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错落中,恰耀亮了和王殿下纯粹似星子似的漆黑眼瞳,他分明想趋步而上,质问刘茧她为何要来,却又无从说起。泉池中,女子柔顺的白发下,颈线如脆弱的瓷片,她毫不设防,就这么从容地将软肋暴露于他的视线里。那细腻的白,洁白到近乎耀眼,似乎轻轻一捏,便会化作齑粉--
从认识她开始,一身戎装眉目清冷的那女子,便如煌煌烈日,全身的光明灼刺到他几乎不敢直视。
曾有人对他说,“刘茧不除,和王殿下,您永远只能是王。”
像一个噩梦。
横亘了他少年时的心性和抱负。
那时,他冷道:“刘茧不过是一个女子。”
那人淡笑,却言:“便是有这样一个女子在东夏,她一日不死,您一日不可圣驾天下。那是东夏坚不可摧的一支盾,您的王谋帝算,在这样强悍的盾牌之下,绝无施展的任何余地。”
他言:“从内攻之?”
少傅淡道:“殿下见过食子的大虫吗?”
他眸光一沉,也不知想到些什么,眼底细密的光一点点绽出了锋锐如刀的冷意:“西蒙的虎豹便是不饿,为夺口食,也不乏同类相争的血事。”
少傅说:“那是西蒙。东夏幅员辽阔,锦绣江山,遵从君臣父子的孔儒之礼。”
他惊愕抬头,“你是说刘茧是东帝的……”
当时,一个令人震惊的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紧接着像是被自己的念头吓着了,哑然而笑:“不可能。东帝年近花甲,与皇后伉俪情深,后宫妃子如云,却未见有嫔妃所出的皇子皇女……”
少傅淡道:“殿下年少,不知事儿。微臣有教导之责。您尽可以想一想,青城是块嚼不动的硬骨头,曾有三年换五个守将的往事--那是东夏与我西蒙至关重要的一条天堑。非得东帝信任,他岂敢交付。
刘茧当年虽然战功累累,军中声望极高,可她到底女流之辈,且无来历。东帝却愿意交付兵符,让她镇守此城。
我说她与东帝并无干系,殿下敢信吗?
……
少傅扯开一条生宣,寥寥几笔在纸上摹出东帝的眉目:“东夏皇族素来是骨冷神清,容貌极俊。您看,这儿少须,脸颊生肉,眉秾如墨,乌眸点星……倘若是这样,这女子是否似曾相识。”
一灯摇曳,光焰逼仄。
在少傅勾勒之中,一个英气勃勃的女郎跃然纸上。
他不擅辨人,却轻易可以看出,刘茧容貌与东帝居然六成相似……
少傅将生宣抽出,橙色灯烛闪动着耀耀灼光,迅速舔舐了纸尖。
光影流转间,他看见自己震惊错愕的脸倒映在少傅莹亮的眸光里,少傅温言道:“东帝绝非食子之虎,殿下明白吗?”
敛眸,风陵和心中呼啸着说不出的荒诞和尖锐棱石。
那些棱石扎得他心口血流如注。
空荡荡的。
说不出是怎样的滋味。
少傅说:“殿下与东夏将女,可共死,不可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