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等着看吧,那一日不会太远了!”记忆犹新。
吴天以手支额,在昏黄的烛光下翻看着二人互相唱和的诗句,字字飞扬,皆是他二人对这如画江山的既望期许。
时间飞逝,五年过去了,不知不觉他和陈灵素在这冰天雪地中已经生活五年了,幸好他们找了一个山洞,有很多飞禽走兽和他们和平相处,才能活到现在,身上的衣服早已破旧不堪,但没有半点想要丢弃的意思,关于外界的消息一无所知,但他们始终坚信祁樊会找到这儿。
夜色渐渐变得深沉,他们的山洞也安静下来。月色被墨色云彩遮盖,乌蒙蒙地像是在酝酿一场大雪。
吴天对月饮雪,他拿过山洞上封印的宝剑,胸中郁结的悲愤让他抬腕一挥,宝剑出鞘。
剑刃泛着冷冷的光,他的目光也变得犀利。他执剑在山洞里舞动,招招狠戾,竟似不曾荒废这一身功夫。
大雪哗哗落下,他收势将宝剑负在身后。一缕发丝落在肩膀上,才发现已然白发生了。
他注定做不了任何事了,就这样一日日老去吧。
陈灵素看出了他眼中泛出的悲伤,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他:“我相信樊儿会来救我们的。”
吴天双眼紧闭,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流。
八年前的燕南城。
春暖花开时节,粉白的花朵开满了枝丫,花儿随风落下,仿佛漫天花雨,奕静顺手折了一朵插在发上,花香淡淡,沁人心脾。
“皇兄,我这样好看么?”奕静天真无邪的笑着。
“我皇弟怎么样都好看。”
“父皇,我不是那种大逆不道的人,父皇……”
一旁的奕欢被他的母后紧紧抱在怀中,没有替奕静说半句话。
醒来的风间月一生冷汗,原来是做噩梦了,他走向窗户,看着又是美好的一天,想到今天又可以和自己最爱的皇兄见面了,心情好得不得了。
昨日风间月接到鬼王的命令前往燕南城和自己亲爱的皇兄谈判,太子殿下如何对待噬血堂,想要看看他们如何对待复活玄冥皇这件事。与其说是去谈判,看样子是去兄弟相会。风间月想到了祁樊,自从上次分别就再没见到过他,有点想这个老朋友了。
他无声无息地来到寒山之巅祁樊的房间里,他需要再伪装一下自己。
“鬼王派我去和皇兄谈判。”风间月说。
“也该谈谈了。”祁樊淡然回答。
他把种种精美打颜色涂抹上去,手法轻柔得像是为雏鸟梳理羽毛,于是苍白的脸渐渐地精神焕发,丝丝妩媚流淌在眉梢,眼波都变得明亮起来。
风间月化妆就给人一种仿佛天边的云彩一样的感觉。他的妆很淡,只用极少的一点颜色,随着薄薄的胭脂抹上眼角,他渐渐艳丽起来,再度介乎男女之间的妖异之美。
他正强行用化妆的技术把自己恢复成那个桀骜不训的风间月。
“就用自己最真实的样子去见他不好么?”祁樊忍不住还是问了。
“我不愿意那么弱弱地去见他,好像回去跟他求助那样。他今天要见的人是噬血堂的魂王风间月,我就给他风间月。只有风间月才配和他站在一起。”
祁樊沉默了很久:“你心里其实还是有点恨他的吧?”
奕静停下手,眼神忽然迷离起来:“是啊,怎么能不恨呢?我母后去世得很早,从小和皇兄一起长大。在被发现我是忤逆之人的时候,在我最绝望最虚弱的时候,这个最该跟我在一起的人却恶狠狠的把我推开了,仿佛把我的心给刺穿了。我无法选择我的命运啊,我生来就是这种脏的东西,可他也觉得我脏。他那么辉煌正义,他是奕国未来的天子,不能有这样的一个皇弟……可亲人就是这个世界上跟你最亲近的人啊!如果换成我是太子,哥哥是忤逆的人,就算为了他和全天下为敌,我也不会让他一个人孤单的活在世上……跟你最亲的人相比,天下算什么啊?”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大滴大滴的眼泪滑落下来,弄花了精致的妆。
祁樊也是被家人抛弃或者和家人走丢的人,能感觉到那潮水般汹涌的悲伤,很显然风间月始终压抑着这种情绪,但在即将和皇兄见面的时候,终于控制不住地流露出来了。
在亲人眼里,大义灭亲是个何等的残酷,世间应该有那么一个人,你可以为他背叛一切,甚至于公理和正义。
可正义也是头等重要的大事,从小吴天和陈灵素就告诉他那是不能违背的。祁樊一时想不通这么多事,只觉得心情低落。
“抱歉,我就是这样,唱戏太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入戏了。”奕静恢复了平静,开始再次化妆,“动不动就哭哭笑笑。”
他和祁樊的境遇很像,祁樊也特别感激他,堂堂魂王,竟和自己说这么多,感激他对自己的信任。
“随便哭哭笑笑就能让人心里那么难过,我这种粗汉都被你打动了,要是个女孩还不跟你落下泪来。”
“其实每个人都在表演,人生就像是一出戏曲,你在戏曲里扮演的总不会是真实的自己。”奕静轻声说。
“也不一定吧,我在尽力表演,也没有观众。我就是那种没有存在感的路人甲路人乙,活该一辈子没有作为。”
“你也是个演员,只是演得不够好。”奕静自顾自地画眉。
“哪有,我这么憨厚,有什么说什么,从不搞伪装。”
“你是个很孤单的人,但你会故意说很多话来掩盖,不是么?”
祁樊一愣,立刻想用话遮盖过去:“算不上孤单吧,偶尔有点没意思,不过很快就会过去的。”说完他才想起,自己下意识地在遮淹什么,果然被奕静给说中了。
“那是你在逃避,只要你跑得够快,孤单就抓不住你,但迟早有一天你会累得跑不动,可孤单不会,它迟早会追上你。”
“照你这么说我是没救了?”
“你心里喜欢什么人吧?但没法跟她在一起,跟她在一起就有救了。”
祁樊一怔,心里说我喜欢什么人你都能看出来?
奕静转回来看着祁樊:“我也不是故意观察你,但我是个戏曲演员,观察别人的神态表情是我的习惯。第一次在这儿看到你,我就觉得你在伪装,但你藏不住自己。你心里的那个人太强,总要不顾一切撕破伪装跳出来。”
祁樊心里动了动,奕静后面说的话他根本没听进去。
忽然他想明白了一件事,就是胡嫣一直知道他的心事。胡嫣第一次救他,他就喜欢上她了,后来在洪荒古地发生的种种小事,祁樊把自己的喜欢表现得很明显。可胡嫣一直把他当弟弟对待啊。胡嫣怎么猜不出他的心事呢?连奕静都看得出来。但三年的相处胡嫣从未表示过,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祁樊的心沉沉地往下坠,原来胡嫣才是好演员,她什么都知道,但她不提起。她也许希望你知难而退,也许根本就是不在乎。
也许只有像无邪那种小笨蛋才是他祁樊承担得起的女孩,可现在的他凭什么谈情说爱?
“我看起来怎么样?”奕静站起身来。
祁樊的眼睛上下打量他:“挺好的……就是还缺那么点儿气势,你要记得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放心吧,今天是我和皇兄重逢的大好日子,我会控制住。”奕静点头。
祁樊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说:“时间差不多了,你皇兄在他的寝宫里等你,记得一定要镇静。”
“明白的,谢谢你,祁樊。”风间月用力的点头。
此时的奕欣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头发高绾,温润如玉,美姿颜,好笑语,浑身散发出一股不可抵抗的王者气息。
他端坐在寝宫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奕欣的寝宫是整座皇宫里第二好的宫宇,打开两扇门,门外皓月当空,一条河从不远处流经,河边生长着茉莉花树,河中月影浮动。很久没这么好的月色了,奕欣也很久没有时间和心境欣赏风景了。这个环境让他感觉到很舒服,他渐渐地放松下来。事到如今,奕霸已经快不行了,他又是唯一的继承人,噬血堂纵然可怕,却也不敢公然和国家作对。
尽管在年生面前表达了“再杀一次奕欣”的决心,但在知道奕静还活着的时候,他确实感到了某种悸动,似乎心底的某个死结略略地送来了许多。这些年来他一直重复着做一个噩梦,梦见满脸鲜血的奕静用一双无神的眼睛仰望天空,他走近那具尸体,尸体慢慢地伸出手来拉住他,奕欣无法抗拒。尸体就是奕静,奕欣亲手把他杀死的。这辈子奕欣都停留在那噩梦般的时刻,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弟弟,亲手埋葬了他。
就因为他的弟弟是所谓和他争夺皇位的人。这些都是他的老师年生安排他做的,就连奕霸也被蒙在鼓里,压根不知道这件事。奕霸只知道自己有一个叫做奕静的儿子,现在在民间过着百姓的生活,他很幸福,他不会回来弑父,因为他没有那个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