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目连受封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四川《目连》十本中,目连被封为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44]西府乱弹笑谈本《目连卷》中,傅恒生(罗卜)封赠地藏王菩萨。[45]光绪年间刊刻的《幽冥传》中,目连救母转为人身,先被封为“幽冥教主,镇守幽冥”,后分性下凡,投胎脱化黄巢,收回八百万饿鬼,才加封为“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绘图三教源流搜神大全》则云:“相传王舍城傅罗卜法名目犍连,尝师事如来,救母于饿鬼群丛,作盂兰盆胜会,殁而为地藏王,以七月三十日为所生之辰。”(卷七)
3.目连封为从神地藏王前。旧抄本《目连宝卷》卷末“大集团圆”云:“傅相为人多行善,身骑白马早上天。刘氏后来多作恶,奔了地狱堕九泉;多亏罗卜来超度,变为天狗也上天。罗卜、益利同修道,封为从神地藏王前。”[46]《绘图目连三世宝卷》则是傅相、目连、刘氏同证天堂,“父子地藏左右护法,刘氏逍遥自在”[47]。民间画诀“诸神威仪”亦为:“地藏菩萨前:一老(傅员外)一少(目莲)。”[48]
4.目连戏中,地藏菩萨作为剧中人出现,具神力并予目连以帮助。民国七年江西南戏《目连》“刘氏开荤”出,地藏王化作和尚前来化斋,刘氏赐肉汤一碗,和尚将肉汤倾地,后花园便长出葱、蒜、韭等五样小菜。和尚劝刘氏不要开荤,刘氏命安童打和尚出门。地藏王遂命雷公电母将筵席掣去,刘氏怒拆会缘桥、烧僧房。[49]《目连联台莆仙戏》,世尊“法眼观见王舍城傅相一门为善,广修因果,现今崇建无遮大会,赈施沙河饿鬼,功满乾坤。诚恐六根未灭,五蕴不空,难成正果”。于是遣地藏王菩萨“降下凡间,指点迷津,使伊立身悟道,然后命十八尊者化作十类孤贫,试察傅相,果心向善,后接西方来逍遥快乐,方显报应无差。”(第一夜上本《世尊降旨》)在江苏南部的目连救母传说中,是地藏王菩萨见目连有大孝心,就大发慈悲,把禅杖借给他,只要将禅杖轻轻一敲,地狱牢门就会自己开启。目连从地狱救出母亲,也放走了十万八千个号丧鬼,地藏王又找来,命他转世投胎,成为黄巢,治伏收回十万八千个嚎丧鬼。[50]
5.与目连戏同时演出《九世图》。1946年以前,江苏高淳在演出三本阳腔目连戏时,还演出《九世图》的全本。《九世图》是写地藏王菩萨九世轮回的故事。[51]
上述五种表现的情况不尽相同,却较全面地反映了目连与地藏的关系。严格来说,只有第二种目连受封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实现了二者的一体化、合二而一。但其余四种不是毫不相干的,我们说一体化、合二而一是一种趋向,这五种表现正反映了目连与地藏一体化、合二而一新趋向的历史过程处于不同阶级、不同层面。
五代后梁贞明七年(公元921年)写就的《大目乾连冥间救母变文》中,目连入地狱寻母不着,向阎罗大王询问,“目连言讫,大王(阎罗)便唤上殿,乃见地藏菩萨,便即礼拜”。这是目连与地藏同构新型关系的开始。显然,它是唐五代二宋时期目连进一步俗化汉化、地藏信仰尊崇和职掌地狱确立后出现的新趋向,一向世俗之人过渡,一更具神性。二者极差拉大反现合作的可能,地藏成为目连礼拜的对象。宋元时期,由于资料匮乏,目连演出是否供奉地藏神位或目连受封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不能考知,不过,从二者既定发展路线看,可然性在增加。元杂剧《地藏王证东窗事犯》敷演的是秦桧谋害岳飞的故事,但“掌恶丰都地藏神”的角色作用与以后目连戏中的地藏是一致的。明代,目连与地藏已经实现了一体化、合二而一的文化衍进。《绘图三教源流搜神大全》云:“相传王舍城傅罗卜,法名目犍连,尝师事如来,救母于饿鬼群丛,作盂兰胜会,殁而为地藏王。”这种文化衍进有一个界线,即“殁”或登仙界前为目连,之后为地藏王菩萨。凡俗与神仙有别,合一犹分二。应当指出的是,一体化、合二而一是目连与地藏在明清近代发展的一种选择,却不是唯一的选择,如流传广泛的郑之珍本《劝善戏文》目连所封为“十地总管诸部仁孝大菩萨”。
目连与地藏的衍进,代表了印度佛教与中国文化相融的两种方式,二者在印度佛教都有很高的地位,所走的道路却不同。目连以救母报恩为契机,走上以中国传统伦理道德规范的世俗之路,融入汉文化思想体系之中,唐五代变文即其标志。但目连也有其相对恒定未化的内容,如“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神力和凶神恶煞的十八层地狱,这些不仅构成实现救母意志的有效手段和典型环境,也成为“不语怪、力、乱、神”儒家文化的重要补充。在儒家文化的塑造下,目连成为“支配三百年来中下社会之人心”的艺术典型,目连戏在广大乡村城镇极富魅力,久演不衰。
地藏与目连不同,进入中国后地藏没有从菩萨的宝座上下来,始终保持着神的尊容。唐宋时期大量地藏菩萨造像的出现,正是地藏信仰尊崇的标志,在幽冥地狱,确立了地藏的职司领域。作为神,地藏不似目连在世俗社会有血有肉,地藏自身没有思想性格的伸舒和变化,有的只是民间顶礼膜拜后栩栩如生的各类“灵验”、“感应”。信仰地藏“灵验”、“感应”的甚多,而关于地藏自身的经历传说却甚少,在这不多的传说中,让人目睹感受的仍是其神性。宋·赞宁撰《宋高僧传》卷二十有《唐池州九华山化城寺地藏传》,不仅地藏九十九岁临终“但闻山鸣石陨,扣钟嘶嘎,加趺而灭”。灭后“其尸坐于函中,洎三稔开将入塔,颜貌如生,举舁之动骨节,若撼金鏁”。生时亦异乎常人:
有诸葛节率村父自麓登高,深极无人,云日鲜明,居唯藏孤然闭目石室。其房有折足鼎,鼎中白土和少米,烹而食之。群老惊叹曰:“和尚如斯苦行,我曹山下列居之咎耳”。相与同构禅宇,不累载而成大伽蓝。……本国闻之,率以渡海相寻,其徒且众,无以资岁。藏乃发石得土,其色青白,不碜如面,而供众食。其众请法以资神,不以食而养命。南方号为枯槁众,莫不宗仰。龙潭之侧有白墡硎,取之无尽。[52]
佛教东渐被容受本身即说明中国社会对宗教的需要,尤其是魏晋南北朝三百六十余年的分裂与战争,使佛教成为广大群众精神寄托和心灵慰藉的良药,地藏宁愿自己不成佛也要救脱众生六道之苦的弘大誓愿,使他成为理想的信仰偶像。偶像的强化,能使信徒获得更多精神和心理利益,因此,地藏地位不断被提高,地藏功德利益日益广大就成为必然,这是中国社会思想、文化心理的需要和期待,是地藏发展的最好选择。目连与地藏就其对中国社会思想文化发生作用,可谓是殊途同归。
一体化过程基于中国的历史文化土壤,是目连与地藏发展的新突破,已不同于佛教东渐初的那次衍进。在民间,目连不仅是救母报恩的孝子,而且有拯救众生苦难的力量,目连深得民众信任,并寄予深切的期冀。这样的人物,生时受人喜爱与尊敬,离开阳世不成神入仙也是说不过的。而地藏主持的幽冥地狱恰是目连救脱母亲、解放众魂的主要场所,地藏本人亦有救母脱离地狱的“过去世”,这样的因缘,遂使目连受封为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这种封赠,也完成一个因果链条,目连是地藏成神之因,地藏为目连尽孝之果。这一过程的实现,如光绪七年溵川王作砺《重刊幽冥宝传序》云:
夫菩萨(地藏)生而为孝子,死而为尊神,故其为传也,理明义确,词简韵清,读者悚目,闻者动容,斯诚济世之慈航,寿世之良药也。