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聆心细语醉中闻
那人一身锦绣衣裳，明媚动人，眉目含笑，浅光盈盈，只是淡然地瞧着几人，并无言语。然而，在慕雪染走过去的那一刹，女子的眼眸颤动了几分，随后站起来，浅浅一笑。
“晴姑娘今日怎肯为在下破了规矩？”还醉着酒，说出来的话也仿佛颤颤巍巍的，慕雪染踉跄着身子，自然地搭上女子的香肩，丝毫没有半点羞涩之意。
见到两人稍显暧昧的举动，花笙两人杏眼圆睁，实在有些难以相信。
这……雪染师兄平日虽然有些不正经，可也不至于……不至于……花笙有些不敢想象，桌下的手悄悄拉了拉狐狸的衣袖。
狐狸回望一眼，也是满眼不悦，陡的起身，在桌上重重一拍，“臭雪染，你给我过来，姑奶奶今天要跟你好好地算一算账！”
“算什么账？嗝……”打了个酒嗝，慕雪染显然是喝醉了，然而面颊却是正常得很，半点也看不出是个醉酒之辈。
“你！”雪染一脸不解，狐狸却是火气更大，也不知道阿凉怎么就看上这么个人！
“好啊！”狐狸动了真格，掰出了手指一个一个数道，“你不知道是吧？那姑奶奶就给你好好算一算。
“往近了说，我命在旦夕的时候，花笙来像你求救，你在做什么？我和花笙和杜眉拼命的时候，你又在哪里？还有，你对同门师妹们不正经也就算了，阿凉何时怪过你？可你现在，你自己说，你在做什么？你对得起阿凉吗？”
说到最后，狐狸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几乎全是吼出来的。花笙在一旁见了也不由些许心悸，这样的雪染她没有见过，这样的狐狸她同样没有见过。
想到这，花笙不由将目光落在了此处唯一一个外人身上，被雪染称作“晴姑娘”的那个女子。她承认，此人的确当得起“美人”一词，姣好的身姿媲美仙子，整个人也透出一股出尘的气质。
雪染听得半清半楚，摇晃着迷糊糊的脑袋，醉醺醺地笑起来，“来啊，师姐，我敬你一杯！”
举起的半杯酒横在两人面前，随着摇晃的手上下颠簸，仿佛随时都有洒落的可能。
然而，沉寂的氛围下，没有一个人有所动作。那杯酒也不知停在空中停了有多久，雪染也不知道维持着那样的姿势有多久。忽然之间，没有任何预兆的，一只手不屑地扫过去，“啪”的一声，酒杯砸在墙角，摔得粉碎，溢着独特香味的美酒也无一余留地倾洒了出来，无声无息地流淌着。
花笙被这样的气氛有些吓到了，轻轻拉了拉狐狸的衣袖，对方却无动于衷，只是狠狠地盯着雪染，仿佛要将他盯醒过来一般。
花笙好奇地看向晴姑娘，十分不解为何到了这样的局面，她也没有说过哪怕半句话，来缓和缓和此时的氛围。
然而，就在花笙这样想着的时候，晴姑娘忽然动了。酒杯被狐狸一怒之下扫落，划过雪染的手掌，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他却全然没感觉到，迷迷糊糊向着身侧的女子靠了过去，嘴里温声细语，不知呢喃着什么。
晴姑娘冲着两人有些歉意地点了点头，搀着雪染将他放下，像是哄着一个小孩似的，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雪染，你喝醉了，好好睡一觉，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用想……”
轻柔的话语仿佛带着一种魔力，微微有鼻息声响起，慕雪染已经如同一个孩童般，安静地进入了梦乡。
“弄烟姑娘，花笙姑娘，我想，我有必要解释一下——”
“阿凉——”然而，晴姑娘还未说下去，一道极其不和谐的痛苦声音忽然响起，趴在桌上的男子，忽然不自觉的扭动起来，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楚，发出声声苦叫。
“师兄他，怎么了？”花笙怔怔地看着，忽然就说不出一句话来——一股无法言说的寒意陡然弥漫开来，桌面瞬间凝结成冰。
一抹异色从晴姑娘脸上扫过，她忽然倒了一杯茶，取出一颗药丸状的东西放了进去，轻声哄道，“雪染，睡了，该睡觉了。”
雪染的双眉仍旧拧着，嘴里不停地嗡叫着“阿凉阿凉”，晴姑娘渐有急色，慌忙将茶水往雪染嘴边送。
“你做什么？”冷不防地，却有一只手伸了过来，坚定地横在了茶水面前。狐狸冷冷地开口，话语中丝毫不掩藏对面前这名女子的不善，“雪染究竟怎么了？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手脚？”
“来不及解释了，弄烟姑娘，你先让雪染把这碗茶喝了。”晴姑娘急急说道，忽然出手，格开狐狸的手臂，大袖一挥间，裙摆飞扬成一片帘布将四人横在了两边。
明显没有料到对方的身手，狐狸微微一怔。然而片刻只有，飞扬的裙摆已经翩然落下，有条不紊地衬映着女子的美丽。
“你究竟对雪染做了什么？”狐狸心急，向前逼近了两步，冷冷盯着晴姑娘。两人之间的气氛在一瞬间仿佛到达了一个极点，寒冷到极致。
然而，下一刻，花笙拍了拍狐狸，低声说道，“师姐，你看桌子上。”
狐狸有些不解地扫了眼花笙，将目光投过去，眼神不由缓和了许多。不知何时，桌上的寒冰已经褪去，凝结的美酒也重新开始了晃荡。桌上一角，慕雪染安静的合着双眼，神情变得静谧非常。
“两位现在可愿意坐下来听我详细道来？”浅浅一笑，被叫做晴姑娘的女子兀自坐下，斟了杯酒。
“你是说，雪染师兄身染怪疾？！”晴姑娘说到一半的时候，花笙终于忍不住插了句嘴。她看了看晴姑娘，又看了看狐狸。
狐狸轻轻耸肩，不由自主皱了皱眉，“这件事，我都不知道，就连阿凉，也从来没跟我们提起过。”
“那便是了，雪染应该也是瞒着雨凉姑娘的。”晴姑娘说着又看了熟睡中的雪染一眼，轻捷的眼波随着对方的鼻息轻轻颤动着，“每月的十五，他的身体都会变得格外虚弱，但是散发出来的力量却是大得惊人——方才你们也见到了，如果不是制止及时的话，在他周身范围内的一切都会被冻住。”
“那这究竟是什么病？晴姑娘，你有什么办法治好雪染师兄吗？”
“不知道。”晴姑娘轻轻摇着头，轻颤的眼眸流淌着忧色，“我自小便对医术有些研究，但是雪染所患之疾，我却从未见过。为了不让你们担心，他才躲到我这醉仙坊来，每次只要睡着了，他的怪疾也就不会发作了。”
“哦，”花笙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脑海里却忽然闪过一句话，是她曾经在《星河引》上所见到的——清冷的霜雪在鲜血里融化成獠牙。
花笙也说不上为何，只是没来由地想到了这句话。之前她心存疑惑，但经历传承之境的事后，一下子也就忘了问一问那些话是何意。现在想来，子牙师兄特意在其后批上了雪染师兄的名字，莫不是另有深意？
“那雪染师兄这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花笙想了想，又问道。
“不知道。”晴姑娘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也许在来青门之前就已经有了。误先生早先拜托我的时候，也说遇到雪染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到他身体……的不对劲了。”
忽然间，一只手从众人眼前晃过，搭在了晴姑娘手臂上，一声嘤咛传出，“阿凉，阿凉，你别怕……阿凉，别怕……”
“不怕不怕，阿凉不怕。”许是被梦魇住了，晴姑娘轻轻拍打着雪染的背，轻声说着。
“所以，不管怎么样，还是希望两位能够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花笙看着美若仙人的晴姑娘，忽然觉得那双眼里竟然有着一丝丝的祈求。从头到尾，晴姑娘对雪染师兄都是极为担忧，在师兄心里，也许只有雨凉师姐一人。
可是这位晴姑娘呢？花笙在心里暗自问自己。或许，她对雪染师兄的照顾，早已超越了医者与患者之间的关系了吧。
花笙不置可否地想着，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两张好看的面孔，一张嘴角噙着笑意，秀眉微微蹙着，让她忍不住地想要笑话一番；可另外一张面孔眉目端正，时不时地也会冲她浅浅一笑，那一笑，便似十里春风一般，直吹得她心里也暖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