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晗想起了那匹一身杂毛的小马,完全来自于对礼尚往来这四个字最直接的反应,不由冷哼了一声,不接话,又倒了酒来喝。
“慢用。”楚云铮起身走向西稍间。
苏晗四下环顾,没看到自己的短剑,追了上去,“还我剑,我要走了。”
“稍等片刻。”楚云铮隔着帘子道。
“等不了!”苏晗唰一下撩开了帘子,当即瞠目结舌……楚云铮正在宽衣。
楚云铮褪下锦袍的动作未停,眼睛里尽是戏谑的笑意,“苏将军,莫要欺人太甚,你是存心要毁我清白么?”
毁他清白?!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的?!苏晗内伤了,自己明明问心无愧,却硬是无法答对他这话。这就是所谓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锦袍落地,楚云铮身上只剩了纯白色的中衣。中衣上有多处渗出点点鲜红,腿部最是严重。
苏晗唰一下放下了帘子。
楚云铮轻笑着褪下上衣,活动了一下左臂。最严重的伤在左臂肘部,硌得太狠,当时几乎失去知觉,现在疼得厉害。潦草地敷了药,换了干净的衣物,回到厅堂。
苏晗的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被他气的还是因为尴尬所致。
楚云铮继续发扬风格,温声道:“自来男女授受不亲,将军虽是特例,可今日却是不同……”他语声顿住,看着苏晗。
苏晗飞快地瞪了他一眼,便又闷头喝酒。说吧,你就说吧,你死了是要下拔舌地狱的!这是一定的!她恨恨地诅咒着他。
“你与我有了肌肤之亲,又有为我宽衣之意,如此一来,本王别无他选,只得娶你进门。那把短剑,不如就留作定情信物。”
苏晗越听脸色越差,听完之后,已经被气得连话都说不利索,恨声道:“你你你……你这话,你这话怎么能这么说?!被人听到,岂不笑掉大牙?”这话要是传出去,她哪里还是什么第一女将,分明就是第一色魔。只是要来这里为自己解惑,事情怎么就演变成了这个样子?真是最可怖的噩梦。
楚云铮取下腰间的玉佩,仍是笑意温和,“我回赠将军此物,如何?”随即提醒道,“这是我的府邸,你来此间,一而再对我示好,可谓用心良苦,我怎能辜负?”
他还越说越像那么回事了。苏晗想扑过去痛打他一顿,刚要起身就意识到,此人是她绝对不能再靠近的,忍着气坐下,恨声道:“太后刚为我指婚,你便说出这种话,你可知这是什么罪名?再者,事出有因,我是存心的么?你以为我愿意么?”
“指婚……”楚云铮像是才想起那件事,思忖片刻,笑容中多了几分寒意,“秦朗的面相,其实不像是短命之人。怎奈遇人不淑,和你定下亲事,下场注定凄惨。”
于是,在他口中,苏晗直接由第一色魔变成了扫把星。
苏晗脑海中闪过秦朗清雅、淡泊的身影,暂且放下了这半晌的气急败坏,漠然道:“若表里如一,他就算想死也会有人阻拦;若表里不一,就是咎由自取。”
“竟和我想到一处去了。”楚云铮轻勾唇角,“当同饮此杯。”
当痛打此人。苏晗在心里给他对了下句,手却已不随心地抬起,将酒杯送到了唇边。侧头看他,肃冷玄衣,却意态风流。此时的他,亦是悦目,只是太可恨。
把酒杯推到一旁,她探出手去:“王爷……”
楚云铮极自然地握住了她手,鹰隼般的黑眸之中盈一丝浅笑,“怎样?”
眉一挑,苏晗轻笑出声,“王爷,可是嫌伤不够多,要再添一处?”
眉梢轻扬,勾出英气;眸如水,清澈映寒;唇轻启,红润诱人。楚云铮敛目,视线落在她手上,手小巧,指纤长,肌肤柔韧,丝丝微凉传入他手中。
他松了手。
不怕添新伤,怕不能克己。
苏晗的手却没收回,“王爷,我的东西。”
楚云铮随手便把玲珑七彩玉佩放到了她手中。
苏晗想把玉佩摔碎,一个晃神间,便笑着收入囊中。
楚云铮似笑非笑,转了话题,“可曾想过,战事之后,你何去何从。”
不讨好皇帝,太后也不会留她太久,早晚会找人取而代之,被削官夺爵只是时日长短的问题。
苏晗言简意赅,“随遇而安,被贬为庶民也无怨言。”年少轻狂之后,才知平淡是福。剑舞黄沙,无上荣耀,其实是别人眼中的快意。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落寞悲怆,只有她知道。经历之后才知道。
“第一女将,克夫之名或是下堂妻,一文不名。”楚云铮数着她曾经的、日后的身份。
“是,一文不名。”苏晗笑一下,“到了那时,还望王爷给苏家一条生路,不要学人逢高踩低。”
楚云铮却道:“你一文不名之日,便是我娶你为妻之时。”
苏晗脱口问道:“王爷醉了?”
楚云铮从容笑道:“醉不醉又有何不同?本王从不失言。”
万变不离其宗,这一晚上,他的目的便是拿她寻开心。他想惹她继续生气,她偏不让他如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如此,我依然可享荣华富贵。”
他只是道:“有我便有你。”所谓荣华富贵,她放在过眼里么?没有。若在意,便不会舍了进宫之路,走一条荆棘路。
“谢王爷。”
晓得她只是随口搭腔,楚云铮也不以为意,优雅执壶倒酒,“你只管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