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卿等到马车彻底没动静了,放下手中蓝皮白面的书,轻轻咳了两声,修长的手指,撩起马车前的长长帘幕,苍白的手指,倒映着暗红色的盖帘,异常醒目。
他轻轻地踩着马车外卑微地弯着腰等待贵人踩踏的人的瘦削的背,脸色依旧苍白,毫不改色,仿佛,踩踏的不是活物一般,狭长雾色的眼,看不清神色。
因为,背对着琅歌。
皇家子弟,自是熟悉这等。
琅歌挑了一下眉,她这等平民百姓,布衣商贾之家,以前可是从没这福气呢!
钻出帘幕,琅歌顿了一下,轻轻地踩在门外的奴人身上,有些东西,改变不了,比如当下的命运,若是要改,只有努力,他现今只是奴人,别人也只能顺从奴人该接受的东西,否则,下场,或许……
皇家官宦,等地分明。
“谢谢。”她语气温软地转头对那还年轻的小厮轻轻致谢,擦肩而过的温度,却令颔首卑微的少年迷茫地抬头。
“不谢。”略微有些嘶哑的声音,似在变声期的声音,琅歌微愣,她没有想到,这孩子会回声,她说话的声音,也轻的只有她和那瘦弱的小厮听得见。
微微侧头看去,那是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却因为瘦弱,显得较小,她微微笑了笑,转过身,走至宁卿身边。
“夫君,走吧。”声音软糯娇甜,实在是可人无双。
“恩。”宁卿低头看了她一眼,幽深的眼眸,微暗,随意束起的发丝,在空中微微飞扬着,那一瞬间的波动,似海类湖,有暗涌,却平静。
眼尾微微扫了一眼身后依旧半跪着的少年,苍白的脸色,无表情。
一直到宁卿和琅歌走远了,地上的少年,才站起身,遥遥看着正逐渐隐于门后的那一对尊贵的人。
一句谢谢,或许,就改变了很多,原本的轨迹。
“女儿,你回来了。”赫连一走出大厅,表情便是一变,走路的步子,也放缓很多,神情说不上亲近,也说不上生疏,就是那种不咸不淡的样子。
转眼看到宁卿,却是双眼冒金光,那是一座大金山,沧兰皇朝,七殿下轻轻一咳,沧兰要震上三震,七殿下夸赞一句,财源自是滚滚来。
“七王爷,恭候大驾!”赫连琅歌深深地鞠了一躬,侧开身子,将宁卿引进前堂。
宁卿似笑非笑,长年累月的,别人的阿谀奉承他看的太多了,白衣飘逸,在这春日午后时光里,寒凉少了一份,多了一分闲情。
赫连家,沧兰皇朝首富,而沧兰皇朝,在这七尚大陆富庶前几位的,沧兰为第一,海域之国海桑为第二,同为中原大陆的辽月为第三,其余两国凤华,拂封不分上下。
既为沧兰首富,那么,在这七尚大陆,也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了!
这府邸,却是如此,寒颤,没有名贵花草,没有红木雕琢,没有玉石铺地,没有琅琊檐角,没有丫鬟满院跑,没有花红柳绿妻妾成群,没有,一个首富,该有的一切。
破旧屋檐,最为平实的花草,最为普通的地,却令人感觉,无比舒适。
“岳父,这是我给你带的一些珍稀宝物,相信,你会喜欢。”随着话落,七王府跟过来的小厮自是送上由精美红纸包裹的礼物。
赫连垣眉眼颤动,喜悦非凡,十分之欢乐地又是一鞠躬,“多谢,七王爷大礼了!”
琅歌端起茶盏,敛下眉眼,暗影里,却是看见她稀疏的小眉毛,跳跳。
阿爹,定是不知,该如何称呼宁卿才好。
“爹爹,夫君,我去闺房了。”琅歌抬头,表情有些羞红。
“去吧去吧……”赫连垣挥挥手,神情有些被打扰了的不耐。
琅歌站起,小步一小摇地路过宁卿,走出厅堂。
“呵呵,王爷……”
“……”
留下两男人,大眼对凤眼。
“小姐!小姐!你可回来了!想死我们了!”小蓝娇俏地一把拉住琅歌,就要追问。
“小姐坏,出嫁怎么可以不带着我们,在七王府还好么”小紫最是温柔,小眼神一挑,各种柔美姿态,温雅无双,此次语气却也有些生气。
“那七殿下,果真如此没用么?新婚之夜,小姐,如何?”小红神色挑逗,妩媚如桃花瓣的脸上,满是深意。
琅歌却是笑而不语,坐下来,一一笑看着她们,伸手敲了敲桌子,许久,久的三个丫鬟后脑凉飕飕地,才轻轻叹出一口气。
“我很好,只是,有些不自由,你们跟着去做什么,好好呆在这里就好。”少女神色清然,眉眼自若,似笑非笑的神韵,还有周身氲氤的温软的气晕,自是有种气质在里面,让人,忍不住,忽略了她并不出色的长相,“至于,其他。”笑而不语。
“姐姐们,还好么?”
“五个小姐都很好,前不久,还回了一次家呢!”
“对了,后天,我即将去弥州,前几日,飞鸽传来的,让你们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么?”
“恩,小姐等着啊,小红这就去拿!”
小红儿蹭蹭蹭就跑进了内室。
琅歌端起一杯凉水,看着水中依稀可见的黄脸垂眉相,抚了抚额边发丝,红绡,蓝虞,紫珂,是从小陪她长大的人,她不知道她们来历,只知道,她们是爹爹给她找来的,陪她长大的,丫鬟。
回顾十七年光景,自有她们相伴,最年幼无知的年代,最美好的时光,身边有她们,都是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