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我像是生活在虚幻中,每天夜里鬼王都在山里等我,我们在山中小路漫步,直到月上中天。在星空下他跟我讲解戏曲演员的人物,他给我喝一种很美味的酒,这种东西能让我的身体瞬间温暖起来,跟他在山顶彻夜长谈也不觉得疲倦,后来的我越来越需要新鲜血液的滋润。”
“那种酒里肯定含有控制你的东西。”祁樊说。
“不,没有,我敢肯定,因为到后来他才告诉我,我的另一个身份就是玄冥皇的胚胎。”奕静幽幽地说。
“请继续。”祁樊说。
奕静点了点头:“剩下的事情我记不清楚了,那一段记忆非常模糊,因为我在不知不觉中杀了很多人。”
“什么意思?你杀了很多人?为什么杀?”清远没听明白。
“我把山脚的村民全给杀了,因为我需要新鲜的血液。这件事轰动了武林,父皇派皇兄来彻查这件事。那天晚上我又屠杀了很多人,而且是在皇兄眼皮底下。他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吸村民的血,穿着女装,唱着歌。”
奕静轻声说:“我被皇兄刺穿了心脏,他把我的尸体扔在枯井里,用大石盖住井口,再把整口井掩埋,我想这是因为我在他眼里变成了魔鬼,他怕魔鬼死而复生,把我碎尸万段他都不能放心,必须看到我的尸体躺在井底。”
祁樊和清远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比起那种暴行更可怕的事情是,奕静在说这些血腥的事情根本像是在说另一个人的事情,平静到了冷漠的地步。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在想我是不是疯了,分明是我杀了那么多人,可我说起来就好像那些事跟我没关系一样。可我真的不觉得那些百姓是我杀的,那段时间对于我来说立体一场噩梦,噩梦里我过得很快乐,我学会了杀人,我终于不会给皇兄丢脸了,在梦里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直到梦的外面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忽然意识到那是皇兄来找我了,他是来接我回家么?我忽然转身,一下子回到现实里,但我还没来得及拥抱皇兄,迎面就撞上了他的刀锋。”
“再度醒来的时候我在一个巨大的舞台上,月光从天空中打到我身上,我穿着很漂亮的戏服,梳着长发,画着盛妆。我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但被刺中胸膛的疼痛好像还留在那里。我坐在富丽堂皇的大殿里,我好像是小睡了一会儿,有很多人看着我醒过来。我忽然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他们都在喊着‘魂王千岁,魂王千岁’,这时鬼王走上来拥抱我,庆贺我获得了新生,那些噬血堂弟子都使劲鼓掌,他们那么激动,好像刚刚看完一场激动人心的表演。鬼王对所有人宣布,以后我就是噬血堂二把手,我要引导噬血堂走向未来。他们热泪盈眶。我问鬼王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鬼王只说恭迎皇的苏醒。”
“所以这些事情你都记得,只是你认为有些是在梦中发生的,但却变成了现实?”祁樊问。
“是的。屠村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场噩梦,梦中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只有那些人的面容和我杀死她们的瞬间是清晰的。在梦里我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杀人噬血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可怕的事,那是一种美,我会为那些人临终时绝望和惊恐已经出现的瞬间狂喜,看见那些鲜血溅出来的时候我也会兴奋。”奕静说,“但我之后再回想那种状态,尤其是对着那些尸体歌唱,噬血,我又恐惧又恶心,每次都忍不住呕吐。”
“所以你并不否认是你杀死了那些人?”清远说。
“我没法否认,每个细节我都记得很清楚,如果不是我亲手做的,谁会把那些细节灌进我的脑子里呢?”奕静说,“好像我的身体里就藏着一个恶鬼,至于说什么玄冥皇的胚胎,我到现在都弄不明白。那一刻恶鬼苏醒过来控制了我。真正华丽妩媚的其实是我身体里那个东西,至于我,只是个平庸的人。”
“他跟你交换过什么么?”祁樊小心翼翼地说,“我是说你身体里的那个恶鬼。”
奕静漠然地笑了笑:“我并非为自己推脱,我就是恶鬼,恶鬼就是我,恶鬼是我的另一个状态,它跟我是一体的。”
他误解了祁樊的问题,但祁樊也得到了答案,奕静并不曾和那个“恶鬼”有过任何交易,他所谓的“恶鬼”和自己身体中的诡道录并不是一个性质。
“所以你那么仇恨鬼王,是因为是鬼王把你身体中的恶鬼引了出来,他去山里找你,其实是在找你身体里的恶鬼。”清远说。
“是的,而我没能拒绝他的诱惑。是他在我和皇兄之间制造了无法突破的屏障,从那一天开始,皇兄再也不是皇兄,他和我始终是敌对的。”奕静说,“他毁掉了我的人生,把我变成他的‘魂王’,我想要摆脱他的控制,就必须杀死他,否则我无论逃到天涯海角他都能找到我。那一夜我以为我成功了,我以为我摆脱了他……但我错了,他是甩不掉的,我们两个恶鬼注定要一路同行。”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杀不死的恶鬼么?”清远转向祁樊“我是说鬼王。”
“我相信我的理智告诉我这个武林不应该存在鬼魂这种东西,”祁樊缓缓地说,“但我所见的一切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
“他会来找我的,我藏到哪里都没有用。整个武林中没有人能杀死他,我也不能。”奕静幽幽地说,“他还把给予我的力量收走了。”
“什么意思?”祁樊问。
“那种笛子声音,那是他用来控制我的手段,风间月其实就是恶鬼的代号,他能用笛子声让我体内的恶鬼苏醒,让我变成魂王,也能让他沉睡,让我重新变成奕静。以我现在的力量连握紧刀柄的力气都没有,他找到这里来,我只有坐以待毙。”
“祁樊听了那笛子声也有反应,可他不会被它控制啊。”清远说。
祁樊沉吟了片刻:“最初我只想知晓自己的身世,但武林中出现这样一个恶鬼,我不能坐视不管。我想我们似乎应该和你皇兄合作。”
“你们得先取得皇兄的信任,他并不信任你们,更不信任我。年生的计划是把以武立国的奕国变成我皇兄一人只手遮天,自己掌握奕国的命运,而不是由武林帮派决定。在这种情况下,年生不会招惹鬼王的。”奕静说,“但我可以肯定,皇兄不会让噬血堂存在于武林的。”
“这倒不是怀疑国家的能力,但以奕国现在的实力,想改变这种情况,我实在不看好结局。”清远说。
“皇兄现在已经把父皇软禁了,他还有最后的底牌,他手里握有小苏。”
“小苏比你还厉害?”祁樊问。
奕静缓缓地摇头:“小苏看似忠于我父皇,实际上是父皇身边的棋子。我不知道小苏是什么东西,但我确实没有把握说风间月能胜过她。”
“那昨日为什么你还能把奕欣给打伤?小苏为什么不出现?”清远问。
“小苏直接听命于年生,搞不懂年生要做什么。”
“燕南城真是个遍地怪物的地方。”祁樊说,“好好休息,等你伤养好,我们去蓬莱岛一趟。”
“听完我所做的这些事情,还把我看作朋友么?”奕静抬起头,看着祁樊的眼睛。
“如果你在我们面前做出那种恶鬼般的行为,我会跟你皇兄一样把裁决圣镰插入你的体内,但在那之前,你一直是我眼中最美的风间月。”祁樊说着就走出了屋子,“如果鬼王真的找到这里来,我会保护你。”
门关上了,奕静沉默了很久很久,轻轻地叹了口气:“在你们真正了解鬼王之前,轻率地说出要保护谁这种话是愚蠢的……可是……谢谢。”
祁樊陪清远在他的大殿里烧香,佛像上沾满了灰尘,香火已经断了一两年了。
“祁樊,我觉得并不是笛子可以控制风间月体内的恶鬼,而是笛子能够赋予风间月力量。”清远一边手里拿着香说。
忽然门外传来一股熟悉的声音,清脆动听:“为什么不从笛子本事出发考虑呢?”说话的是胡嫣。
祁樊喜出望外,一步纵出大殿,笑眯眯地看着胡嫣,小猴子纵身一跃到他的肩膀上,亲切的抱着祁樊的脖子,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胡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祁樊笑着说,她脚边的‘孤儿’则对祁樊冷眼相待。
“小猴子想你,我把它送到你身边,你以为我是来找你的?”胡嫣一点儿都不客气。
祁樊连忙跑过去,拉着胡嫣的手:“胡嫣姐姐,小的知道错了,走走走,我给你做好吃的。”
胡嫣把粉红色的脸蛋转到一旁,“下次再敢不辞而别我就永远不会搭理你了。”
“是是是,你的樊儿知道错了。”祁樊拉着他就往大殿里走。
“我的樊儿?几个月没见,脸皮渐长啊!你要点脸行么?”胡嫣开玩笑般地说,因为她知道,祁樊不会生气。
清远疑惑地看着他俩:“这不是苍鹰顶上的大姐姐么?怎么来这儿了?”
祁樊连忙给他使了一个眼色:“什么苍鹰顶上的大姐姐?是我的姐姐。”
清远和胡嫣一同笑了,优美地笑声回荡在寒山寺山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