是很难得。”
“谢谢!我只是特别喜欢后面的几句词,不由自主地唱了起来。你要听正宗的吗?我给你唱一首《灰姑娘》”
“太好了!我正好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