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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听到照片的声音

卖旧书这个职业不是太好。但是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个很不错的行当了。就是说,尽管这个职业发不了财,买不起房,只能混混肚子,但由于比较轻松和闲散,还能和文艺沾点边,我还是挺喜欢的。

在城市的街头,在一些不引人注意的路口或单位的门前,我在地上铺一块绿色塑料布,把三轮车上林林总总的旧书旧杂志搬下来,摆好。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等顾主来问价。来问价的人一般都要买几本,至少是一本。我有这个信心。因为我的旧书品种比较齐全,板着面孔的有,花花绿绿的也有,医学、文学、钳工、炒股、电脑、收藏、保健、时尚等等一应俱全。这么说吧,只要你到我的书摊前一站,你肯定要掏腰包。但是,实话实说,大部分时间里我还是比较清闲的。在我清闲的时候,我一般做两件事。一件是看人,看大街上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实际上,我只是看女人,看年轻的女人,她们一个比一个如花似玉,一个比一个青春漂亮。她们都是朵朵红花。我经常打这个不恰当的比方。但是我的确把她们当作美丽的鲜花的。特别是到了夏天,鲜花们一朵朵竞相开放,我的眼睛就不够用了。另一件事其实不值得一说,就是在清闲的时候,翻翻地摊上的旧书而已。

但是,有一天,我翻旧书翻出问题来了。我在一本《性知识问答》里,看到了一张旧照片。这要是别人的照片我也不会这样吃惊。这恰恰是我的照片。恰恰是我的泳装照。我穿一条红色的短裤,脚下是金色的沙滩,身后是蓝色的大海……我的古铜色肌肉上,闪着太阳照射的光泽。我从没见过这张照片。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照的呢?怎么会夹到这本书里?又怎么到了我的手上?这些都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照片上的我是那么年轻,双腿修长,肚皮上还有六块肌肉,充满青春和朝气……

我是无意中翻开这本我收来不久的旧书的。我承认,在翻这本旧书之前,我正在受到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的折磨。我虎口发麻。我腮帮发麻。我心口也发麻。因为那种力量,不是可以量化的力量,是一种美丽。是的,是一个女孩的美丽。如果你要问她是谁,我的回答是,不知道。当然你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在这条僻静的马路对面的那幢白色大楼里上班或者居住。她身材高挑,喜欢穿一条深色的裙子,毫无疑问,她是美丽的天使。她五官精致、古典,额头饱满,悲情的大眼睛里,只有不清不楚的潮湿,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是的,她的外表和内心的沉静,你会觉得,她的红绣鞋足不出户,她沿袭着旧式的、传统的、上古黄金时代流传下来的风范。我只能说,她的美丽不是山洪,但会慢慢地流,剔透的、黏稠的,或者干脆说,她的美丽是一颗战栗的朱砂痣。她是从那根路灯旁边穿过马路,然后从我摆摊的人行道上走过去的。她从从容容,目不斜视,仿佛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她这样的姿势经常在我面前出现,经常从我面前走过,最后消失在大街拐弯处。拐弯处有一棵梧桐树,梧桐树的那边是百货商店和好几家超市。她就淹没在那些川流不息的人海中了。可以说,我能在这儿坚持摆摊,多半是因为她。能看到她,这一天我就放心了。要是看不到她,告诉你吧,我会百无聊赖,仿佛我的魂也丢到了马路上。

你知道,她就是这样旁若无人地从我面前走过的。她走过去我的心口就被堵了起来。我就只好翻翻书。我就翻出了我的泳装照片。地摊上的所有书都不是我的藏书,这一点毋庸置疑。因为我从不读书(翻书和读书是两回事),我也不搞收藏。那么这是谁的书呢?他或她为什么会有我的照片?而这张照片,在我的印象里,是不存在的。虽然我住在临海的山坡上,从小在海边长大,自然也有不少背景是大海的照片。但我不记得我有这张照片,我就更不知道是谁帮我拍的这张照片了。至于收藏者是谁,他为什么收藏,只有天知道了。

正在我面对照片发呆的时候,她又回来了。她依然那样从容而安静,优雅而惊艳,如果谁在抢银行的路上碰到她,那银行必定安然无恙。而她,就难说了。这当然是玩笑话。但她深深地吸引我却是真实的。真想她的身影能多留在我的视线内。很遗憾,她很快就走进那幢建筑了。

突然有一天,毫无预兆的,她来到我的地摊前。这太让人惊讶了。我只能紧张地看着面前的天使。她嘴角上扬,一点点露出玉色的牙齿,笑容像水纹随着一粒石子展开。她说,我们……要搬了,还有不少旧书和杂志,你来拿吧,能卖点小钱的。

她说话的声音也是朗朗的,清明而动人。你从她的口气和表情里,根本看不出她是在帮我,仿佛她是在求我帮她办一件多么重要的事。

我当然是受宠若惊了。我跟在她身后,离她有两米左右的距离。我目睹她妖娆的后背,看着她微微扭动的丰臀和细腰,我感觉到心上被针尖挑了一下,有一点点疼痛,而且这种疼痛就像一滴油滴在纸上,慢慢地洇开来,在我的心里一点点扩大。

我把她的书拿来了。其实不多。其实也就三纸箱。其实她的真实意图,是让我帮她打扫卫生的。这样也很好,老实说,能跟她说说话,是我梦想已久的事,何况为她打扫卫生呢。

在我收拾完书临走的时候,我说,你也搬吗?

她摇摇头,说,这房子,归我了。口气里是掩饰不住的自豪和满足。

这是一套很大的房子,大小房间有五六个,仅客厅就比我的住房还大,而且装潢是那样的考究和华丽。

我一个卖旧书的,能走进她的房间,能跟她说说话,已经很满足了。还能怎么样呢?我对自己说。她没有搬走,我还能经常看到她,难道还不够吗?

此后的几天,我依然会看到她。即便是我看不到她,我也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如果说她在我的心里已成为这座城市的标志,一点也不为过。

但是,有一天,她突然怒气冲冲地走过马路。走到我的地摊前了。她用脚踢踢我的一本书,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眼神有点闪烁不定。她说,你看到我一张照片了吗?就是……就是一张照片,你看到了吗?就是一张……啊……你看到了吗?她脸红了,只一瞬,红晕又消失了。虽然她红着脸,我还是看到她脸上的怒气。我不知道什么照片。我像坠入五里云雾。我倒是发现我自己的照片,但那不是在她送我的书里。我说,照片?你的照片?我没看到什么照片啊?她用手比划着说,就是这么大的照片。我真的纳闷了,我怎么能看到她的照片呢?她的照片,怎么能到我这儿呢?我看着她。我摇摇头。我说,我没看到你的照片。她说,你看到的,你一定看到了,求求你,还给我好吗?我是夹在一本书里的。那些书,都让你拿走了,你一本都没给我留下……当然当然,是我让你拿走的……可我那张照片,你要了也没有用,你还给我……我,我是夹在一本书里的。她说话很急促,把脸都憋红了。从她的话里,我听出来,她的照片是夹在书里的,而这些书又被我拿走了,她由此推断,照片一定被我藏起来了。可是,我确实没有看到她的照片。尽管那也许是她一张重要的照片,或者是一张不易示人的照片(这是完全有可能的),没有拿到就是没有拿到。我告诉她我真的没有看到她的照片。我说我要是看到了一定还给你。她说,那——你那天看的那张照片是谁的呢?我说,那是我的照片。我在看我自己的照片。对了,我在看我照片的时候,你还没让我去拿书哩。不过……她看我犹豫了一下,急切地说,你说呀。我说,你的那些书,从你那儿拿来的那些书,我还堆在我家里,我不喜欢看书,我连翻翻都没有。这样吧,我可以回家找一找,我回家找找看,你的照片要是真的在书里,说不定还夹在书里,我帮你找一找,我要是找到了,一定还给你。她说,不行,我不能让你看到我的照片!她迫不及待地说,你家住哪儿?我和你一起去……我真是昏头了,怎么没把照片拿出来!你……你不要再磨蹭了,我要到你家去找我的照片。

就这样,她来到了我家。

我那两间不大的平房里堆满我收购来的旧书旧杂志。她走进来时我看到她皱了下眉头。是的,我的屋里有一股刺鼻的霉味,脏得就像一个垃圾箱,真不是她这样的女孩能进来的。

当然翻找的结果是一无所获。她显然有些失望。她说,你在骗我,你那天看的照片,就是我的照片!她口气又软了下来,你,你在骗我,你把照片还给我吧?我给你钱,你说个价目,我给你钱还不行吗?我说,那天我真的是看我自己的照片,我怎么会骗你呢?为了证明那是我自己的照片,我只好把那张照片拿出来让她看。老实说,我在拿照片时,有点不好意思。照片上的我只穿着一条紧身的泳裤,那个地方的突出很明显。她看了我的照片,失望地把照片还给我。

她临走的时候,我跟她说,要不,你把电话留给我,我要是找到你的照片,再告诉你。她犹豫了一下,说,你把电话告诉我吧,我过两天打电话来问问。

她记下了我的电话。走时,在我屋里打量一眼,不着边际地说,你家里不少书啊。

我是一直看着她消失在小巷的尽头的。古老而破败的小巷里,她的丰臀细腰是那样的感人至深。我突然发现,小巷因为她的走动而分外动人。

我是真的又重新把那些书翻一遍的。她的书都是一些好卖的书,大部分是杂志,是那些在青年人中特别流行的杂志。如果卖一块钱一本,会相当抢手。但是,我没有发现她的照片,连一张纸片都没有发现。我想把这个令她失望的结果告诉她。但是不知为什么,连续几天,我都没有看到她。当然,她也没有给我打电话。

当我再次看到她的时候,她是摽在一个人的胳膊上的。那是一个气度不凡的男人,高大而英武。我以为她路过我的书摊时,能停下来,问问我关于她的照片的事。但是她就像没看到我似的从我的书摊前走过去了。倒是那个男人,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地上的书。

此后几天,那个英武的男人和她就经常在我的视线中出现了。他们相依相偎,从那幢楼房出来,横过马路。男的手经常放在她的臀部,长长的胳膊呈弧形状将她揽着,女的就小鸟依人地钻在他的胳膊下边,只是他们走路有点别扭。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就这样从我的书摊前走过,我会听到他们喁喁的小谈,还有浅浅的笑声。我想,那个美丽的女孩,该是忘记她照片的事了。一张小小的照片,怎能抵得过爱情的力量?何况说不定还是一张不怎么重要的照片。

有一天,晚上,很晚了,我正在整理旧书,她给我打来电话。她在电话里说,是我。我一听就知道是她了。我以为她是来询问什么照片的,她却在电话里轻轻地叹息一声,说无聊死了。她的话让我莫名其妙,深更半夜的,为什么要跟我说这种无关疼痒的话呢?她身边不是有一个优秀的男人吗?还没等我说话,她又说了,哎——你不知道,他又出差了,他到东南亚去了,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哩。我说,那你给他常打打电话。她说,出国了,他把手机关了——你还真善解人意,这几天,怎么没看你摆摊卖书?我说,我天天出摊。她继续叹气,说,对不起,是我忘了,我这几天没出门。你现在忙什么?我说我在整理书。她感叹道,你真不错,你还有点事做。你猜我在干什么?我早就睡了,我天天睡觉,天天看电视,你不知道,我无聊死了,除了看电视就是睡大觉。你……你,你叫……叫你什么呀,算了,我不想知道你叫什么了。你说你在干什么?整理书?她在电话里突然笑了。她咯咯地笑着说,你那张照片,挺性感的。她的笑让我想到她笑逐颜开的样子,我的心情也就十分的愉快。不过她说我的照片,还说挺性感的。我心跳不由得多跳了一下。我假装没听清地问道,你说什么?她继续笑着,说,我说你那张照片,挺不错的。对了,照片……你……你看到我的照片了吗?我感觉到她满心的喜悦和欢快,和刚才苦巴巴的口气简直判若两人。我说,真对不起,我没看到你的照片。她说,你不是在整理书么?要是整理出我的照片,求求你还给我好么?我说,一定一定。我又说,可是……她急不可待地说,可是什么?你说可是什么?我说,那么重要的照片,你怎么可以乱夹在书里呢?她说,不是乱夹……你懂什么呀,夹在书里才保险呢。她又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照片……你是不是已经看到啦?告诉你,可不许你乱看!我赶紧说,没有没有,要是看到了我还不还你?她嗫嚅着说,其实,其实也无所谓,你要是看到了,你要是不想还我,你就留着吧,我已经不在乎了。我说,哪里啊,是你的,我就一定会还你的。

接下来,我们又说些别的,都是一些无边无界的话。我一边应付她,一边想,反正也不花我的电话费,反正我也无聊,你要说你就说吧。

此后我们又通了几次电话。每次在电话里她都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她说她男友还没有回来。她说天天看电视烦死了,都看出毛病来了。她说天天吃快餐把胃口都吃坏了。她说天天睡大觉把头都睡昏了,可现在深更半夜了,想睡又睡不着。每次聊天,她都说,明天到你旧书摊上找几本书看。

不过她一次都没有来我的旧书摊,实际上连她的影子我都没有看到。大约像她说的那样,白天都在睡大觉吧。

有一天,正下着小雨。下着小雨的天气我是没法摆摊的。我只能在我的书堆里睡觉。你知道我的两间老屋里堆满了书,我的床就支在我的书上。那些连同旧书一起收购来的破书架,高高低低排满了屋子的四壁,破书架里也高高低低插满了书。我区分的好书和坏书,是和价格,和销售量联系起来的。我的个别老主顾说我根本不懂书,不懂什么是好书和坏书。有一个家伙还煞有介事地对我说,不能光卖书,还要读书,甚至还要写书,做一个像北京琉璃厂那样的大书贾。我不管他说东道西的。我觉得他的话都是废话,我不过一个卖旧书的,和收破烂没有什么区别。卖旧书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糊口的生意,让我再生出点别的枝叶来,我没能耐办到。不过,我在不出摊的时候,喜欢听一点音乐,喜欢做做白日梦。对于一个三十多岁的光棍汉来说,所谓的白日梦,无非就是梦想爱情罢了。我梦想着被爱情撞了一下腰,梦想着能有一个疯狂的女孩撞我的腰。比如现在,我就梦想着她能来和我谈谈话,撞不撞腰无所谓,谈谈话就行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她有一个气宇轩昂的白马王子,她正独守空房,等着她的白马王子从东南亚盛装归来。我这真的是白日梦了。不过,在这无聊的雨天,做做白日梦又有什么不好呢?就在这时候,电话响了,铃声大作的电话打碎了我的梦。

电话里,我听到一个声音在说,是我……

我一听就知道是她。白日梦还真管用,我一想到她,她就来电话了。她在电话里说,是我……随即她就呜呜咽咽地哭了。

我对着电话说,我知道是你,你,你有什么……事吧?

是我啊……大哥……

她紧张而怨艾的声音也感染了我,我说,知道知道,你怎么啦?

我死定了,你来救我……

你在哪儿?

我在家里……你知道的……

我赶到她家时,屋里的情景吓我一跳。

装潢考究而华丽的客厅里,她穿着短衫白裙,正蜷缩在沙发的一角。她泪眼朦胧地看我一眼,就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了。给我开门的那个男人冷冷地、客气地说,我是这个房子的房东,不好意思麻烦你跑一趟,是这样的,她……是你妹妹?噢——欠了我一年半的房租,这些还不够。他指了下茶几上的一堆首饰。另一个男人用手里的长刀拔弄一下项链、耳环之类的小玩意,那些黄色的小玩意发出一点诱人的声响,和她的抽泣很协调地融为一体。这时候,从厨房里又出来第三个男人,这是一个瘦瘦的小青年,穿着黑色大裤衩和同样颜色的大T恤,从大T恤的领口里,也就是小青年的肩上,露出亮闪闪的刀尖。

开门的男人说,还差八千块。怎么样朋友,麻烦你再跑一趟,回家拿八千块钱来,把你妹妹领走。

我又看到她的眼神。那眼神分明是要我救她。我就毫不犹豫地说,你们等等,我一会就来。

八千块钱对我不是个小数目,这是我两年多的积蓄啊。

事后我自己都难以理解我当时的举动,我一向这么小气,为什么能一下子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拿出这么多钱?我当时的潜意识里,可能在想,她被骗了,那个白马王子,并没有到东南亚去,说不定就躲在城市的某一个地方,看着她的笑话。我还想,说不定我被骗了,那三个男人和她一起,把我给骗了,不是说现在骗子遍地都是吗?为八千块钱行骗,是完全有可能的。说真话,八千块,我还是心疼了好一阵子的。

我把钱交给他们之后,她被我领出了那套豪华住宅。

当我们走在细雨霏霏的大街上时,一种英雄救美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我看着她,接过她的手提箱,我说,你上哪去呢?她眼泪又下来了。她说,大哥,钱我一定还你。我笑笑,我说,等你有了钱再说吧。

细心的人可能发现,在一个下着小雨的盛夏的傍晚,一个貌不惊人的男人,和一个有着惊人相貌和魔鬼身材的妙龄姑娘,慢慢行走在城市的一条老街上,男的一声不吭,拎着一只形迹可疑的小皮箱,姑娘背着一只今夏流行的栗色小包。

就这样,我们一起来到我家。

她走进我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大哥,我一定还你钱!

我说,等你有钱再说吧。

我不想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猜想她也不想告诉我。她坐在一堆落满灰尘的书上,两腿并拢,神色平静。然后,她拿出一只小镜,对着镜子看一看,笑一下。再然后,她从容而优雅地说,大哥你是好人。

她的表扬有点不着边际。

她又说,你是好人,大哥……大哥,我不想再麻烦你了,你要是肯帮我,再借点钱,再借给我一点钱,有二百就够了,我要走,我要离开连云港。她随手拿起身边的一本杂志,扇着风,继续说道,我要到南京去,南京有我朋友。到了南京,我很快就会赚到钱的,你要相信我,要不了多久,我就会还你钱。

我说,你准备什么时候走?明天?还是后天?要不,明天再说吧。

她说,也行。

她说也行,我突然就有些歉意,我们家这个破烂屋子,是她这样的女孩子睡觉的地方吗?

天很快就黑了,我和她在我家不远处的小酒店喝啤酒。啤酒有些凉,她也让人眼爽。她连喝几杯后,脸色有些红润,话也多了。我们俩像约好似的,都不提白天的事,她主要讲她南京的那个朋友,说那个女孩的父亲是南大教授,说她在南大校园里的朋友有一大把,说她有不少韵事什么的。还说,那个女孩常说的一话是,如果你一辈子只守着一只苹果,又怎么知道香蕉、芒果、荔枝是什么味道呢?我只能说说旧书了,偶尔说几句音乐。她说,现在哪有什么音乐?都是流行歌曲。又说,你知道现在流行歌曲为什么不好听?为什么没有五六十年代的歌曲清纯?我说不懂。她说,就像人一样,那时候的歌曲是处女,现在的歌曲是少妇,歌星的心情也是这样。她这一句比较深刻,我一时没有领会。就这样,连喝带聊,十点多了。我说,咱们回去?她说,行。

回到我家里,我说,你睡觉吧。她说,再聊一会也行。这一聊,就到两三点了。她打哈欠,我也打哈欠。我提议我们睡下吧,边躺着边聊。她说,也行。我们并排躺在我用破书堆搭的床上,她短衫短裙,我光着膀子。人一躺下,聊得就有些远。她讲她小时候没有小花裙子穿,讲她第一次穿裙子腿上有点空什么的。我侧着身子,一边胡乱感叹,一边欣赏她。她没穿胸罩,胸部塌了下来,身上最鼓的部分是小腹下边的耻骨处。我心里麻了一下,伸手把她揽过来,她就和我胸贴胸了。我的下边跳了起来,我不得不把屁股往后送送,免得触着人家。我不是一点不想,只是觉得,一个女孩在你胸前聊天,够美了。再说,人家正在落难,你也不能刚帮了人家就学下流吧,这不是乘人之危吗。她饱满的光洁如瓷的前额就在我唇边,她的鼻梁,还有鲜嫩的唇,都离我那么近,我能感觉到她身上青草一样的气息……我想,不着急吧,她不是还要还我钱吗。我把另一只手放到她胯上,又滑到她腰上,缓缓拥她一下,我说,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哩。

第二天,天一亮,她就要走了。她不让我送她。她接过二百块钱的时候,她的手又抓住了我的手。她轻轻靠在我怀里,我感觉到我的双胸有挤压感。她喃喃地说,昨晚……你怕我不还你钱吧?放心……

就这样,她走了。

她离开了这座城市。她现在也许正行走在另一座城市的街道上。而我,依然在我熟悉的老街边摆旧书摊。让我感到吃惊的是,我无意在一本旧书里看到了她的照片。其实那不是一本旧书,是一本过期的簇新的杂志,我是随便拿起这本带着美女头像的杂志翻一翻的,一张照片,就像秋叶一样,悄然飘落。

现在我知道了,她为什么要找这张照片。这是一张七寸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美丽的裸体女孩,女孩只在颈上系一条白纱,白纱似有若无地遮着她挺拔的双乳,她身上的各部位是那样的无可挑剔,尤其是她细长的胳膊上那清晰可见的绒绒的汗毛,让你心里毛毛的。是的,照片上的女孩就是她。她的眼睛似有若无地瞟着你,那种似笑非笑的样子明明是在挑逗,仿佛在跟你说,这样,行么?看到照片,你的心会不由得轰轰乱跳。但是,这确实不是一张成功的照片,照片的美感被另一个不和谐的东西打破了。这就是,在构图的左侧,有一张急于躲开的人脸。这不是她的白马王子,我一眼就认出来了。照片上的这张脸又窄又长,就像正在疯长的丝瓜,而且还有进一步疯长的趋势。你当然不认识他。我也不认识,但是,她肯定是认识的。他说不定就是摄影师,或者摄影师兼情人兼性伙伴什么的。他长相一般,和那个和她并肩而行的气度不凡的男人可谓天壤之别。他们和她的关系不言而喻。我突然想到,原来是这样啊!我有点怨自己了,怨那个雨夜白白和她同卧一床,这不等于浪费春宵么。她说不定还在心里讥笑我哩。我在心里恶毒地骂一句。天知道是骂谁。

不过,照片我得留着。我要好好珍藏她的照片。我要在她还钱的时候,把照片也还给她。

但是,夏天过去了,她还没有出现。秋天也过去了,依然没有她的影子。春节将至的时候,下了一场雪,我躲在屋里看她的照片(我把那张鬼鬼祟祟的脸给裁去了。现在,这已经是一幅完美的艺术品了)。这时候,我确实是在思念她了。你在南京还好吗?你的爱情还一帆风顺吗?你如果需要人帮忙,还会想到我吗?到了这时候,我已经断了她还钱的念头了。那八千块钱,就像外面飘飘的雪花,手一碰就化成水了。

到了来年的阳春三月,我的旧书摊上来了一个瘦小的南方人,他在我身边蹲下来,翻翻书,打问一下价格,然后敬我一支烟,说,买你这三本书,你要多少钱?我说,五块。他说,我给你八千,可以吧,我再买你三本,再给你八千。他说着,从容地从包里拿出两叠钱。年轻人脸色蜡黄,没有一点表情,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又说,我是受人之托,请你务必收下。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看着年轻人走远的身影,仿佛又看到了她。仿佛她就在年轻人身边。她早就从这座城市消失了,我相信那个年轻人也会即将乘上南下的飞机。但是,她的影子还似乎无处不在。她还那样年轻吗?她还那样漂亮吗?显然,这是毫无疑问的。我记得她说过的那句话,如果一个人一辈子守着一只苹果,怎么知道香蕉、芒果、荔枝是什么味道呢?也许她此时正生活在南方的某一个城市里,在品尝她的荔枝或者芒果,也许她已经盛装出行,四处采果去了。只是,我不知她采来的果实如何保鲜。那个瘦小的青年人还在保鲜期内吗?

我只能这样猜测了。因为我没有见到她。如果你在哪儿见到她能告诉我吗?我要把她的照片还给她,并且告诉她,照片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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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害怕我的姐夫每次遇见他我都像羊见了狼般慌忙窜逃他邪魅的眼神让我窒息,仿佛能吞噬我的灵魂站在他面前我就像没穿衣服一样不自在我万万没想到,在我结婚那天他真的把我扒光了挣扎在他挺拔的身下,看着他绿色的眸,我惊恐的吼“邢天翼你放开我,你进错房间了,我是季雨羲,你的新娘在隔壁床上”他不顾我的叫喊,直到撕碎了我的婚纱后才冷冷开口“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季雨欣,而我也没进错房,因为我要女人的就是你”*片段一:我赤身裸体站在邢天翼面前,看着他递过来的结婚证,照片上我笑得很甜“跟我注册的人明明是肖剑楠,为什么变成了你?”“因为小贱男一直爱着你姐才会主动提出跟我合谋,偷天换日”片段二:从前男友的生日宴回来,想着他与姐姐甜蜜拥吻,我疲惫的坐在了沙发上“别碰我,今夜不想和你做”“不想?好,但你盯了他一个晚上,我就要折磨你一个晚上”*姐夫和男友合谋,在同婚当天交换新娘,所有人皆知,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我不会再去挽留旧爱,我要搞垮新欢但当我胜利后,我竟然歇斯底里的哭了,梨花带雨的我声嘶力竭…*此文结局已定,绝不篡改故事虽俗套,但情节精心策划。喜欢请支持,不喜欢者请绕道,侮辱性留言删无赦**————————————————————————————————*推荐桃花自己的文文:《拐嫁》-----------(完结)《错妻》-----------(完结)《娇颜媚盅》-------(强推)《恶魔的禁锢》-----(半价)《极品相公跟我走》-(完结)《北定王妃莫紫汐》-(半价)
  • 中国神话故事

    中国神话故事

    天地是如何形成的?人类万物是怎样产生的?千变万化的自然现象又该如何解释?人类又是怎样一步步征服自然的……人们通过想象来解释这一切,于是便形成了早期的神话。这些故事一代一代地传承下来,最终形成了文学宝库中一颗耀眼夺目的明珠。通过本书中那些生动离奇的故事,可以了解到我们的祖先对宇宙与自然万物形成过程的奇妙想象。
  • 有些人在心底从未忘记

    有些人在心底从未忘记

    《有些人在心底从未忘记》是一部都市题材的言情小说。故事主要讲述了主人公张家荣、夏媛、李孝林、郭子婷等主人公在大学四年发生的爱情与友情的故事,毕业后张家荣继承了公司,夏媛去了美国,两个主人公的命运将何去何从?谨以此书,纪念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
  • 超级装逼小神农

    超级装逼小神农

    获得神农葫芦,做超级农民林飞凭借神奇的种植空间以及神奇种子,纵横逆袭想变强,我一颗灵果下肚,灵气炼体,分分钟修成筑基兵王想刚我?杀手想杀我,谢谢,我一根手指头教他们做人富二代想搞我?大老板想阴我?钱多就牛逼?待我仙果仙草一出口,十亿百亿砸死你。
  • 高校党建创新:实践探索与理论思考

    高校党建创新:实践探索与理论思考

    本书规范了理论学习。加大督办督察力度,保证决策的落实。同时,校党委立足学校长远发展,着力加强后备干部队伍建设,积极选拔干部到地方政府和新疆、西藏等西部地区挂职锻炼,使后备人才在实践中锻炼成才。
  • 深圳的雨季

    深圳的雨季

    李文丽淡淡地说:“今天在小区门口,围了一圈人。外墙上贴了好几张单子:租妻广告!说因为生意不景气,特把老婆出借,每月五百元。下面留的联系电话是那户人家的住宅号码和手机号码。听说是旁边那个高尚小区的业主,挺有钱的一个老板,恐怕把什么小人给得罪了。那老板一天的电话都被打爆了,好几个不三不四的人还在电话里要他介绍小姐,老板的肺都气炸了,报了警,警察来了扯下单子才算完。”刘向阳摇摇头:“有这种事?现在社会上什么人都有,有各种仇富行为。其实并不比别人过得差,但是和原来的朋友一比,和身边的朋友一比,觉得自己不如人了,就干出这种低劣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