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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再次醒来,我明白了在批给我两天假的时候,老板为什么一直板着脸,因为,今天是周六。我真的不记得这些,起床之后才意识到,老板当然早就意识到了,算上周末,我的假期实际上是四天,为此,他肯定不高兴。但是,第一,我没做错什么,依照安排,母亲的葬礼并非今天,而是昨天;第二,无论如何,周六、周日都是属于我的。尽管道理如此,老板的心情我依旧可以理解。

昨天我实在太过疲惫,今天早晨差点爬不起来。洁面的时候我确定了今天的行程,去游泳。搭乘电车到达位于海滨的浴场之后,我一猛子扎进泳道。浴场中有许多青年人。透过水面,我见到了过去的同事,办公室以前的录入员玛丽·卡尔多娜。那时,我很想俘获她的芳心,如今想来,她对我也有些情意,只是我们还没来得及交往,她就辞职离开了。在我的帮助下,玛丽登上了水鼓,搀扶她时,我用自己的手轻轻地触碰了她的乳房,我在水中,始终都在欢笑的她则躺在水鼓上,双眸被青丝遮盖。我爬上水鼓,在她身旁躺下。晴朗的天,我玩笑般地将头枕在了她的腹部,她没反对,我也顺势继续。双眼凝望着碧蓝的天空,金色的光芒缓缓流溢。我能感觉到颈下玛丽腹部的起伏。在水鼓上,我们待了很长时间,似睡似醒,直到太阳渐毒,她跳入水中,我随之而下。我追上她,以手臂环住她的腰肢,与她共游,她始终都在欢笑。上岸晒干水渍后,她笑着说:“和你相比,我晒得更黑。”我询问她是否愿意晚上同我一起去看电影,她微笑着说她喜欢费尔南德主演的一部影片。穿好衣服后,她惊诧地看着我的黑色领带,询问我是否仍在孝期。我告诉她我母亲去世了,她希望知道我的母亲什么时候去世的,我说昨天,她踉跄后退,显然受到了惊吓,却也没说什么。我想告诉她我没有做错什么,可终究还是沉默了。我想到我对老板说过同样的话,而这事实上没有任何意义,反正所有人都会做错些什么。

入夜,玛丽就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这部影片的确有些好笑的情节,但委实愚不可及。我抚摸着她的乳房,双腿紧靠着她的腿,电影即将落幕的时候,我生涩地亲吻了她。离开电影院之后,我们一起去了我家。

玛丽在我起床之前就离开了。她告诉过我,她要到她姨妈家去。今天是周末,想到这个,我就很厌烦,我一直都不喜欢过周末。于是,我侧过身,用心地去寻觅枕间遗留的青丝上那海水的味道,它属于玛丽。十点钟的时候我才起床,之后便躺在床上吸烟,一根接一根,直到中午,我依旧不愿意去塞莱斯特饭店用餐,因为我知道一定会有许多熟人会询问我各种各样的问题,这让我厌恶。面包早就吃光了,但我实在不想下楼去采购,便就着盘子,吃了几个煮鸡蛋。

吃完饭,有些烦躁的我不断在屋中踱步。母亲在世时,这套房子面积适中;如今只剩我一个人,便显得空荡荡的。我必须把餐桌搬进卧室,我用这一个房间就足够了,几张麦秸编织的座椅略有些塌陷,一个因为陈旧镜面已经微微泛黄的橱柜,一个梳妆台,一张铜制的大床,这就是我日常起居的小天地,至于其他地方,我再也不想管了。过了片刻,为了打发时间,我开始看报,并将与克吕逊盐业集团有关的一则广告从旧报纸上剪了下来,贴在了一个陈旧的记事本中,所有令我愉悦的新闻都被我贴在了这里。暂时没什么事情了,我洗过手之后,去了阳台。

我的房间与本区的主街恰好相对,正午时分,阳光晴好,路很脏,寥寥几个行人全都行色匆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出来散步的一家人,两个身着笔挺海军服的小男孩显得有些局促,过长的短裤遮住了他们的膝盖。还有一个穿着漆皮黑色皮鞋,扎着玫瑰红头花的小女孩。孩子们身后是他们的父母,身着栗色连衣裙、身材高挑的母亲,身形瘦削、个子不高、头戴窄边草帽,拄着文明杖,打着蝴蝶领结,看上去十分眼熟的父亲。看到与爱人相伴的他,我明白了区里人为什么总称赞他俊秀优雅,不久之后,又来了一群系着红色领带,穿着方头皮鞋、收腰上衣的青年,他们来自郊区,头发油亮,上衣的口袋还绣着花。我想他们之所以这么早就启程,一定是要去市里看电影的。他们脚步匆匆,说笑着上了电车。

青年们走后,主街上的行人越发寥寥。我猜那些景色优美、趣味十足的地方现在一定已经变得很热闹了。还留在街上的,除了商铺的主事人,便只有猫了。透过街畔两棵榕树之间的缝隙向上望去,我看到了虽然晴和但算不上明媚的天空。街对面有一家烟铺,铺子的主事人就坐在店门前的人行道上,双臂搭在椅子上,双腿跨坐。方才还异常拥挤的电车上现在几乎见不到人。烟铺旁有一间咖啡馆,面积不大,名为“皮埃罗之家”,一位侍者正在用锯末擦洗空荡荡的大厅的地板。好一派周末风光!

我觉得烟铺主事人那样的坐姿很舒服,便也将自己的椅子倒转了过来。吸了两根烟之后,我回屋拿了一块巧克力,坐在窗边咀嚼。不久之后,天空开始密布阴云,我以为暴风雨即将到来。然而,天却又放晴了。但主街还是因为连续飘过的阴云而变得晦暗。我仰首望天,自己居然待了这么长时间。

电车隆隆的轰鸣在下午五点准时响起,一群又一群去看比赛的人已经从郊区体育场归来,电车中的他们有些在踏板上站立,有些扶着栏杆,运动员们搭乘的是随后的数辆电车,之所以知道他们是运动员,是因为我认识他们提在手中的小箱子。他们纵情欢唱、呼喊,嚷着自己的队伍会始终不败。和我打招呼的运动员有好几个,其中一个还对我喊:“他们败了,被我们打败了!”我用力点点头,高声回应他:“是的!”电车驶过之后,小汽车蜂拥而至。

天光渐暗,暮色渐临,屋顶的苍穹变成了淡淡的红色,趁着假日出去游玩的人们已经陆续回返。在人群中,我又见到了那位优雅的男士。他的孩子们正带着泪珠跟在他和他的爱人身后。这时,主街已被人群充满,他们多是从附近的一家电影院出来的,其中一些年轻人更是异于寻常、跃跃欲试,我想方才他们观看的那部影片一定十分惊险。去市里看电影的人回来得要晚很多。他们言笑晏晏、若有所思、行止肃穆,或伫立在街边,或在街对面的人行道上转来转去。附近的女孩子们三五成群、把臂而行,秀发披散,没有戴帽子,少年们则精心地打扮了许久,只为与她们来一次擦肩而过。他们高谈阔论,大声讲着笑话,逗得女孩们欢笑不已,并回头看他们。其中有几个女孩和我打了招呼,我们原本便相熟。

街上的路灯就在这个时候全部被点亮,点点繁星也为之黯然。长时间地凝视着灯火辉煌、川流不息的人行道让我的双眼感到疲倦,眼前发黑。准点的电车、湿潮的马路在灯光的辉映下闪烁着光芒,同时被映照的还有油光锃亮的发丝、人的笑颜和银手镯。不久之后,电车渐疏。在漆黑的夜空下,街灯掩映着树木。不知不觉间,街上便失了所有人的踪影,唯有猫儿不急不缓地在幽静空荡的街道上漫步,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我还没吃晚餐。脖子因为在椅背上长时间倚靠而微微发酸。我下楼去采买了果酱和面包,稍稍加工之后,便站着吃掉了。寒意袭来,原本想要在窗前吸根烟的我选择了关窗。转过身来,我看到了桌角的几块面包及酒精灯。我想,这个周末还是如此忙乱,母亲已经入土为安,而我明日又要去上班了,生活一如往昔,不见丝毫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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