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早晨
神的侦探依照自己的直觉,在休斯敦以南的亭子区一带供应饭店设施的地区逛悠。那里卖旧蒸汽桌、人可以走进去的冰柜、煎锅、水槽、各种锅,还有装餐具的大箱子等。台北贸易公司直到最近才搞到一个销售标签,公司后面是一个古董冰箱,汽油发动的,门上还有我的鞋底印。它那会儿门关不上,是我踢上的。有一个箱子里是用过的盘子什么的,还有我们餐具室里的茶具,白色的,带着绿镶边,是已去世的女士们捐献的礼物。
还标着我买它们时的价格,主啊。还免费送货。盗窃。
晚上
我走到汤普金斯广场,发现我的贩子朋友正坐在长凳上。
这事必须停止了,我对他说。
我的天,你把事情搅混了。
你不会吗?
你不像我熟悉的那些神父。
我以为我们有默契的。我以为相互之间有尊重的。
是这样的。请坐吧。
麻雀在黄昏的长凳子上忙着。
告诉你你在浪费时间,但我在周围问了,我说过我会问的。没有人袭击圣提摩太教堂。
这里没有?
是没有。
你怎么会这么有把握?
这是个管理有序的地区。
管理有序!真可笑。
看,是谁缺少尊重。我们在谈的是我的教区,甜蜜远景教堂。他们依靠我,懂我说的吗?我以同情心著称,没人跟我撒谎。你得查查外国人之类的,我就这么跟你说吧。
哦见鬼,我想你是对的。
没问题。打开公事包:来吧,完全是我自己调制的,不收费。放松一下吧。
谢谢。
聊表敬意。
星期一晚
我等在阳台上。如果有什么动静,我就按开关,我的六伏特的“熊吓死”超级手电就会以每秒十八万六千英里的速度打在教堂的圣坛上——与上帝的手指巡航的速度一样快。
街区琥珀色的防犯罪街灯把我的教堂变成了一个完美的室内犯罪场所,显露出在一种穹状空间中失去光泽的空气材质。彩色玻璃上的人像发黄了,成了阴森恐怖的废物。这个教堂成为我的家已有多少年了?但我需要做的一切就是在教堂后部坐上几个小时,以领会它的麻木冷漠中的真理。一把橡木椅子吱吱作响。鸣叫着经过的双多普勒警笛,如同危机正被存盘,存在石墙里。
接着,主,我承认,我打瞌睡了。布朗神父绝不会这么做的。一阵倒塌声,好像有人把一摞盘子全摔在地上了。又是餐具室——我原本猜想是祭坛那儿。我赶紧冲下楼去,高举着手电,好像举着木棒。我想我在高喊,犹如在“为汤米高喊上帝,英国和圣提摩”。我睡着了多长时间?我站在过道里,找到了电灯开关,当你这么做时,有那么一刻惟一起作用的就是嗅觉:那个空餐具室里大麻的味儿。男人身体的气味。也有腥热刺鼻的女人荷尔蒙的气味。还有别的什么,别的什么。像唇膏,或者棒棒糖。
餐具柜——有的玻璃碎了,地板上有破杯子、破盘子,一只杯子还在摇晃。
通道的门开着。我感觉到一个大家伙从那里出去了。从我脚跟处传来一声低沉的金属碰撞声。有人在咒骂。那是我,摸索着找那该死的电筒。我打开电筒,看见一个影子清楚地升起来,某个有突出轮廓的东西,在拐角处一下子消失了。
我跑回教堂,让我的手电亮着。在祭坛后面,本该是那个大铜十字架所在的位置,只有你的十字架的影子了,主。影子落在褪色的油漆上,那是我的前任搞的,品位够差。
真正的侦探这样说:相信我,神父。我在这管区十年了。他们会袭击一个犹太教堂,为那个什么来着,叫做“托拉”的。好像因为它是手写的?不是大规模生产的?它至少能换来五千块。而你的十字架账面上的价值一定是零。什么也没有。我可不是不敬啊,我们是有关联的,我是天主教徒,会去做弥撒。但在外头,它就是一块废铜烂铁。耶稣啊!真是一帮令人恶心的家伙。
星期二
和《纽约时报》的人谈话是个错误。一个多么有同情心的年轻人。我什么也不知道,直到他们拿走了十字架,我告诉他。我想他们只是几个瘾君子,想找几个美元。也许他们自己也不明白这件事。我生气吗?不。我已经习惯被抢劫了。当主教教区夺走了我给无家可归者提供食物的方案,并把它和城里另一个教区的方案合并时,我失去了自己教区的大多数民心。那可是一次重大的抢劫。现在这些人,不管他们是谁,抬走了我们的十字架。这事一开始让我烦恼,但现在我已开始换一个角度看待它了,就是说,不管谁偷了它,他都是不得不那么干的。难道那不是件好事——基督去了需要他的地方?
星期三
电话响个不停。有一个怒火中烧但声音冷静的神父。但也有人许诺要支持破案,支票滚滚而来。有一些是老熟人,现在是我亲爱的妻子的朋友们,他们认为我用词古怪,就像是听到莫扎特演奏古代乐器。汤米现在愿用他的中提琴给我们弹几首虔诚的曲子。我数了数捐款,有九百多,我是否又中了一个新的诡计?我告诉你,主,这些人不会得逞的。我该怎么做?竖一道铁丝网围篱吗?把我的教堂像德国国会大厦那样包围起来?
电视新闻记者蜂拥而至,猛敲我的门。救救我,救救我!我就在这张书桌后面解下饰带,轻轻地朝乱糟糟的人群扔去,从迷狂会的窗下经过,那里有个关节粗大的女士正在跑步机上跑着。我溜了。多谢多谢,地铁入口到了。
***
——在……不可捉摸的看不见的宇宙中,迄今为止只有推论中的中微子有可测得的质量。这是怎么证实的?有这么一拨中微子物理学家,他们在全世界各地建造着巨大的水舱,储藏重水,在大山深处,在爱琴海下面,在西伯利亚的贝加尔湖底部,在阿尔卑斯山中的隧道里,在北冰洋冰盖下面……为了能观察飞行的中微子——它们轻易地、毫不费力地穿过地球的直径,像夜里的蝙蝠在你耳朵后面扇动,用翅膀扇出来的风吹起你的一缕头发——并用强大的光感应器测出中微子在穿过巨大黑暗的水舱里的纯重水时发出的微小电压。……有人说恩里科·费米猜测出中微子必然是存在的。中微子的名字可能就是他起的,但别人都不知道,只有我清楚,中微子是在布朗克斯理科中学发现的。那是在1948年的一个下午,一个自修室里,这个又胖又蠢的孩子塞利格曼借了我的代数作业去抄,作为报答,他告诉我他已证明了一种次于原子的粒子的存在,它没有任何物理特性。他激动得要命,说话时口水喷了我一身,很不舒服。另外,我们两人的家庭作业都得了一百分。
不过,如果中微子的确是某种有质量的东西,并且广泛而大量地存在于整个宇宙之中,为什么……它不能定义暗物质?它难道不表明空间不空,它不仅仅是物体间的距离,而且它本身也是一种合格的实体吗……只是迄今为止我们的感官还不能感觉到它,就像感觉不到狗的某种啸声,或者感觉到幽灵,尽管我们进行了那么多卑微的科学研究,我们刚刚才开始认识到我们还只是处于开端阶段。我是说,如果宇宙有这样的质量,它会不会不可避免地停止膨胀?将会有一刻的平静,一个趋向平静的宇宙,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然后,一声呻吟和吱呀声,它平静地进入了收缩模式,缓慢地、然后越来越快地把自己又吸回自己的方向,然后怎么样?别理会什么大塌缩。它将会留下什么呢,空了?什么也没有?怎么可能什么也没有!那曾是莱布尼茨想要知道的,他说,怎么可能什么也没有?如果以重力引导着宇宙的无数的暗物质中微子……就是无数死者的无数灵魂,那又会怎样?布朗克斯理科中学的聪明人们有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耶稣,我想我快疯了。
***
——米德拉西爵士乐四重奏组演奏主流爵士乐
我和我的影子
我和我的影子,
沿着大街溜达。
我和我的影子
没人可讲述我们的烦恼……
十二点钟到了
我们爬上楼梯
我们从不敲门
因为没人在那儿
只有我和我的影子
孤独又沮丧。
歌曲讲了孤独如影子跟着一个人
歌手也许是他自己的影子
他可能在唱,“我和那个是我影子的我,
我们在这条无名的大街上
我们谁也看不见,
他们一定在苹果树下
让整个该死的城市只剩下了我的影子和我。”
他在说人类的堕落很悲惨:
“我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大街笔直朝前夹在两侧高楼之间
几英里几英里地朝前,交通灯绿了
交通灯红了
好像这事关重大一样,好像有装上了停车计时器的出租车、卡车、小汽车和公共汽车
保险杠抵着保险杠,地狱般骚乱
喇叭响着,警察吹着哨
如河的人流,灵魂起着漩涡
大街流向你看不见的地方那里有成千上万的人但谁也不是我。
那不是我看到的景象,
我孤零零一人,
把我的影子投在洒满阳光的人行道上
急促地走在囚困我的小街上我被拴在我的影子上,骨头连着骨头。”
随后歌手听见钟敲十二响——是正午还是夜半时分?
是时间结束了,是上帝的耐心结束的时分?
歌手去天堂的路是宇宙中一扇打开的门。
他想,如果这扇门后没有天堂
如果这个贫困的肉身之外别无其他,为什么我被带来这里,
这个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犹犹豫豫的一些掌声)
但想一想一个影子预示着什么
太阳在它的天堂里,那就是它的意义,
这也许不是一个与你合拍的世界
但这是上帝的世界,有善良有罪恶
我们得学会分辨一次又一次
你的影子是上帝的光未能穿透你
你很密实,你不透明
那该让你明白一些什么看在上帝的份上!
在十二点当我的时间已尽的时候?
我知道我将爬上通往天堂的楼梯!
我将听见他们说,不用敲门了门开着!
我将感到上帝温暖的天光照在我身上
当我转过身我的影子将会消失!
它被发派下去带另一个灵魂来!
哦幸福的一天,当钟开始敲响为世界上所有可怜的灵魂——
我可以告诉你他们不会再感到悲伤
当他们看到上帝的光向着它漫步而去时。
(热情的掌声)
歌手在说,“在我见过的所有不幸中
最后的也是最糟的不幸就是无法向任何人诉说你的不幸。”
事实上他在说,“我将会多么轻松
如果有别人而不是只有我来倾听不幸。”
这是一首哀悼失去的爱的歌
回忆过去的幸福时光
当时他是那对优雅轻松的人儿中的一位在休息日里轻快地散步
而现在他只有自己灰色的影子做伴。
现在并非不是节日场景
一切都很鲜艳、活泼,嗡嗡作响
还有其他优雅而轻松的成双成对的人们
在休息日散步,在彩旗下
在早晨温暖的阳光里
因此这可能是城市的人们在举行复活节的游行——
根本不是。城市里其余的一切都光彩焕发
而他,为心灵失去的浪漫唱着挽歌
孤独的,无依的他唱不出调,他的歌全不和谐。
当他到达了所有有影子的人的目的地,
那最寂静最神秘的建筑,
还没敲门,门就旋转着打开了
他走进了上帝投下的影子的黑暗里。
歌手不得不承认当他进入那门时,
“在他的影子里我什么也不是,连我自己的影子也没有了。”
(几个人在拍手)
影子罩着我,
影子罩着你,
一个影子
想要干什么……
黎明即起,
正午躲藏,
夜晚来到
月亮下地,
悄无声息,
悲歌者唱完了,
影子也不见了。
——要是没有天堂,只有一扇门,怎么办?
——我连自己的影子也不再有了
——我们不知道我们在漫步走向怎样的荣光……
——没有了,影子不见了。……
我和我的影子
沿着大街漫步。
我和我的影子
没有人可以讲述我们的烦恼……
(狂热的喝彩)
***
——认为宇宙,包括我们对它的意识,会由于某些意外的事件而形成,认为这个具有无法测量的巨大尺寸的黑暗宇宙是由于某种意外而自我生成的……这种观点简直比认为宇宙有一个创世主的观点更为荒谬。
爱因斯坦就是这样一个物理学家,他挺能接受创世主的概念。他有个把上帝叫做“老一”的习惯。那就是他给上帝的名字:“老一”。他不是一个时髦的作家,阿尔伯特,但他选择用词很精确。从某种意义上说,上帝是很老了……因为考古学家五十年代在意大利西部庞普丁地区的第勒尼安海岸发现了一个尼安德特人藏尸骨的圣穴。他们发现了一个男人的头骨,埋在一圈石头中间。头盖骨被从下巴和眉毛处切断了,被用做一个喝水的碗。老上帝就是那样的。所以爱因斯坦那样叫是对的。而一……从定义来说,上帝不但是不可复制、包含一切的,而且是没有性别的。因此这个词组确实很准确:那个“老一”。当然,它并不能揭示什么更多的东西。阿尔伯特把他在物理学领域的工作看做是追踪上帝,似乎上帝有重力,或者在弱小的核力量和强大的核力量之间穿梭,或者我们不时可以看见他懒散地以每秒十八万六千英里的速度在移动……不完全是那个人们可以向他祈祷或请愿的关怀人类的上帝。但是,见鬼,这只是开头,这只是我们的一些想法,不是全部,如果我们想对自己诚实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