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梨花雨凉雪染烬
林间有微微的凉风吹来，带着丝丝秋意沾染上衣衫，颇有些冷清。夜空中寥寥星子也应景地黯淡了几分，四周的氛围犹如那风声一般，轻缓却凉意斑驳。
方才一番简单的交手，不过是双方的各自试探而已。正如那声音所言，接下来才是真格，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危机。
花笙三人背靠背聚在了一起，各自分站一个方位，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情况。任何风吹草动，都不会逃过他们的耳朵。
忽的，一道破空声袭来，正指狐狸。狐狸微微摆手示意，几人立即心领神会，手腕紧锁在一起，借力出去。飞剑袭来的那一刹，三人宛若一个整体，以慕雪染和花笙为基，托着狐狸侧移半分，横腿扫出，飞剑应声插入一旁的树干上。
一阵夜风拂来，花笙瞧了眼手腕，随即素手轻摆，色彩斑斓的“凝香”款款而动，有丝丝缕缕的香味流散出来，随着夜风四散而去。
花笙其实并不确定这些香气是否有用，毕竟他们连对方的身影都还没有逼出来，她也不能确保香气能否弥散到远处。但事到如今，也唯有一试。
将香气散播出去后，三人依旧是呈三角而立。这样的站位，能让慕雪染很好的保护到花笙与狐狸，而狐狸与花笙，也能够在另两人的帮助下及时作出应对。
然而，就在下一刻，满天的刀光剑影忽然飞袭而来。几人宛若置身剑阵，无数的飞剑遮住了夜空，头顶只剩下一片黑暗与呼啸之声。
有缥缈的声音穿透而来，忽左忽右，让人琢磨不定，“啧啧，好好尝尝爷爷的剑阵吧！”
倏尔之间，飞剑已至。慕雪染指尖飞动，迅速捏诀，四周的寒意仿佛一下子聚集到了一起，在他手中凝结成一柄冰剑，随着他的手臂格挡着漫天飞剑。
与此同时，狐狸也不甘示弱，双手难得地捏了个极为简单的诀。一枚通透的精致玉瓶自袖间飞出，缓缓停在狐狸胸前几寸的地方。
下一刻，有数不尽的触手一般的事物飞涌而出，在空中飘摇飞舞，纷纷卷上了一柄柄刀剑。
然而很快地，花笙就发现，那被白色覆盖的触手一般的事物上，有殷红的颜色流淌出来，显眼恍若鲜血。
“狐狸师姐……”花笙失声叫道，因为在血色流现的一刹那，她忽然看清了那东西究竟是什么——雪白色的毛发微微晃动覆盖在那触手一般的事物上，被斑斑血迹染得透红，那赫然是一条条狐尾啊！
闻声望过去，慕雪染也不禁动容，舞动冰剑的速度也不由加快了几分。然而，越来越多的飞剑已经聚集在三人头顶，整个将它们包覆其中。
从玉瓶中飞舞出去的狐尾，几遍被鲜血染得透红，依旧不知疲倦的阻挡着那些刀剑。花笙微微仰着头，只能看到头顶一片黑压压的，以及那已经染得透红的狐尾。她看不清狐狸师姐的面庞，却早已泣不成声。
“狐狸师姐，你别……别再……拼命了。”花笙一时手足无措，胡乱地挥动着手，不曾想那一道仙纹却隐隐感应到，牵动着四周的水滴如同暗器一般汹涌而来。
一时间，由刀剑聚成的大茧受到来自内外的同时攻击，登时有些不稳地晃动起来。几人见状不由面露喜色，然而情况依旧是相当严峻。
狐狸得了空，听闻花笙的叫喊，急忙出言，“花笙，我没事，这是师姐的法宝。”
玉瓶中不断有新的狐尾涌出来，却不断被鲜血染红；慕雪染的冰剑也在一次次的刀剑相交中慢慢开始消融，加上体力不断被消耗，他挥舞冰剑的速度也是渐渐缓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柄飞剑终究是突破两人的阻挡，冷不防地刺入慕雪染的肩胛中，传来一声重重的闷响。
花笙心中一惊，双眼骤然瞪大。再也顾不上其他，花笙转过身去，便见一柄飞剑穿过慕雪染的身体，直插而过。
“雪染师兄……”她失声叫道，小嘴惊得说不出话来。陡然间，眼角撇到一抹余光，又是一柄飞剑突来，花笙想也不想，一把夺过慕雪染手中的冰剑迅速格挡，挑飞了那一柄剑。
殷红的血迹涌出，瞬间染红了慕雪染胸前一块衣襟。他紧紧咬着牙，忍着疼痛，见刀剑的来势减了不少，花笙勉强还能应付过去，便低头瞧了眼自己的伤势。
眉峰紧锁，慕雪染一手握在剑柄上，一手撕下一块衣角，随即用力，猛地拔出了飞剑。他咬紧牙关，一点点掩住伤口，这才重重吐了一口气。
花笙与狐狸还在苦苦支撑，慕雪染一眼扫过去，只觉不妙，再这样下去几人恐怕都支撑不了。他迅速捏了个决，姿势反复竟然足足变换了好几次，才算是真正完成了这一仙诀。
随着慕雪染手势的落下，一股极为强烈的寒意以他为中心，瞬间弥漫开去。饶是一旁的花笙与狐狸，也忍不住颤了颤身子。
依稀可见的淡蓝色气息自慕雪染周身涌起，仿若无形的寒意变得有形有质，在夜空之中，忽然有无数水滴升起，在星光下煜煜生辉，璨若倒映下的星河。
下一刻，随着慕雪染的手势，水滴骤降，凝结成冰粒，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扫向剑阵。一时间，两种强大的力量交错在一起，发出巨大的响声。
“狐狸，带着花笙退出去。”慕雪染急喝一声，双手再次捏诀，无尽的风势自袖中灌出，吹动他的衣袍。
“铿锵”一声，在渐趋稀疏的剑阵中，忽的有一把冰剑刺入，瞬间挑飞出去。狐狸把准时机，玉瓶中的狐尾快速扫动，打开一个缺口，带着花笙迅速跳了出去。
“哈哈，有趣，有趣！”两人方才站定，四面立时传来笑声，“诸身未动，剑走偏锋。你这小子，倒是有些本事。”
身后，偌大的剑阵忽的将慕雪染包裹其间。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一股强烈的寒意突然袭身，花笙只觉四肢都有些僵住了。
她动动手指，却忽然瞧见眼前的一幕——巨大的剑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结冰，未出片刻便被瓦解，纷纷散落在地，叮咚碎响。
“雪染师兄！”花笙一声大喊，眼前却被瓦解的剑阵迷乱，一时竟看不清人影。等到飞剑尽数落地，慕雪染的身影才终于映入眼帘——双膝及地，雪白的长衫已经有多处被鲜血染红，那个依旧挺拔的身子，忽地垂下了头，他身边的土地，忽然开始凝结。
“糟了，他该不会是又犯病了吧？”两人来不及细想，连忙赶过去查看。
”嗯？“便在这时，那声音忽地又响了起来，似乎带着一丝惊疑，“罢了，大爷今夜玩得高兴，就大发慈悲放你们一条生路。”
那声音越来越弱，如风一般渐渐消散在夜色中。紧接着，身边的树林也开始变得虚幻起来，花笙猛地抬眼一看，只见眼前分明是在坊间的小道上。不远处，一前一后，站着两个熟悉的人。
“雪染！”那两人显然并没有什么交集，一前一后错开了老远，前方的女子忽的一声轻唤，足尖轻点，化作翩翩飞蝶落到几人身旁，神色紧张。
“雨凉师姐，你怎么来了？”花笙怔怔地瞧了眼不远处的另一人，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但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先前的恐惧却在一瞬间涌了上来，花笙忍不住一下子哭喊出声，“雪染师兄他……”
“我们先回去。”倾雨凉从两人手中接过雪染，轻轻探了探他的耳际，纤纤玉手忍不住缩了缩——入骨的冰凉透过肌肤，仿佛传到了她的心底。
然而，那双手很快便再次抱住了冰冷的身体，起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花笙怔了怔，看着倾雨凉的背影离去老远，忽被狐狸拍了拍，叫道，“走吧。”
“……哦。”花笙有些慌乱地应道，连忙跟上。她低着头，不敢直视不远处那人的目光，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间荡漾。仿佛抬起头正视他一眼，便会耗尽她所有的气力。
可是，我为什么不敢看他？花笙心底忽然涌出阵阵疑惑，上一次分明是他莫名其妙地走了啊！就算要道歉，也该是他来说才对！
这样想着，她便理直气壮地抬起了头，不曾想那人却近在咫尺，陡然逼近的脸庞，让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段七年。”
花笙有些弱弱地叫了一声，不知为何，脸色烫红起来，又开始不敢正视段七年。那两双深黑的眼眸里，似乎藏着一种淡淡的情绪，溢于眼底，像是如鲠在喉。
“小花笙，好久不见。”许久之后，安静的夜里飘来一阵冷风，段七年的声音夹杂其中，竟然意外的好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