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彤正在痛苦的压着腿,可是即使在痛苦,她都没有叫出声。她清楚的记着云卿说过的话;“忍过去,就什么都不怕了。”她想她能忍过去,她要忍过去。现在她要从最基本的开始,所有的痛苦要一一来过,才能什么都不在怕。已经算作是过来人的落梅,时刻不离小彤身边的帮助着她。
和其他的孩子相比,对于没有一点京剧底子的小彤来说,刚上手学起来是相当的吃力。可小彤现在是卯足了劲要学了,她已经明白了,只有学好才能成角。才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才能逃离时代的枷锁。
虽已到民国,可是女子可以登台唱戏的还是极少的,周班主当时要下小彤的时候也是非常担心的。因为前面收了落梅,而且周班主和吴师父都同时的认定小彤就是吃戏饭的料子,是个唱老生的料子,所以也就收了她。他们现在除了教小彤京剧必备的基本功之外,其它杂七杂八的东西就不教了。
学戏一般情况下是先大体的教一下,然后按照每个人的特长在分行练习,可他们直接是把小彤往老生的路子上教。女子一向是以阴柔为代表,在前清之前女子未出阁之前是不允许与外界打交道的,更何况是登台唱戏。就是因为身份问题,小彤也只有唱反性别的角,才可登台,但也只有阴阳反差的表演,才能表现出意想不到的效果。也是因为要想唱出名实在很难,也只有另辟一条路走。
学戏学这种东西,只有苦练,只有基本功打扎实了,后面学起来才不费劲,所以一般开蒙的老师都是比较严厉的。师父张嘴就骂那应该算是最轻的了,动手就打也不稀奇。
吴师傅正挥舞着藤条在学生中间来回穿梭着,他从几个正在练着‘拿大顶’的男孩子身边经过,男孩子倒立着的胳膊颤巍巍的不停使唤,所以两条腿也在半空中立不稳当。吴师父一看到这火就又上来了,拿着藤条就要打。
而这几个孩子也立刻明白了师父要开打了,便自动搬来长板凳,脱掉裤子,露出雪白的屁股让师父来教育。吴师父拿着藤条狠狠的抽着嘴里也骂着:“干什么吃的!干什么吃的!不打就是学不瓷实,不打就是学不瓷实!”
在另一边还有一个孩子正在被罚扎马步,在他的裤下面点着一根香,他要扎一炷香的马步。可他的身体早已经颤颤巍巍的了,额头也冒着汗。他在努力坚持着,可最终还是没有坚持住,这炷香直接穿破他的裤子穿进他的裤子里,他突然的惊叫一声,然后捂着乱窜。
吴师父这边正打的尽兴,被那男孩子的惊叫又给气着了,他暴喝一声:“玉卿,你给老子过来!”
被吴师父突然地一声暴喝,玉卿他这才回过神来,他知道大事不妙又要挨打了。他夹着腿朝吴师父走过去,胆怯着低这个头不敢正眼对着师父。吴师父才不管这么多,他一把抓过来玉卿把他朝凳子上一丢,扒开他的裤子然后在掰开他的屁股检查着,那根香只是在玉卿的屁股上戳个红点并没有伤到要害,吴师父便把玉卿的裤子退到脚踝处,那起藤条便狠狠的抽着。
“哎呦,哎呦!”玉卿叫着,即使打的再疼,他还得恭维着师父:“师父打得好,打得好!”尽管他的屁股上早已是藤条的天下了,可他还是要咬牙坚持着。吴师父也是一边打一边骂,直到他打累了也骂累了,他才愿意歇手不打。
一旦认真起来在吴师父的眼里可是不分什么男孩女孩,他手里拿着藤条随时朝他看不顺眼的地方狠狠的给一下,然后在说一句:“叫你不长记性!”说完在狠狠的给一下的。但这样多数情况下也只用于调皮捣蛋不好好练功的孩子。
吴师父转了一圈之后,在小彤和落梅唯一两个女子跟前站定。落梅唱的也是老生,她正在练习的是‘偷气’唱法。
吴师父把藤条背在后背,低着身子歪着眼看着落梅说着:“给老子唱一遍?”
落梅整整嗓子看着吴师父一点都不胆怯,她唱:“马行在夹道内我难以回马。”唱完以后落梅本来还是带点笑意的脸立刻没有了颜色,他低着头不敢看吴师父,她又唱错了。
吴师父拿起藤条做出要打落梅的样子,落梅下意识的用胳膊挡着,吴师父哈哈大笑起来说着:“打你们小囡我还真是下不去手。”但他立刻变脸说:“不打学不瓷实,落梅你把手伸出来!”落梅不敢违抗师父的命令,她颤巍巍的伸出手,小小的手掌早已被打的通红了。吴师父狠狠的给了落梅一藤条。
然后又说:“你听我给你在唱一遍,可不准在给我唱错了。”吴师父便端起架子,他就好像穿上了行头站在舞台上一样:“马行在夹道内”吴师父讲解着:“‘内’字要长腔,利用‘我’这一衬字朝内‘偷’吸一口气。”讲解完吴师父便又完整的唱了一遍。
“师父唱的好,师父教训的是!”落梅的脸上又重新挂着笑容了。
吴师父教育过落梅以后便又在小彤面前站定,小彤还没有到‘唱’这一地步,她正在压着腿。小彤的表情很淡定,但她的身体却一直在颤抖,特别是她被花盆顶着的双腿,可她始终是没吭一声。
吴师父拿着藤条戳戳小彤的腿问着:“你还能忍住,疼就给老子叫出来,不要强忍着。”说着吴师父又弯腰紧了紧花盆,小彤的腿快和贴到墙上了。小彤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了,大颗大颗的汗从额头上不请自来的流了出来。
“师父,我忍得住。”小彤抬头大大的眼睛是笃定的眼光对着吴师傅,可她的声音却一直在颤抖。
“你最好能给老子坚持住。”不知怎么的,吴师父变得有些不高兴了。
小彤此时当然是最痛苦,她从来都没有吃过这种身体上的苦。现在是心灵苦和身体苦一起来了。而她现在觉得苦的时候,她想的不再是她的爹爹,而是云卿了,可云卿一直都没有来看她,小彤却很着急的见云卿,见了云卿心底便踏实许多了。
练功休息得空时,因为小彤总是念着云卿,落梅便带着她到后院去找云卿。云卿见到小彤自然是高兴极了。正时,单给云卿请的老师正在养神似的闭眼坐着,两者相比之下云卿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云卿的脚上绑着跷,木制的小脚绑在脚上,而且还站在一条细板凳上。可云卿的身体晃晃荡荡的根本站不稳当。每次费劲的站到板凳上还没过几分钟云卿便腰酸背疼了,在稍微一分神便从板凳上掉下来了。
云卿见着小彤过来,也不把跷从脚上脱下来便走过去和她们说话,为了习惯跷为了练好跷他是要时刻绑在脚上的。他穿着跷,走起路来晃晃荡荡的,看着也是好笑。
他歪着头看了看沉睡中的老师,便放心的和她们坐到一边的凉亭下面说起话来。云卿仍旧是微笑着看着小彤:“习惯这样的生活吗?觉得苦吗?”
“不觉得苦,就是担心着怎么都学不会怎么办。”小彤笑着说着。
“云卿你是不知道,师父一直夸赞小彤呢!”落梅看着云卿,云卿诧异的看着小彤:“师父说小彤是个顶好吃戏饭的材料,她比咱们都有天赋,将来肯定会成角的。”落梅微笑的看着云卿。
“真的吗小彤?”云卿吃惊的看着小彤:“怪不得我爹爹会要了你呢,我们都没有看错你。”
听到‘爹爹’这两个字小彤的心底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她尽量不在去想爹爹。小彤说着:“云卿,我想明白了,我一定要好好学戏,一定要成角。”
“小彤我是相信你的,我们大家都是相信你的。”云卿看着小彤微笑着:“好好练功,能吃的了苦,将来就一定能成角的。”
小彤低着头看了看云卿的脚,那寸把大的小鞋子套在脚上,小彤看着都是觉得很疼的。她关心的问着:“云卿你脚上一直都要绑着这个吗?不疼吗?”
“疼是指定要疼的,可是我能忍得住。要一直绑着才能练出来,干我们这一行只有下苦功夫,才能有出路,那些成名的大角也都是从这里过去的,都是这样苦练出来的。”云卿依旧是面带笑容的看着小彤:“我和你想的一样,我也是要成角的。”
“我们都是想成角的。”落梅笑呵呵的看着她俩,此刻倒显得她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似的。
小彤的眼睛是一直没有离开云卿,她问着“云卿,我们以后会一起登台配唱吗?我想和你一块唱。”
“你们当然能,咱们俩生角他是旦角,有好多生旦配唱的戏,都是经典的,将来一定是要一起唱的。”落梅说着,她一会看看小彤,一会看看云卿,脸上始终保持着笑容。
“落梅说的是对的,我们以后要一起登台唱的。”云卿依旧挂着笑容看着小彤:“咱们一起成角。”
小彤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她想她真的是要和云卿一起成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