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123600000004

第4章 父亲的朋友

这里是南京路。

大上海的夜生活刚拉开雄浑瑰丽的帷幕。

雷鸣远仿佛一下子置身于巴黎香榭丽舍大街上。人头涌涌之中,喧哗之声不绝于耳,所有的电灯都在大放光明。街两旁的高档商店一家挨着一家,足有几百家之多:有咖啡馆、西餐厅、面包房、时装店、皮货店、电器店、乐器店、照相馆、钟表首饰店、家具店、糖果店,还有全上海最高级的外国人时装店、珠宝店和美容院等等。

雷鸣远在一间高档餐厅门前驻足凝望,橱窗里摆着各式美食:有意大利浓汤,德式冷餐肉,美式烤鸡,奥地利腓力牛排,俄式白汁鳜鱼,加式橘子布丁和德国黑啤酒。在这些可口食品面前,他更加感到饥肠辘辘,馋涎欲滴。但他从衣兜里只掏出二百个法郎,全部“家当”就这么多了,想到这个月的房租,想到还要马不停蹄、四处奔波去找工作,想到今后的生活还无着落,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咂咂嘴,拐进了一条小街。

与刚才灯火通明的马路不同,走在小街上,仿佛置换了一个世界。这里是英美租界,马路两边都是红砖楼房,参差错落的楼宇上招牌林立,虽然写着的都是汉字,还是使他想起巴黎那些古味浓郁的老街区。他沿着人行道的边缘往前走,免得穿过忙忙碌碌的身穿灰色或蓝色油污衣服的水手、苦力和搬运工们。

一个衣衫褴褛的黄包车夫死乞白赖地跟了他一段时间。一再用尖声尖气的嗓音招呼他。车夫咧嘴一笑,满口的牙都快掉光了,还扬起精瘦的胳膊吹嘘着自己:“车子质量好,苦力跑得快!”

“免了吧,朋友!”雷鸣远斯文地说。

黄包车夫还不罢休,用手势比划,表示家里孩子要吃饭,老人在生病,一路跟着他。

雷鸣远加快了脚步。他右边是一个烧焦的屋架,看来原来这是一家手工作坊。左边的房子已经炸毁,剩下一堆焦黄的砖砾。他猜测这是半个月前日军轰炸的遗迹。

“回那个糟糕的住所该走哪条路?”雷鸣远连一条路也认不得了。熙熙攘攘的环境使他一时迷失了方向感。他停下脚步四处张望,终于认出一幢大楼上的防雨篷,三天前他在路上看见过的。这下知道回公寓的路了,他松了一口气,感到精神一振。

进了一条小街,街旁有许多流动摊贩,有卖茶叶蛋的、有卖糍饭团的、有卖小笼包的,有卖热气腾腾的大饼、油条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些搬运工和苦力挤在这些食品担旁边,蹲在地上,饭碗凑着下巴吃着,手里的筷子拨得飞快。有些人边吃边骂小日本儿,互相用“矮冬瓜”、“罗圈腿”开着玩笑。

雷鸣远感到饥渴难熬。他看了看手表,已经七点半了。

一个欧洲人在一个中国船娘的小吃担子前等候着,一边用脚打着节拍,击起水花四溅。担子上有一个炉子,一只大锅。那女人在炒锅里的食品,不知是肉丁还是蔬菜丁,泛起阵阵菜香。

他在一个挂着“阳春面”招牌的小吃店门口的矮木桌前坐了下来,对伙计说道:“请来碗担担面。”

伙计欢快地答应着回后边去了。

雷鸣远突然发觉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裤腿。他低头一看,原来是两个乞丐。这是什么样的乞丐啊!他经常看报,知道这个城市天天都有人病死、饿死、冻死,他还没有见过这样扭曲的躯体,上下痉挛着,抽搐着,脖子上长满瘰疬,靠发育不全的四肢在地上爬行。

他浑身一个激灵,大叫:“放开我!”他又害怕,又怜悯,又恶心,惊慌地环顾四周。

没人理他,行人都在朝别处张望。两个知识分子模样的男子在同桌吃面,一人对另一个人说:“你说这小日本儿脑袋后面那四块破布是干什么用的?”

另一个人哂笑一声,“咳,连这都不懂,那是怕被别人砍脖子,因为他们自己就喜欢砍别人的脖子,先得护好自己的脖子嘛。”

旁边有人插话:“你们不知道哇,那是明治军队跟北非军团学的。天皇派人拿来各国军帽,一眼就相中这个。他可不管日本有没有沙漠,有没有把人皮肤烤裂的阳光。他觉得这种帽子跟武士斗笠后挂的帘子差不多,就让日本兵都戴上,算是四块护身符嘛。”

“护身符?我看像尿布。”这句话引来一片开心的哄笑声和谩骂声。

这时,桌上有一本画报映入了雷鸣远眼帘。“哦,良友画报?”

这是本新出版的《良友》画报,他翻开头一篇,是“上海租界内的国际形象”一文,并配有十几张照片。

这时他的面来了,雷鸣远边“唏哩呼噜”吃面,边读着那篇文章:“……外国的上海在霞飞路,在南京路,在虹口,那里有修洁整齐的马路,有气魄宏伟的建筑物,有最大的游乐场,有最大的百货商店,还有中国政府要人们的豪华别墅。两大租界的管理权都握在外国人手里。外国人治下的上海租界,操纵着上海的金融、运输、交通和商店里的一切。……这就是上海租界的国际形象,各色外国人生活的上海!一个300万人口的城市,却居住着近6万外国人,其国籍不少于50个,成为当时远东人口最多的国际大都会。”

他随手翻看着,画报里的照片牢牢地抓住他的眼球:有在马路口维持交通秩序的高大西方巡捕;有代表西班牙特色的回力球员;有在马路上行走的法国水兵;有满布在靶子路和霞飞路的土耳其浴室;有占据上海电影放映市场的美国电影;有英国在华经济权威象征的汇丰银行;有包揽上海和欧洲大部分业务的意大利邮船公司;有占据上海半数以上歌舞厅的白俄姑娘。还有一幅日本妇女在吴淞路上行走的照片,代表虹口日本人街的东洋特色。那里,穿和服的妇人,太阳旗,内田、町井、村上的招牌字样闪着霓虹的光焰,还有红的樱花,高的木屐。

雷鸣远撇下画报,刚要站起来,旁边有人随手扔下一张报纸,有一则招聘广告一下吸引了他的视线。他捡起一看,原来是《申报》,在头版的下方,一行黑体大字映入他的眼帘:巡捕房招聘华人探长

“哦,竟有人招聘探长?”

他借着昏暗的路灯仔细地阅读上面的文字:

招聘启事:

法租界警务处今招聘华人探长一名,要求:上海本地人,身体健康,身高1米78以上,精通法语,擅长擒拿格斗术、跆拳道、剑道、自由搏击或中国功夫,敬业爱业,有中外从警经历者优先录取。意者请于后天(11月14日)上午持本人简历到法租界警务处大楼三楼面试。法租界警务处。1937年11月12日启。

雷鸣远看完了启事,激动得双手直打颤,感叹道:“天哪,我的机会来啦,就说天无绝人之路嘛。”

雷鸣远右手加额,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想到了爱棠叔叔,那个法国领事署的总领事,三天前在父亲的葬礼上匆匆见过一面,那副油光满面、长着一个大鼻子的脸浮现在他眼前。爱棠曾经供职于法国外交部,是个处长,当年与父亲有过很深的交情,好象他还欠过父亲的人情债,如果去找他,或许就有希望?

噢,想起来了,他曾给过自己一张名片。名片塞到哪儿去啦?雷鸣远双手从上到下地摸索着,最后从裤子口袋摸出一张揉绉了的纸片,拿起一看,上面写着爱棠的大名。

“地址!真要命!”雷鸣远借着街边昏暗的路灯,匆匆浏览名片上的法文字母:爱棠·帕克,法国驻上海领事署总领事;法租界公董局总董;各国驻沪商团理事会副理事长。地址:法租界毕勋路183号。

雷鸣远匆忙撂下几个铜板,一步跳进街心,一挥手拦住了一辆黄包车,跳上去高呼:“毕勋路183号!”

黄包车夫架起车辕跑了起来,一面回过头说道:“先生,毕勋路太远啦,要穿过整个大上海呢。”

“五个铜板!”

“要穿过爱多亚路,还有数不清的小街和里弄,在法租界西区呢。”

“十个铜板!”

“远咧,起码要走四十分钟呢。”

“十五个铜板!”

车夫不说话了,低下头,身影如弓,脚步似箭。

四十分钟后,黄包车进入了毕勋路。

毕勋路是西区一条繁华、宽阔的大马路,可以说是上海道路的代表。夹道是两行整齐的梧桐树,明亮的街灯下,绿阴如盖,起伏如波,呈现出一派异国情调。道路两旁,是一栋栋充满西洋情调的高级别墅和花园洋房。这些错落在绿化丛中的建筑物都极为漂亮,有英国乡村式别墅、西班牙式别墅、地中海式花园洋房、西方折中主义式独栋小楼,几乎每一栋建筑都有自己独特的艺术个性。

一栋接一栋的别墅和花园洋房从黄包车旁闪过,看得雷鸣远目不暇接。

法租界公董局总董官邸已遥遥在望。

“先生,到了。”车夫用衣襟擦着满头的汗。

雷鸣远从黄包车上下来,付了车资,走到雕花铁门前,按响了门铃。

雷鸣远跟随仆人走进灯火辉煌的大客厅。

中厅很高,中间吊着一个巨大的水晶吊灯,厅中装饰豪华,立柱上嵌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木地板上铺着大张的兽皮,两道雕花楼梯盘旋而上,直通往二层的平台。

“啊,欢迎欢迎,密斯脱雷,我的朋友,我们又见面了。”爱棠从一排酒柜前笑吟吟地迎上前来,紧紧握住雷鸣远的双手。

那双手握得很有力。

“您好啊,爱棠叔叔。”雷鸣远第一次近距离地打量着他。

领事五十岁左右,身材高大,仪表堂堂,显出一脸的精明神气。眼睛是纯净的蓝色,显示出他的敏锐和强悍。脸上给人印象最深的是,中央长着一个通红的大鼻子,像在脸上嵌了一枚硕大的红宝石。他的语调中有一种久经外交场合历练的完美和无可挑剔的文雅,然而在他魅力的后面似乎隐藏着一种不可否认的绝对力量。

爱棠满脸笑意,随意地递上一杯红酒,指着沙发道:“坐吧,亲爱的朋友,到我这里,就跟到了自家一样,不必拘束。”

雷鸣远瞬间感到一阵局促和慌乱,他完全没有料到,领事大人竟会把自己敬如上宾,礼遇有加。

雷鸣远下意识地呷了口红酒,犹豫着,想起应聘的事,却不知如何启齿。

爱棠看出了他的尴尬和紧张,笑着安慰道:“噢,朋友,不必紧张。我们是见过面的,记得吗?噢,我指的不是三天前在令尊的葬礼上,而是六年前,在以巴黎东区,中国公使官邸,你的家里?”

雷鸣远竭力回忆着,露出腼腆的笑,“是的,好象有点印象。爱棠叔叔。”

“你可能不记得了。那时我在外交部供职,令尊是我最好的中国朋友。”爱棠眼光悠远地茫视着,语气中有一种缅怀往事的忧伤和感慨。

“虽然我们民族不同,级别也要比令尊低得多,嘿嘿,小处长一个,但我们就是情趣相投,后来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们有两个共同爱好,就是打猎和品鉴古玩。令尊可是一个古玩界的高手啊,他对中国历朝历代的古玩都很在行,特别是对书画和古籍缮本情有独钟,尤其擅长。……”

爱棠以赞赏的语气不停地说着,“……他是一个收藏家,呃,一个奇怪而又固执的收藏家。不是吗?”爱棠耸耸肩,用一种半是调侃半是钦佩的语气说:“或者不如说是收藏癖。他什么货都收,只要是中国的,不论是什么鼻烟壶啦,青铜器啦,宋版书啦,明清画啦,凡是中国的,他一个不剩,统统收入囊中。怪人一个。嗯,记得有一次,一个法国商人拿了一个中国先秦的俑人头像让他鉴定,他竟然执意要买下那个陶土制的俑人头。那要多少钱啊?半个卢浮宫?要我看那就是一堆烂泥巴,或者是现代人埋进地里然后再挖出来吆喝着卖的膺品。”

爱棠意犹未尽,语气中似乎有些许歉疚之意,“记得有一次,我和令尊吵过一架,脸红脖子粗的,就是为了一九零零年八国联军袭击了北京的颐和园,收罗了几个动物头的事儿,好象是十二生肖头,他硬说那是趁火打劫,强盗行径,我不同意,为此我们大吵一架,几乎翻脸,我们竟有一个月没再说话呀。哈哈哈哈。”

爱棠笑着举了举红酒杯,翘起食指示意让雷鸣远饮酒。

“令尊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爱国者,或者不如说爱国狂。”爱棠摇了摇头,收回了目光,眼睛似乎突然蒙上了一层阴翳,声音变得沉沉的,“你知道吗,雷,令尊是我的恩人。是的,大恩人。他曾经救过我一命呢。你感到惊讶是吗?那还是你刚上大学的时候,有天深夜,国会开会开到很晚,我刚从国会大厦出来,还没上汽车,突然背后有一辆汽车驶过,从车窗里伸出一支枪,乖乖,来复枪,打猎用的那种,一个戴着头套的家伙对着我连开两枪,我倒在了血泊之中,眼看小命不保,这时你老爸冲过来,抱起我就送进了附近的医院。还好抢救及时,我才没去上帝那儿报到。”

雷鸣远吃惊地问道:“哦,还有这事儿,到底是谁干的?”

“谁干的?除了反对党的人,还有谁?我不过是在议会上说了几句中国的好话,他们就说我卖国,是什么法国的叛徒,后来竟然雇凶下毒手,真是不可思议。”

“后来查到凶手了吗?”

“凶手?查是查到了,是几个黑社会的亡命徒干的。可谁都知道这是些顶包的人,真相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就是法国的政治,一群低级政客和一团包裹着重重黑幕的交易。”

雷鸣远诚恳地点点头,谦逊地说:“爱棠叔叔,我老爸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

“噢,那可不一样。在场有很多人啊,为什么不是别人?说白了,还是我们的友谊起了关键作用。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幕,他竟然一直守在医院,守了一夜,第二天我被手术车推出抢救室的时候,前来迎接我的不是我的家人,而是令尊。”

“可是,爱棠叔叔,这件事我怎么从未听老爸提起过?”

“哼,一点儿也不奇怪,”爱棠笑着说:“他就是这样的人。后来我来了上海,他也退出了官场,当了一名商人,公司就开在法租界,他常常来官邸作客。我对他说过,我欠你一个人情,一个大人情。如有任何困难,只管提,我现在可不是当年的小处长了,手握重权,管理着整个租界,还管着警务处和巡捕房,以前还有义勇队可以调动。可他从来没为私事找过我,一次也没有,令尊就是这样一个人。唉,现在这种好人已经绝迹啦。”

爱棠满面戚然,露出无限惋惜之情。

雷鸣远垂下了头,眼中噙满了泪水。

“好啦,雷,我们说说别的吧。”爱棠换了种腔调,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呃,呃,是这样,呃……”

“吞吞吐吐,必有为难之事?对不对?好啦,把你的心里话都说出来吧,看看我能为你做点儿什么。”爱棠的中国话说得蛮流利,还带着股京片子味儿。

雷鸣远鼓了鼓勇气,试探着说道:“是这样,爱棠叔叔,我刚回上海,父母都不在了,工作迟迟没有着落,经济上也已经山穷水尽。我……我今天在报上看到一条招聘启事,也许,可以请您……帮个忙?”

“哦,招聘启事?什么公司的?”

“是……呃……巡捕房的。”

“哦,巡捕房的招聘启事?”

“是的。我想去巡捕房应聘。”

“什么什么?你竟然……?我没听错吧?”爱棠瞪圆了眼睛,神经过敏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呃,这件事我知……知道,巡捕房是在招聘一名华人探长,可你……能行吗?”那怀疑的眼光在他浑身上下逡巡着。

“行不行我都要试试,因为……我不能输,我想赢,我要赢,我必须赢!……我已经无路可退……差一步就是深渊……”

爱棠的眼珠转了转,大鼻头抽了抽,转身在客厅里来回踱起了步。爱棠知道,这次巡捕房招聘,准确地说是警务处的招聘指令,正是从自己这儿发出的。可这次招聘是一个幌子,是一个特殊的设计,是一个注定要走残的棋局,他不能眼看着恩人的儿子陷进去。可他又不能明说,因为这件事搞不好就是一个丑闻,甚至还会引发一场舆论地震。可这家伙却傻乎乎地要去应什么聘?

爱棠思忖再三,决心阻止他。“呃,巡捕房嘛,抓人,查案,整天和死神打交道,呃,是一种‘刀尖上行走’,‘枪口上舔血’的营生,呃,危险!肮脏!没意思透了。呃,你嘛,一个文弱书生,正人君子,是不是考虑找点别的什么清白点的差事干干?比方去‘圣约翰大学’当个法语教师?比方去‘国际礼拜堂’当个副执事?最不济去《字林西报》或《每日译报》当个法语翻译总是可以的吧?一个归国留学生,在大上海找个把工作还不易如反掌?要不然就去……”

“不!”雷鸣远打断了他的话,露出一脸的坚毅,吐字的速度赛过子弹,“对于我来说,现在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去巡捕房应聘,当上华人探长!一定要当上!”

“一定?……天哪……为什么非要当这个华人探长呢?”

“因为,只有当上探长,我才能最终找到杀死我母亲和父亲的真凶,亲手为他们报仇!”

“报……仇?”爱棠苦笑一声,抽了抽酒糟鼻,还是想阻止他,“这个嘛……愿望是好的,决心也令人欣佩,可这谈何容易?报仇嘛,总有很多种办法,并不一定非要当探长嘛。年轻人啊,过去我也干过几年警察,我可以给你卖点心经:做一个警察,你要被制度限制,被利益诱惑,被欲望驱使,被良心折磨,被爱情缠绕,被仇恨笼罩,本想建功立业,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往往降职有份;本想随波逐流,却不想在各种利益纠缠的漩涡中越陷越深,无力自拔。这就是警察,这种活儿计,是人世上最糟糕、最荒唐、最悲哀的职业呀……”

雷鸣远再次打断他的话,态度决绝,“爱棠叔叔,我决心已下,您不必再劝啦!这次应聘关乎我一生的命运,请原谅晚辈的固执吧。一句话,您,能帮我吗?”说这话时,他期待的眼神中有可怕的火苗在窜动。

爱棠惊讶地望着雷鸣远的脸,半晌才说:“帮你?可你……先说说你有什么本事吧?有过从警经历也行,不然……”

看见他愣在那里,爱棠知道他没有,看他那副斯文儒雅的模样,也不可能有什么特殊本领,更不可能有从警经历。爱棠这一问,等于来了个反将军。

雷鸣远差一点脱口而出:“我曾经在巴黎警察局干过,还是重案组成员,甚至还有副警长的警衔。”可话到嘴边他突然打住,心念电转间,他想起进入重案组那天签过的一份保证书,那上面有几条特殊纪律:凡接触过的案件,事关国家、政府、机要部门、政府首脑人物及其亲属的所有情况,都属于最高国家机密,不得向国内外任何组织和个人透露。我保证在有生之年严守这些机密,把它当作自己的生命,直至此生终结。如果因各种原因离开法国,则保证五年内不参与任何与警察、保卫、安全等部门的工作。”

雷鸣远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能说。

他犹豫了半天,只好搪塞一句:“我……我我我……我学过自由搏击术……跟美国教练……还读过所有侦探名著。福尔摩斯;波洛;亚森·罗平;克夫;埃勒里·奎因;哲瑞·雷恩;杜宾;布朗神父;特仑特;约翰·桑代克;文泽尔;雾岛三郎……”

“打住。打住。”听了这些不着边际的话,爱棠放心了,心里说,“让他去吧,反正他也聘不上。”他装模作样地摇摇头又点点头道:“呃,好吧,我可以试试。不过,话说回来,我虽然欠令尊一个人情,这笔帐迟早是要还的。但我可不是个徇私情、走后门的官员,这也是我们法国人行事的传统,一切公私事务,都要禀持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呃,我能做到的是,一开始我不插手,让下面的人去办,你如何过五关、斩六将那全凭你个人的本事和造化,最后,如果报到我这里,呃,同等条件下,关系优先。OK?”

听了这话,雷鸣远知道,能有这个结果,对自己来说已远远超出预期了。他赶紧从沙发上站起身子,向爱棠深深地一躬鞠,“谢谢爱棠叔叔。打扰您了。那我走了。”

爱棠笑眯眯地把他送出了客厅。

同类推荐
  • 羊的月亮

    羊的月亮

    亲爱的侗浩:你好!你看,我就这么离你而去了,当你得到我的消息后,不要伤心。同时,希望你不要责备我。我是自愿离开你们的,我走得很轻松,这实在是一种解脱,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选择。
  • 怪物1

    怪物1

    过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又开始刮风。灰尘扑头盖脑地朝脸上扑过来,风镜上很快糊了厚厚一层,视线几乎完全被阻挡。风刚起来的时候,检测器便发出了呜呜的哀鸣,李诺和唐勇飞快地将铁锨扛在肩上,转身就往院子里冲。即便如此,还是很快就被灰尘遮挡了视线,眼前一片模糊,只能依靠检测器的鸣叫辨别方向。灰尘如雨般落在身上,随着呼吸进入肺部。李诺抓起氧气罩罩在脸上,一边咳嗽,一边拽着唐勇。
  • 幻象大限

    幻象大限

    小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出生在一个大家族,我们家的女人最出色,以至方圆几百里、许多代人都能记住她们的名字和往事。我开始记事的那一年大概五六岁,家里由二大爷把持,父亲作为一个上门女婿很不得势,我作为仲家的外种,接受的是一种特殊的培养。我很少见到父亲,至于母亲,听老仆人说,在我出生的第二天她就离开了人世,我和母亲是同一个星属,而我的命硬,冲撞了母亲。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族中人见了我总是不放心,也因为我占据母亲的位置,就有了一份保障,无论在老院新院,都不怕有人对我横加指责。你一定希望我三言两语地把这里的情形告诉给大家……
  • 江南碧血(二)

    江南碧血(二)

    望楚堂中走出的人四十来岁年纪,一身书生袍袖,却是个敦厚儒者。另有三名弟子跟在后面随侍而出,也都如司徒逸等六人一般,头戴白玉。儒者走出堂前五步,向着天台上众弟子轻轻招了招手,跪礼的众人轰然站了起来,整齐划一。而后他负手挺立,转目看向孤立圈中的聂轻尘。聂轻尘望着他,半响没有言语,眼中却似有纷杂湿润的光色在跳动。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弯腰行礼,极其沙哑地问候道:“陈大侠,久违。近来,一切可好?”陈渭城微微一笑,言道:“确是久违。有个师弟在外面作恶,弄得门楣蒙羞,你说,好是不好?”
  • 穿梭时空学院1:春秋战国的孩子们

    穿梭时空学院1:春秋战国的孩子们

    二十世纪,一个平凡无奇的高中生,也是个时时被小太保欺负的可怜虫,因宿命的原因,陷入了奇妙的时光异变,来到一所奇异的学校,这个学校不存在于任何地点,也不存在于任何时代,只有一个老师,还有几个助教,和一群十来岁的古怪学生。只是这个老师的名字叫做鬼谷子,助教们来自不同时代,学生虽然都是毛头小孩,但他们却都来自战国时代,也就是日后的孔子、庄子、老子、列子及公孙龙。
热门推荐
  • 幼儿学习与发展

    幼儿学习与发展

    本书主要供五年制高专和三年制高专学前教育专业使用,课程教学目标是使学生从总体上把握幼儿学习与发展的内涵和理论基础,理解幼儿学习的过程、特点和方式,掌握指导幼儿学习的教学策略和对幼儿学习与发展的评价方法。
  • 35岁单身女子的沙发客之旅

    35岁单身女子的沙发客之旅

    本书的沙发游是她8年来运用自驾游、背包游等各种穷游方式游历生活后的新探索。书中不仅包括了她旅游中的经历、风景,也讲诉了她与宿主间的友谊、交流,还有面对孤独、伤感时调整、面对的过程……欢迎大家与猫猫一起体验她的旅行过程,陪伴她经历各种我们平常生活之外的传奇。
  • 妃尝江湖

    妃尝江湖

    重生之后,没魅力的她摇身一变成为幸运女神。意外和绝世灵宠定下契约,让她原本平静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是清冷如冰的君王。一句预言,她变成了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被困宫中。失去自由,却安稳被他保护在羽翼下。无奈宫中人心叵测,又如何能不被牵扯?他,是风流不羁的妖孽。一次相遇,她变成了他眼中的无价之宝,势在必得。纠缠不休,以指导之名取得她的信任。可是他要得到的,真的只有那么简单吗?以身养蛊,破茧成蝶。华丽转变的她,会这么容易被他们所掌控吗?江湖不太平,还是先闪再说!【PS:宅斗、宫斗、江湖斗,妃本祸水,斗斗更健康!】
  • 都市之至尊帝君

    都市之至尊帝君

    【八年前,他是整个江北人最骄傲的妖孽少年】【八年内,他是军中神话,坐镇一方的大将帝君】【八年后,为延续生命,我,帝君回来了!】古来九五为尊,四海朝拜。当世,我人间封帝,一念花开,君临天下!
  • 神魔逆尊

    神魔逆尊

    神魔不两立,大战一起,人间必定生灵涂炭,人族虽卑微,却也终有逆天而行者。
  • 兰德学院纪事

    兰德学院纪事

    十六岁的莱西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卡洛斯大陆有名的魔法学院——兰德学院,本以为在学院的三年会充实而平静,却没想到一开学就遇到种种怪事。院灵失踪、继承权战、毕业礼物。莱西不得不接受这些来自命运的考验,开始了这漫长魔法之旅。
  • 重生之女导演

    重生之女导演

    21世纪导演系的大学生李小葵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居然成了一个生活在70年代的香港人傅文琳,而且还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小太妹!最让人接受不了的是这个“自己”还以成为老大的女朋友为最高追求!OH,MyGod!大姐,你可不可以更有追求一点?既然她李小葵成了这个身体的主人,自然不会再放任自己拥有这么“庸俗”的奋斗目标了,她要实现自己成为一个好导演的目标,引领娱乐潮流,成为一个手握权势的女王!
  • 乐府补题

    乐府补题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狂妃之吃完不许赖

    狂妃之吃完不许赖

    猩红的血,冲天的火,唯有白雪葬英雄!在惨遭灭门的那个月圆之夜,大宇国第一才女上官晴拔出腰间的匕首,狠狠地砍向自己的手臂,手臂断裂,上官晴的娇躯,如断了线的风筝,坠落万丈悬崖,粉身碎骨!再次睁开双眼,文武医全才的她竟然重生在了天启国丞相之女的身上,一个因为未婚夫退婚而撞死金銮殿的花痴草包女。冷艳的气质,曼妙的舞姿,惊世的才华,绝顶的武功,肉白骨活死人的医术,她的绝代风华渐渐地被世人所发现,那淡定从容的笑靥,究竟迷了谁的眼,摄了谁的魂,痛了谁的心。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她重生的使命便是手刃仇敌,面对着一个个风华绝代的痴情男子,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逃!片段一:“我们,我们之间。。。。。。”饶是淡定如拓跋阙,此时此刻,也满脸惊慌。“太子殿下,昨晚,你可狂野了,怎么,一觉醒来你居然全忘了?”上官晴早把男装穿上,望着床上一丝不挂的拓跋阙,强忍住笑意,努力装出一脸的委屈,“原来太子殿下竟然有断袖之癖,如今,我的清白可都毁在了太子殿下的手中。。。。。。”“你想怎么样?”拓跋阙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眼角的余光忍不住往上官晴雪白的脖颈间飘去,那如玉的肌肤上,红红紫紫的吻痕触目惊心,他一向对女人没什么兴趣,难道说,他真的喜欢男人?“将整个怡红院送给我,我保证不会把今天的事情传扬出去的。”上官晴朝床上的拓跋阙抛了个媚眼,笑靥如花。片段二:“救命啊,晴儿,我中了媚药了!”某男急不可待地扑向上官晴,心中暗自欣喜着,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扑倒晴儿了。“中了媚药还敢到处乱跑,你可真勇敢,万一将出来散步的母猪压倒可就不好了。”上官晴侧身避开某男的狼扑,素手轻轻扣上某男的脉搏。“晴儿,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某男开始上演苦情戏。“当然,医者父母心,我怎么会见死不救呢!”上官晴拿出一包药粉递给某男,“这里有解药一包,友情价,黄金一万两!”片段三:“叫你的人统统退下!”望着蜂拥而至的御林军,上官晴把匕首往自己的脖颈处一架,沉声说道。“哈哈哈哈!百里溪,不,我应该叫你上官晴才对。”长孙睿的黑眸如千年古井一般幽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居然拿自己的生命来威胁本太子?你当你自己还是雪鹰国的一字并肩王吗?”上官晴的美眸冷冷地望了眼将自己团团围住的御林军,手上的匕首往自己的脖颈处轻轻一划,白皙的肌肤上顿时浮现出一抹鲜红的血痕,红白分明,分外妖娆。
  • 快穿之男主又开始作了

    快穿之男主又开始作了

    迟暮被时空局看中,成为万千快穿大军中的一员。去教导那些长歪了的男主,让剧情走上正轨。但是,卧槽,男主你变了,说好说做一辈子的兄弟,你竟然一直在垂涎我的美貌。病娇男主:你有我不足够吗?我不许,不许你再去找其他女人玩。迟暮:呵,休想让我抛弃我的三宫六院。然后,迟暮就被男主从里到外日了个遍。迟暮沧桑的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内心感叹:自家的小妖精,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