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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旧物

“阿妹好气度,果然是公主之身,果然不是姓阮的。”

初冬寒意未重,华园里几丛长葛还能看到些许绿意,静静地爬在影壁上。这儿是阮梦华在府中的居所,鸣玉带人快手快脚地整理好箱笼,把阮梦华惯用的物品放置妥当,看到那个墨玉盒子时,不禁犹豫起来。小姐的东西一直是她在打理,里头是什么她很清楚,再者小姐巴巴地让人从杏洲带过来,可见心中着紧。

阮梦华正好进房,一眼瞧见她手中的盒子,脸色未变,倒淡淡地吩咐:“就搁那儿吧,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鸣玉想了想,小心地道:“小姐,这些信……不如烧了干净。”

阮梦华本就是这么想的,只是那曾经的婚约永远是阿姊心中的一根刺,连一盆花也得要回去,若是日后想到自己的妹妹与夫婿还通过信,再无理取闹,她若说烧了阿姊会信嘛?

此时无故找着邵之思送还倒着了痕迹,她摇摇头道:“先放着,以后再说。”

只是与家人吃了顿饭,她已困乏不堪,这几日虽然不再心口疼痛,精神却不怎么好,不知云澜那个庸医能不能根治她的病,她对他实在没有信心。

鸣玉看出她的困意,将高高束起的玉色钗环从她头上取走,放下如墨长发轻轻梳理,又道:“小姐,别怪鸣玉多嘴,咱们在杏洲虽然离京城远,可你要快活得多。”

阮梦华闭着眼睛,舒服地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们跟着我在杏洲,早已呆得腻了。”

其实是她自己呆得腻了,如愿以偿回到上京,却又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不知该怎生是好。

“怎么会,我和沉玉愿一直伺候小姐,在哪儿都无所谓。”

正说着话,沉玉带着个小丫头捧来熬好的药服侍她喝,待要喝时发现少了一样东西,今日没了垫嘴的糖点心。

阮梦华困得不行,急着睡,当下皱眉问道:“我那糖点心呢?”

沉玉垂下头,闷声回道:“府里的厨子还在准备,过会儿便送来了。”

老规矩了,她每年回来小住,但凡要什么,府里都给,只是大多得等等才行,沐浴用热水要等,出门用车要等,连见一见母亲也要等。等什么?不知道,只是人家极客气地要她等等,久而久之,阮梦华自觉此身是客,倒似是她来此给人家添了许多不便。

鸣玉待要说去催一催,阮梦华已拿过药碗,张嘴倒入腹中,又苦又烫,难过得流下来眼泪,将碗“啪”地一摔:“不用等了,下次再用什么,直接让人回宫里取,来的时候不是跟了许多人嘛,正好一个一趟,也不白跟来!”

细瓷药碗碎了一地,迸溅了一片碎片在跟来的丫头身上,她虽惊到却不敢言语。沉玉慌为她擦拭唇边的药汁,边道:“小姐,你这是何苦。”

鸣玉蹲下去把摔烂的药碗一片片捡起来,交给那个丫头,轻声道:“拿下去吧。”

那丫头本是府中人,见阮梦华摔碗又发狠话,知她气得狠了,忙捧着碗处退下去,估摸着跑出去与人说闲话去。

阮梦华苦着脸道:“何苦?别的都可以忍,我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喝过药,没有糖点心我忍不下去,晚上可还有一顿药呢,我等不了!”

她虽开着玩笑,实则口中发苦,心里更苦,只觉万般厌烦。阿姊虽嫁了出去,可方才府中众人围着真心实意地恭贺她,那个才是邵家真正的小姐,一个个从未将自己放在眼中。谁让她这些年来名为小姐,实为孤女,明明她身份尊贵,如今也快正其名,还住进了宫中,可他们仍来怠慢她,十年如一日。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不敢多言,好在阮梦华没再说下去,借口倦了要歇息,忙服侍了她躺下。

午后她在华园里摔了药碗,未到晚间便已传到风华夫人耳中,只是味儿却变了,说是梦华小姐吃不惯府中的点心,硬是使唤宫人回子夜宫去拿合心的来。风华夫人却是清楚自己这个小女儿的脾气和性情,知她不会如此娇纵,于是唤人训斥了厨子,她接女儿回来养病,若是厨子连个合心的点心也做不出来,那留他何用?

阮如月对此不置可否,她此番回门,照规矩晚上不能与夫婿同寑,风华夫人安排了邵之思住畅园,虽离得她的闺房不远,但总是心中不安。

晚饭时阮梦华称病不出,独自在华园里用饭,厨房这趟老实了许多,三五丫鬟抬着食盒送来饭食,放下了四面纱帘,在外堂摆好了来请她用饭。纯肉在右,带骨依左,脍炙处外,疏酱处内,每一样的陈设都不马虎,规规矩矩地呈上来,另备了四样糖渍点心,要梦华小姐尝合不合口胃。

如此讲究的一餐饭,阮梦华却吃不出滋味来。厨子的手艺不错,人也没多大过错,他们只不过是惯常如此,教训了一番让他们听话,却又没了意思。这些人不过是看主子脸色过活,早些年她若端出主子的架子,也不会被人看轻,是她自己总想着忍让,生生弄成眼下的局面,又能怪谁呢?

近几年她越大越是心底空落落的,常常自问自答,到底自小到大渴盼的亲情有无必要?她手抚右臂,淡淡地笑了起来,谁也不曾想到在这衣裳下面会另有玄机。大概是因为在杏洲养着无人管头管脚的缘故,她的胆子也比寻常小姐们大些,曾带人跟南华跑去相邻的州郡,看那些所谓的江湖争斗,还求了位奇人专门定做这枚连环焰。

她心里有许多古怪念头,有时听南华讲到北有鲲鹏一样大的奇雕,南有无边的海水,常笑他在胡吹大气,其实心中早信了三分,向往着几时去长长见识,看是否真有那么大的鸟儿,海水是否比运河还宽。

人人都当她只懂得玩闹,谁也不明白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从前嘛,她要的是可以名正言顺留在母亲身边,留在上京城,姐妹不和睦并非大事,谁家的姐妹不是吵闹着长大呢,她曾见过乐洲表姨的一双儿女,总在斗嘴,感情却最是深厚,她与阿姊年岁还小,平日见面的机会不多,她有好多东西要讲给阿姊听,这个世上只有她们是她的亲人。

如今她好像不再稀罕这些了。

邵之思是阮府的新姑爷,今夜住在畅园,他知自己不该胡思乱想,尤其此番是陪着新婚的妻子回门,但止不住心中记挂另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无法睡得安稳。

夜深人静,另一头锦园里住着的阮如月也是难以安寑,几次打发丫鬟到畅园去看,一会儿怕姑爷睡不安稳,送了安神汤,一会儿又说天寒夜冷,提醒姑爷莫贪凉。她性子本冷清,家中奴仆几时见过小姐如此在意一个人,对新姑爷的本事也愈发的钦佩起来。

“小姐,都快亥时了,早点安歇吧。”阮如月身边的丫鬟佩玉尽忠尽责地提醒着,她已困得不行。

阮如月轻斥道:“你是跟着我去了邵家的人,这称呼怎地总也改不过来?”

佩玉忙改了口,赔笑道:“三少奶奶,奴婢知错,许今夜回到锦园太过熟悉,才一时犯了糊涂。”

“罢了罢了,下去。”她一阵阵心烦意乱,却无从排遣,挥手让佩玉下去时又改了主意,说道:“回来,你悄悄地去华园一趟,给我找一个人……”

她犹豫着低下声去,云鬓上的珠钗颤了一颤,终是下定决心,轻轻说了句话,佩玉不动声色地领命而去。

不多时,佩玉领着一个人悄悄走进锦园,园子里的丫鬟婆子早得了吩咐不敢露脸,谁也不知道这件事。进了屋,那人犹豫着将怀抱着的一样物事递了上去,阮如月打开来一一查看,脸上不由得发青……

第二日清晨,风华夫人起身后等着大女儿来陪她用饭,因两个女儿同时回来,造成颇多不便,昨晚略与阮如月谈了两句,说好今日一早由得二人回邵家,只是到厅里摆好饭后大的小的都不来,一时起了疑,便先去了锦园。

不知为何,一向守礼的阮如月竟还未起身,明显昨夜睡得不好,见了母亲来微将头扭向帐里,黯然道:“想是昨儿个回来有些高兴,大半夜还没睡着,有些着凉。”

风华夫人上前抚了抚她的额角,担心地道:“倒也不热,莫如让云大夫瞧一瞧,这天一日日地冷了,可别病了。”

阮如月立马拒绝:“不必了,母亲,云大夫是跟着阿妹回来的,还是别扰到人家,哪里请不来大夫了?”

她便是病死也不要沾人家的光!

风华夫人何尝不明白她的想法,叹道:“你这孩子,真是狷介,自家姐妹何必见外呢?”

她竟冷冷地一笑:“怨不得她,都怪我……算了,母亲,我收拾停当便与夫君去与母亲拜别,日后还请母亲不要挂念。”

“如月,出了何事?”风华夫人如往常般揽近她,拍拍她的肩膀,到底是母女,阮如月偎入母亲怀中,欲言又止:“只是小事,母亲,你若只生得我一个女儿,该有多好。”

“傻话,梦华比不得你,好不容易才回京城,无论如何你都得让着她。”风华夫人想了想,问起旁的事来:“成亲这几日,邵家太君对你如何?”

阮如月讶道:“邵家上下对女儿自然依礼相待,没有什么不好的,母亲在担心什么?”

过往种种在风华夫人眼前闪过,她轻声叹道:“没什么,邵家老太君对娘颇有微词,我怕她……”

别人倒还罢了,每回她看到邵家的老太君,总觉得浑身不自在,犹如被毒蛇的利眼紧紧盯住的感觉,其实她哪里见过什么毒蛇呢。

阮如月了然地道:“母亲若是早些想到此上,早些远离了该离开的人,也不会有这种担心了。我并不怕老太君会如何,毕竟我已是夫君的人,是邵家的媳妇,她再不喜也不会如何的……”

说到这儿,她脸色绯红,任佩玉扶着下床,穿戴整齐洁面上妆,出嫁前清一色的白衣如今全已收了起来,锦纹云绣团团绕绕,都是新鲜亮丽的颜色,穿在她身上立时去了几分颓势。

这让风华夫人想起了阮梦华,昨日见她一身宫装,想是宫里头赏下来的,如今回到府中,可得找人来给小女儿添置些新衣物件,话到口边又佯装咳了一声,轻声吩咐众人快些,邵之思这会儿怕已到了前厅,不好叫新姑爷一个人晾在那里。

阮梦华正喝着早晨的第一碗药,洒了糖霜的桂子糕安安份份地摆在她面前,总算府里的厨子还知道害怕,否则真逼得她回宫里拿所需之物太小题大作。她满以阿姊要在家里住几日再回邵家,没想到竟只住了一晚,吃惊之余还有一丝放松。走了也好,不会有碰面的尴尬。

为此她心情稍好了些,觉得今日的点心美味无比,吃得津津有味,不妨鸣玉来报说云大夫来为她例行诊脉,已在门外候着。

阮梦华扬声道:“怎可让云大夫等着,快请呀。”

她这几日没有再犯病症,再加上今日心情不错,连带着也给了云澜好脸色,笑道:“虽说是请了云大夫跟来,但你可是我们府里的贵客,不必一早便来的。”

一见云澜,她忍不住心中叹息,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偏偏常气死人不偿命。只听他一本正经地道:“陛下和夫人的吩咐,在下不敢怠慢。”

鸣玉连忙请了云澜坐下,阮梦华推了推眼前的碟子:“那我请你吃点心吧。”

他眼中泛起古怪的笑意:“不用了,我吃过了。”

“这几个很好吃的,你试试。”

“不用试,这本来就是我买来的。”他笑道:“上京城中最有名的点心铺子是哪家知道吗?”

“真的?是哪家?”

“离风华夫人府不远,过两三条街的京东糕王便是,你若想吃,天天都不带重样儿的。”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倒让她一时难辩真假,沉玉在门口处笑着点了点头,竟是真的。

“听说昨日有人为了吃不到糖点心连碗都摔了,药是我开的,委实苦了点,我甚是过意不去,便跑了一趟。”

“我说呢,府里的厨子做来做去就那几道板斧,如何做出这种好东西,我还以为他们是顾忌到我……”想到这儿不由鼻塞,自家人竟还不如一个外人知情识趣。

“丫头,怎地又不高兴了?”

他这声丫头叫出来,才觉得自然些,阮梦华故做深思状:“我是在想,你无故献殷勤是何用意。”

云澜定不知自己笑起来有多迷人,连鸣玉也呆呆地立在一旁,看他笑道:“我云澜是什么样的人,难得对人好些,你莫要……”

“可是说我莫要不识好歹?”阮梦华嘻嘻一笑,道:“你是大仙嘛,自然不会与我这等凡夫俗子计较,对不对?”

鸣玉终于回过神送上清水服侍阮梦华喝了漱口,本想扶她躺回去让云澜好好把脉,可她又如何能安份,随意在云澜面前坐下,伸出手臂让鸣玉在腕部搭上丝帕,再轻轻拉起袖子,非要如此将就着。看云澜宁神静气地把着脉,她又低低地凑近些道:“既然出宫了,咱们就别学宫里那般打机锋,你就告诉我,这是什么病,可治得好?虽然这几日我没再疼,总是心中不详,万一……”

她今日没再穿着宫装,只作了家常打扮,一身天青色七成新的镶边衣裙,乍一眼望去跟府里穿着青色夹衣的小丫鬟一般,如今又可怜兮兮地仰头看着云澜,乌曈仁里只立着他的影子,少了几分调皮,多了些柔弱。

他忍不住柔声道:“放心,丫头,我总是陪着你的。”

为着这句话,她又高兴起来,且不管他是什么来历,总是个对自己好的人。

新姑爷与小姐只在府中住了一晚,用了早膳便急着回去,这让风华夫人府里的旧仆们好生不舍,自然,这也与昨日新姑爷包的红包份量有关,能来的都来了,说要送一送小姐,场面甚是浩大。

阮如月微微自得,到底是阮家的旧人多些,母亲念着旧情再加上自己坚持,没有撵这些人出去,可是看看邵之思,又看看阮梦华,她眼内却是冰凉:“阿妹,什么时候你的好日子,我一定亲赴道喜。”

她的好日子?阮梦华一时迷茫,不知阿姊为何偏要提这个。

风华夫人笑道:“梦华才十六,如今回了上京,正该好好在家陪我两年,好日子早着呢。”

阮如月微噙一抹笑:“你们想哪里去了,眼看阿妹便要册封做公主了,正经的喜事,并没说到亲事。”

此事虽经仁帝应允,但真若弄起来却有些麻烦,想是最近朝堂上的事务忙了些,竟一直搁置,风华夫人自然知道,她心中有了计较,漫声道:“几时不知道,但已定好了下月,接梦华回来便是好做些准备,免得在宫里有事不好商量。”

且不管她是言语上安慰梦华还是别的,阮梦华心中已很感激母亲说出这番话,脸上慢慢浮出一抹笑。

耳朵尖的人早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窃窃私语声不断,门外便是邵家的车马来接,阮如月此刻却不着急走了,站着只是闲话:“怪不得阿妹好精神,原来一早已经知道了。”

阮梦华也不过刚刚听说,本就没怎么指望的,她也无心去仁帝面前撒着娇要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她看着阮如月的眼睛:“那也没什么。”

“阿妹好气度,果然是公主之身,果然不是姓阮的。”

风华夫人向来疼宠阮如月不假,只是她刚刚说的那句话却将自己的母亲得罪不轻,谁都知道阮梦华并非真的姓阮,可这与皇上和风华夫人的私德有关,怎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两个果然说得风华夫人眉头微皱,脸色沉下来,只是当着女婿的面才勉力压下心头气恼。阮如月还待再说下去,邵之思已向前踏了一步:“别再说了!母亲,我先带如月回去,改日再来探望。”

虽然已是冬日,上京城中入目一片萧条,四处已无景可赏,可那些贵人们自有去处,风华夫人府上就没少了请柬,多是邀请她移步赏光,去往城外的庄园赏梅赏雪,饮茶消遣。其时初雪尚未落下,哪里来的雪景,不过是想同风华夫人结交罢了。这些年仁帝对风华夫人的宠爱不减半分,城中看不惯她的人有很多,可要巴结逢迎的更多,连阮家许多亲友也跟着沾光不少,他们可不如阮如月那般有骨气,敢当面给阮梦华脸色看,只在背后嚼舌,如今知道皇上有认回阮梦华的意思,更是对她格外亲热,恨不得她真是阮家一分子。

如此一来,府中日日都有亲眷来访,阮梦华不光得应付那些长辈,还得招待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姐妹,没过几日她便受不了这种热闹,借口要调养身子避了开去,云澜自是帮着她说话,药总是没有断过。

华园,阮梦华对着一盆松竹盆景气闷不已,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转过身道:“我一定要去!”

原来是对着坐在屋内悠闲品茶的云澜说的,只见他放下茶盏,慢理斯条地开口:“你不能去。”

她已经想了好半天,主意已定,摆摆手道:“你管不着我!”

“可惜,夫人却是听我的,我说你身子还没有调养好,你便不能去。”

她很无奈,因为他说的是事实,他不松口,母亲不会放心让她跟慕容毅去什么马场。

几日前慕容毅带了华太妃的旨意来,还有宫中的赏赐。这是她回京后第二次见到他,不免多说了几句,根本没有别的意思。谁知慕容毅一副遵从老太妃旨意的模样,此后便日日来府中探望她,风华夫人怒在心头,暗恨华太妃多事。

说老实话,华太妃虽与风华夫人互相看不惯,但对阮梦华真的不错。她知道慕容毅倾慕阮梦华,有心撮合二人,可慕容毅不太会讨女孩子欢心,来得再勤快也没用。倒是前日提及他家中有马场在城郊,阮梦华静极思动,想去赏冬景,最好能骑一骑高头大马。慕容毅求之不得,当下约定要来接她去玩耍。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阮梦华眼珠转了转,上前替他将茶水斟满:“云大夫,云大哥,你就让我去吧。”

他被逗得轻笑不已:“来,再叫几声哥哥我听听。”

她心知再叫几声他也不会答应,悻悻地呸了一声。突然发觉门口沉玉正痴痴地偷看着云澜,那边鸣玉虽然站得远,也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耳根子却是红的。阮梦华看在眼中,不自觉回头仔细地打量了云澜一番。

他身上一袭出云缎袍,腰带上金丝银线缠绕,正中间还缀着粒明珠,这种打扮搁到哪儿都是翩翩公子一名,怎地会去御医院当了一名大夫?

“你真的是大夫吗?”她心里想着,嘴里已问出来。

“你这丫头,整日想些什么,如今又来问这个,是否再得个什么病我来治上一治才成?”

“都怪你自己不好,成天只会对着人乱笑,喏,就象现在,你看看,又笑了,生怕人家不知道你会笑似的。”

云澜脸上的笑意更深:“不好吗?”

“有什么好的,你又不是卖笑的。”说完赶紧捂住嘴,闺阁女儿口中不该说出“卖笑”这样的字眼儿,甚至刚刚也不该那样“呸”人家,好在鸣玉她们离得远,并不曾听到。

她想起刚刚的事,重又提起:“说了这么半天,你到底答不答应让我去马场?”

“听着丫头,我是为你好,那马场腌臜无比,你去不合适。”

“你骗谁,我又不是没去过马场,在杏洲的时候南华带我去过。”

说起南华,云澜更忍不住想笑,阮梦华搬回府后,南华又在晚上来过一次,却再次失手被云澜在窗外点了穴拎进房,只是他在云澜面前似乎老实多了,解了穴后安份地没再冲上去动手。

笑完之后却微微沉吟:“看来南华那小子带你去的地方不少。”

哪有很多,阮梦华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有太多行动自由,除了杏洲,她哪里都想去。猛一下子想起从前在杏洲时的时光,不禁发起了呆,又听得云澜问道:“南华这个人,你是如何认识的?”

如何认识的?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她年纪不大,却极有眼力,只觉得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不该是个乞丐,又或者刚看了出戏文,想救人于微时,总之她在南华最落魄的时候把他带回了杏洲别院,还待之以礼。总算没有浪费她的心力,南华果然是个有些本事的,虽然在云澜面前差得远了。

不知云澜为何问得别有意味,她还是答道:“在杏洲的时候遇上的,当时他穷困潦倒,偏偏脾气古怪,险些被人打死,我路过之时顺手救了他下来,收他当了名护卫,如此而已。”

云澜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眉,阮梦华诧异不已:“怎地,他有何不对?”

“没有,我好奇而已。”他却不说为何,只将话岔了开去。

眼见着慕容毅就要来到,她无心再跟他废话,跺跺脚自去寻风华夫人说项。

风华夫人果然不同意,脸色沉得如同冬日寒天:“我只道他是来传宫中旨意的,不想竟另有想法,几时与你说好的?都说我眼里没有规矩,慕容家的规矩也好不到哪里去。”

华太妃想到的事儿风华夫人也能想到,她可不想与慕容家攀上亲事,自然是能远着尽量远着点儿。

阮梦华吐了吐舌头,不敢说是自己挑的头,低下头没了言语,风华夫人又拉着她道:“你如今也大了,不比小时候爱去哪里便能去得,何况这儿是上京城,多少双眼睛看着呢,若是让人知道你跟慕容家来往得近,得有多少闲言碎语?”

说罢又叫人请了云澜过来。

阮梦华心中微叹,回京这些日子,她除了与母亲一同出门赴了几次无法推拒的宴席,还真没去哪里游玩过。她以为母亲叫云澜来是要问自己的身子如何了,心中更加不悦,皱眉怨道:“既是不打算让我出门,何必叫了云大夫来?”

谁知风华夫人微微笑了笑道:“傻梦华,那慕容家的小子如何比得上云公子?你若真想出门,不如和云公子……”

说话间云澜已到了门外,小丫头在外面掀起棉布绒帘脆生生地道了声:“云大人来了。”

阮梦华一向对云澜这个官职嗤之以鼻,有人叫他大人,她便在心里跟着叫声大叔,看着他脸上带着淡淡笑意走进来,一副万事早知的模样就来气,想到母亲竟会起把自己与他扯在一起的念头,更觉荒唐。

依着华太妃的意思,阮梦华与慕容毅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从前梦华有婚约,自是不提。如今她没有了婚约,慕容家想必肯接纳她,过些日子请皇上为他们指婚相配,这是皆大欢喜的事儿。不过阮梦华不会如太妃所愿,她对慕容毅着实没有那个意思,既然母亲不想她跟慕容毅走得太近,那便依她,反正上京城里城外好玩的地方多着呢。

那边云澜已与风华夫人见过礼,说起这几日梦华的病情如何。

“病还未好全,我如何放得下心。”风华夫人说着话,眼睛却是放在云澜身上。“再说女儿家要端庄贤淑,如何能去骑马?”

云澜顺着她的话道:“正是,为女子者,清闲贞静才是合宜,梦华小姐断不会去的,莫忘记慕容将军那边也还需告知一声。”

阮梦华揉了揉眼睛,这还是那个几次夜半去她房里的那个云澜吗?却见他在百忙中还不忘偷偷朝她挤眼睛,显然得意之极,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他虚伪。

慕容毅自然明白是风华夫人不喜自己,他倒也不气馁,几次上门来访,回回都有华太妃的口谕,慢慢地来得多了,坊间居然传出慕容家要与阮家结亲的事来。都说风华夫人受宠,连她的两个女儿也不俗得很,大女儿嫁入邵家做了少奶奶,小女儿虽然被抢了夫婿,但另有一门亲事送到眼前,慕容将军的家世比邵家还要好许多,好配得上公主了。为此事风华夫人颇是愁了一段日子,生怕仁帝哪天心血来潮,御笔一挥,就此准了慕容家与阮家结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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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心月一生可以说是一路开挂,两岁时才与母亲回到了南氏,成为云城第一名媛。15岁就认命为南氏有史以来第一位女总裁,身价千亿,还拥有着公主的身份!手撕祖母,姑姑堂姐,绝美倾世容颜,头脑聪慧,颇有手段。未婚夫更是人中之龙,M国亲王,为人冷血,手段更是残忍却只宠爱她一人,经过一路过关斩将才将南心月娶回,却没有想到婚礼当天瞬间变成了葬礼!只听到天空一声巨响……直到有一天......
  • 赵玫自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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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玫的作品真切感人,深邃幽远,独具特色的心灵剖白方式和贯穿写作始终的浓郁抒情性,以及其挚爱生活的人文情怀,赋予了作品独特的文学张力和广阔的心灵视野。本书精选和节选了赵玫的各类代表性作品,包括长篇小说:《漫随流水》、《武则天》、《上官婉儿》、《我们家族的女人》;中篇小说:《62号公路拐弯处》、《寻找伊索尔德》、《流动青楼》;短篇小说:《巫和某某先生》、《和英雄舞蹈》、《无调性短歌》;散文:《从这里到永恒》、《一本打开的书》等篇章,全面展示了赵玫的创作特点和艺术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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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立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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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次,小小说有着自己不可替代的艺术魅力。小小说最大的特点是“小”,因此有人称之为“螺丝壳里做道场”,也有人称之为“戴着镣铐的舞蹈”,这些说法都集中体现了小小说的艺术特点,在于以滴水见太阳,以平常映照博大,以最小的篇幅容纳最大的思想,给阅读者认识社会、认识自然、认识他人、认识自我提供另一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