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人的第一步是要有具能够使用的“活人”躯体,而第二步,则必须让躯体只能为一个鬼魂所用,并让他们合二为一不可分开。
其实复活也分两种,一种是单纯地将死亡后的鬼魂召回世上让其再活一遭,算是死而复生,因为死已经是一个事实,所以多少会和原本的命数有所差异,即便他能以人的身份继续停留在世间,在天地伦理规则中却依旧算是死人一个,回到不属于他的人界总是要受到惩罚的;另一种,是把鬼魂的意外横死抹去,让他接着原本的时刻继续活下去,算是逆转了原先的死亡,在天地伦理规则中,算是活人,不会受到任何处罚。
第一种只要有个合用的身躯即可,气运也好命数也好一切统统都不必计较,第二种则什么都要计较,无论是什么都好,一切都必须与原本无异,一丝差错都出不得。
而七叶要做的无疑是第二种,逆转他的死亡,使其真正复活。
所以她才会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来做了一副与男子生前躯体一般无二的身躯,若只是像第一种复活所需要的单纯的傀儡身躯其实只需花一半的时间就可以做出来,实在是不必费什么劲儿的。
但其实,无论是第一种复活还是第二种,第二步都是必要的,否则保不齐那天一不小心就被强大的鬼魂看上抢走了,又或者万一一个差错脱离出了身躯来然后回不去使其变成一个植物人,那么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仔细说来,这复活的第二步倒也不是多难的事,至少不需要像第一步那样花费那么长的时间,但从精细程度上来说,第一步比之第二步却是远远不及。
想要抹杀掉男子已死的事实,就必须改变其鬼魂的状态,废掉其现有的一组生命线,在造出来一组与之活着时候的生魂无异的生命线植入其中,然后顺便改变一下他的记忆,将其死亡的这一段空白时间给弥补上。
看起来很难,可一旦想明白其中的道理,想明白要如何能凭空造出来一组生命线的时候,其实倒也不算太难。
七叶将刻好符文的七枚比之银针还要细小一倍的七棱符针放至一个刚体积大小稍大一些的木筒中,捻了捻那把刃如细影的刻刀,从一束没被刻上符文的黑发中挑出来七根,精心刻起了符文。
因操作的幅度极小,所以对刀尖的稳定和精确度要求得也就极高。便是瞪大眼睛凑近了看,七叶两手手指的动作也和完全没动无异,就好像她只是拿着把刻刀沿着一根发丝上进行着移动一般。
虽然是件看起来无比困难的事,她做起来倒不像是觉得有什么困难的样子,很快的就将发丝全部刻上了符文,一起塞进了木筒中。
直至七根细线全数刻上符文,被塞进了木筒之中,她的速度都没怎么慢过。
面无表情地朝着手腕轻轻一挥,几滴血滴落入木筒之中,落于七棱符针和细线之上,变成了一团团的血雾被吸入了其中,很快便将七棱符针和发丝由内之外染得血红一片。
不多时,七根发丝变得如若光线一般,无论是弯曲的弧度还是大小粗细或是断续程度,看起来,竟与那副身躯毫无差异的样子。
七叶捏着七根光线,朝着鬼魂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站好:“会有些痛苦,你且忍着。”
她说完,捏着一根光线便从鬼魂的头顶正中心处扎了下去,鬼魂一阵颤抖,像是受到了无比剧烈的痛楚一般,周身的鬼气不断翻滚着,身形竟有些不稳起来,隐隐有要消散的趋势。
七叶见此,早准备好的一枚七棱符针往自己身上一扎,不慌不忙地朝着七转轮回灯上的地府幽冥花一点,顿时一道阴森鬼气从七转轮回灯中冒出来朝着鬼魂灌注了过去,一时间鬼魂身上的鬼气倒是壮大了不少。
连着七根光线扎入了鬼魂的躯体中,鬼魂身上的鬼气骤然一转,原本已死的灵魂看起来竟变得有如离体的生魂一般无异,怎么看都像是刚刚不小心从躯体中脱离出来随时可以回归的样子。
七叶满意地将全无半点意识的鬼魂往身边放着的身躯一推,鬼魂一个酿跄,便消失在了身躯之中,与身躯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检查了一下没发现有任何疏漏之后,木筒一倒手一挥,先前准备好的七枚七棱符针便尽数打在了男子身上,七棱符针一没入男子的身躯之中,骤然化作无数符文,将鬼魂和躯体彻底地钉在了一起。
七叶片刻都停顿地袖子一抖,抬手就在男子身上挥了几下,男子手臂上、背上便多出来了一些刀剑飞针暗器造成的伤口。从被割开的衣服口子扫过去,隐隐可以看到伤口几近愈合,像是刚经过一番剧烈动作复又有些裂开,徐徐冒出来些血迹,但看起来总算没什么大碍的样子。
至此,男子的命运便彻底被拉回了原先的轨迹之上,从此之后,再无可能发生意外。
改完男子的命数,七叶转身将宁致远从吊篮中抱了下来,简单打包了一下,撕了几条布条简单做出来了一个背带将其背在了男子的身前,从男子身上沾了点血抹在小婴儿和他的布包之上,伪装成了一副经过辛苦厮杀过后才侥幸带着小婴儿逃出敌人重围的模样。
往小婴儿身上抹血血迹的时候,小婴儿挥舞着手咯咯笑了两声,一副不知世事的纯真模样。
“拥有君王之命的人真是占便宜啊!”
七叶喃喃自语了一句,收拾好东西,清理了一下现场,然后,提着已经熄灭的七转轮回灯毫无半点迟疑地转身离开。
片刻后,男子有些紧张地醒了过来,警惕地朝着四下张望了几眼,满脸戒备地抱着怀中的婴孩,选了一条尽可能地避过所有人耳目的路,也迅速离开了。
先前墨涟锦卫所在的地方,两名暗卫见此,也悄悄跟上了男子二人。
天色虽临近黄昏,太阳还没有沉下去,整个天空却已经诡异地突然全暗了下来,七叶绕过锈音山站在一片空旷的山头上。她微低着头,苍白面色上神情有些漠然,盘起的长发被放了下来,除了刻意留下的一小束全拨到了身前,十指飞动地在微微摆动着的黑发中穿插,似乎是在编织着头发,带出来一片黑白相间的残影,煞是好看。
她一直站着,编织着头发。天色愈加暗沉,周围静悄悄的,连夏日里最不可少的虫鸣声都没有半声,仿若没有活物一般,显得有些诡异。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一般,她抬眼望了眼黑压压的天空,轻蔑地笑了笑:“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卑鄙。”
周围一片压抑,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奏,却又较之更显死寂。
没有回答,没有动静,也没有动摇,连一丝丝的风都没有。七叶手中的动作已经完全停止了下来,天地更显昏暗,昏暗到连她的身影都仿佛被湮没在了其中。
她站在黑云的中心的漩涡之下,身体挺的笔直,无畏无惧。
手中刻刀轻飘飘落下,耳边正抓着的头发骤然齐齐断开,抬手一扬,满头的秀发便成了一张浮在空中的圆形大网。
一声近在咫尺的轰鸣声响起,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银白色的巨雷打在发网之上,电弧流转之处隐有符文闪动,不过片刻,便将落下的电弧尽数抵消了个干净。
她仰起头来望了眼已经开始缓缓消失的发网,面无表情。
就觉得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为此一直嫌弃长发麻烦的她特地留着这么长的头发一直没剪去,没事的时候就拿着来刻刻符文练练刀,一直为的就是防止有这样一天的到来。
而事实证明夙夙说的是对的,悲悯的上苍对待她,确实有如对待妖魔一般残酷。
它要罚她,不管她接不接这个任务,是否能完成,它都会罚她。从一开始,就打算好的,不管她作何选择对它而言这都是要达到的目的之一,不会更改。但于她而言毕竟不是这样,不管是直接放弃还是无法完成,她都是失败者,这是她最不愿意承认的事情。
可这毕竟不代表着她就要心甘情愿地接受了,既然她都已经完成了为什么还要受罚呢?这是一件多没道理的事情。
还有五道……
四道……
三道……
七叶倒数着剩下的天雷,正数准备数到第二道的时候却突然脚下一空,身体毫无预兆的就向着下方坠落了下去……
到底……错乱的是谁的命数呢?
那一刻,她的脑海中突然有这样一个念头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